沈同尘感觉,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溺水的午后。

身后的人一直掩着她的口鼻,她艰难地在他指缝间谋夺空气,待稍微有了些力气,她用力去掰那人的手。

手指所到之处,发现那人的手怪怪的,似乎是少了两根大拇指。

沈同尘想起来了,她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是这样的,陈记绸缎庄陈四,那个因窃盗罪,被刑去两指的男人!

先前在学堂里,为了归晚的事,他们和陈四的夫人据理力争了一番,据说后来没多久,陈四的儿子就转学去了别处。

但是,在这件事上,沈同尘并不觉得逯云风和她做错了,因为如果不教训那个妇人,归晚在很长的时间内都会受到非议。

归晚还小,这种非议或许会对她的将来造成难以磨灭的影响。

沈同尘用力地往下坠,试图使得身后的男人停下,然而男人毫不怜惜地拉着她往后拖,沈同尘只觉得自己的脚后跟已经磨出血来了。

路旁偶有行人经过,看到如此架势,都远远地避了开去。

沈同尘说不出任何话来,她绝望地听到,身后的男人陪着笑,跟路人说:“这是我媳妇儿,正跟我闹别扭呢。”

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沈同尘几乎可以想象得到,男人笑得有多虚伪恶心。

终于,男人将她拖到了一处僻静之处,那里有预备好的马车和绳索。

男人一只手抓着她,另一只手放松了对她的钳制,伸手去够绳索。

沈同尘瞅准机会,用力地扒下了男人的手,往前跑去,边跑边喊救命。

只是,还没跑出几步,便被抓住。

男人一把拉住沈同尘,将沈同尘拉了个踉跄,然后就是狠狠的一巴掌。

沈同尘只感觉脑子嗡鸣了一下,鼻血瞬间喷涌出来,她一下子摔倒在地。

男人走过来,踩住她的膝盖,捻了捻:“你再跑,老子就把你的腿废了,老子说到做到。”

沈同尘蜷在地上,不敢动了。

男人看她如此,满意地点点头,拿出绳索将她捆了起来,将她推到了马车里。

夕阳一点一点下沉,沈同尘闭上了眼睛。

逯云风,救我。

另一面,逯云风才刚下了值,不知为何,他今日心绪不宁,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于是便提早回来了,反正过两天便是灯会,该排演的已经排演了无数次。

只是,到了府后,找了一圈,并没有看到沈同尘的身影。

问下人们,也都说不知道。

逯云风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正在这时,有下人来报,说是门口有一个小男孩,过来给他送信的,非要他亲自收。

逯云风急忙过去,便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男孩,上一次见他,还是让他给沈同尘送情信的时候。

小男孩还是与上次一般,不谙世事地舔着手里的糖葫芦,似乎还认得他,甫一见面便叫他哥哥,伸长手臂把信交给了他。

信上只有七个字:“欲救之,东面桃林。”

逯云风刚看完信,便看到小男孩忽然一脸痛苦地捂住了喉咙,正常卡住的话面色应该是通红的,然而他的脸色发黑,明显是中了毒。

逯云风急忙掏出随身携带的解毒丹喂给小男孩,再将小男孩交给身后的管家,嘱咐给他尽快找附近最好的医生。

再抬起头时,眼里已是一片血红。

利用无辜的人,该死。

东面桃林。自从上次在这附近找到了刘婆婆的尸首后,逯云风便再未来过这里半步。

如今是夏季,桃花已经不开了,花枝在夕阳的余照下,显得有些光秃。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逯云风倏然转过头去:“谁?”

便看到之前被逐出府的丫鬟桃香,施施然从桃林中走了出来:“逯将军,终于又见到你了。”

“同尘在哪里?”逯云风开门见山,还保持着冷静,没有拔剑刺过去,已经是他的仁慈了。

桃香的事他知道,从头到尾的,之前没有处理过,是因为她没有闹出过什么大乱子,自她教唆刘婆婆去死后,即便逯云风对刘婆婆并无太深的感情,但他与桃香的主仆之情也已经尽了。

归晚只是做了他想做的事。

“逯将军,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爱慕你,你一直容忍我,也是因为对我的感情不同吧,你就娶了我,哪怕做小呢?”

桃香的眼里有种疯狂的痴迷,她已经知道错了,就因为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她就被迫失去了一切,也失去了能看到逯将军的资格。

她近些日子,只能远远地看着将军府,看着那个女人与逯将军同进同出,她嫉妒得发疯。

为了回去,她愿意认错,愿意妥协,只求能站回离他最近的位置。

逯云风没有回答,他干脆利落地手起剑落,随着噗的一声,桃香的左臂脱离了身体。

这一剑极快,桃香甚至还未来得及感觉到痛苦。

随即,鲜血喷涌而出,桃香捂着手臂惨叫起来。

缺了一条手臂,她站不住,倚在了一旁的桃树上。

“说!”逯云风懒得与她废话,他头上青筋直跳,这个女人对于素不相识的小男孩都能下如此狠手,对沈同尘会如何,他简直无法想象。

桃香抬起头,似乎是还想挑衅,逯云风一脚过去,咔嚓一声,桃香的另一只手依声反折,她终于露出了害怕的表情:

“我说,我说,她在西林巷。”

逯云风一怔,桃林与西林巷,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沈同尘也不会无缘无故往那里去,所以——

“你有同伙?”逯云风手按住剑柄,眼中杀意涌出。

“我交代,我全都交代,是陈记绸缎庄的陈四指使我做的,我只是太爱你了。”失血过多,桃香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逯云风的剑悬在桃香的脖颈上,眼睛里没有一丝感情:“那我来告诉你吧,你这种人,就算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不可能喜欢你。”

一抔鲜血染红了天边,来年这棵树应该会开得格外旺。

逯云风一步不敢停歇地往西林巷赶去,同时也召集了散落在附近的探子们。

若是沈同尘出事,他哪怕把天翻过来,也要把伤害过她的人抽筋扒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