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如月安顿在了别苑里的事，只有管家等几个心腹之人知道。

这里离四皇子府极近，只能指望着灯下黑了。

当然，其余几人也只是知道逯云风带回了一个身有残疾的姑娘，这位姑娘具体是什么身份，他们也都不清楚。

至于如何处置如月，逯云风和沈同尘暂时没有想好。

除了舌头和手上的伤，她破烂衣裳遮不住的地方也有许多的淤青与伤痕，更不用提衣裳下的，想来失踪的这段日子，她也吃过不少苦头。

本想着同为女子，好问话一些，就由沈同尘来问，逯云风自觉退了出去。

谁料，一提到四皇子，如月只默默垂泪。

问起是否是四皇子加害的她，她不承认，也并不否认。

这样折腾了几回，如月累了，沈同尘也累了。

沈同尘索性不再问。

帮如月掖好被角，沈同尘静静地在床榻边坐了一会儿。

如月入睡得极快，应该是许久没能睡安稳觉。

就算是在梦里，也还在默默地淌着眼泪，看起来好不可怜。

沈同尘想起如月原本的样子。

她们只见过一次，那时的如月还是四皇子府上备受宠爱的姬妾，看起来无忧无虑的，没想到再见竟是如此物是人非。

轻轻地退出去，将门掩上，逯云风果然还倚在门旁的墙壁上等她。

“没问出来么？”虽然在外面什么都听到了，逯云风还是习惯性地问了一句。

沈同尘摇头。

她猜想，估计是如月流落在外的这段时间里遭受了什么刺激，现在意识还不能算完全清醒，所以看起来有些木讷，兴许将养一段时间就好。

“嗯。”逯云风没再说什么。

如月现在只对自己的名字和四皇子这些字眼有反应，听到其他的就显得呆傻，但是逯云风坚信，只要如月在他们这里，总有一天能弄清楚事情真相。

直觉告诉他，四皇子一定与这件事有关。

亲眼见识到如月的惨状，为了沈同尘的安全，他也要提防着四皇子。

一夜无话。

第二日，沈同尘决定去老莫那里看看进度，逯云风自然是跟着的。

归晚最近似乎开了窍，每日自己乖乖吃完饭以后，便自己坐将军府的马车上学去，下学后，再自己回来，坚决地拒绝接送。

因为知晓她身边有赵玄跟着，逯云风也就随她去了。

其间逯云风抽背过两次功课，归晚都背得极好，想来是真的有用功读书，而不是在跟人学坏。

逯云风很是欣慰，一旁的沈同尘也是。

她有种自家孩子长大了的错觉，在不知不觉间，沈同尘已经将自己代入了继母的角色，并且甘之如饴。

毕竟跳过了生孩子的痛苦，以及养孩子的鸡飞狗跳，直接得到了一个还算乖巧懂事的女儿，谁又能拒绝得了呢。

况且，近来归晚见到她时，也没有那么深的敌意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给归晚装了些肉干和果脯当零食，逯云风与沈同尘送她去了学堂，他们依照之前的样子做了变装，逯云风粘了胡子，将脸涂黑了些，沈同尘粉黛未施，仍是作寻常女儿模样。

上次戴着斗笠，是因为匆忙之下只找到了斗笠。

这么一搞，普通人按说是认不得他的。

逯云风就不信，学堂里有李敬白那种手下养着鹰犬、能随便识别出他身份的家伙。

一路将归晚送到学堂门口，归晚一副高兴的样子，走起路来都蹦蹦跳跳。

目送着归晚进去，向归晚的背影挥手作别后，沈同尘拉着逯云风来到了老莫的铺子。

不知不觉间，她对这些来过的大街小巷已经这般熟悉了。

这里虽没有直接被火灾波及到，但多少受到了些影响，比起之前来还要冷清许多，隔了一段距离的长街倒是同以往一样，依旧人来人往。

沈同尘敲了半晌的门，都没有人应答，沈同尘险些以为老莫搬家了，或是带着她的图纸跑路了。

眼见得没有人来开门，沈同尘有些失望，对着逯云风道：“走……”

“吧”字还没出口，吱呀一声，门被自里面打开了，门缝里出现了石头的脸。

看到是沈同尘，石头松了口气，随即急切道：“沈姐姐，你来得正好，快去看看我师父吧，他好像魔怔了！”

然后，也未看见他如何动作，硕大的木工柜忽然整个向一旁滑去，露出里面一条黑洞洞的走廊，一阵阴冷的风吹来，沈同尘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逯云风上前，一把将沈同尘护在怀里，好让她能够汲取一些温度。

看到沈同尘戒备的神情，石头连连摆手：“没事的，沈姐姐，你们只要不乱动东西，是不会触发师父设置的那些致命的机关的。”

……沈同尘并不觉得自己有被安慰到。

然而，她还是定了定神，跟了上去。

逯云风一直牵着她的手，让她觉得还算安全。

即使不为了自己未来的事业，为了老莫这个朋友的安危，她也有必要进去一探。

石头点燃了一根蜡烛，在前面带路，沈同尘与逯云风紧随其后，走了没多久，一扇木门阻挡了他们的去路。

石头面色如常地打开了木门，一阵原本被禁锢住的癫狂笑声传来，沈同尘十分想拔腿就跑，但是她忍住了。

她已经听出了这个声音，是老莫。

“老……老……老莫？”短短的两个字说出来，沈同尘磕巴了许多下，还险些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听出是沈同尘，笑声戛然而止，吱呀吱呀的轮椅声自更深的黑暗里传出，老莫的脸缓缓出现在了蜡烛的映照当中。

他的眼睛用力向上看着，眼球周围布满红血丝，眼圈乌黑，似乎是许久没睡好了，表情因为刚才的笑，还有些扭曲。

说不出的怪异。

“你……你没事吧？”看到老莫这样，沈同尘退了一步。

这种情形，越看越像恐怖片开头。

逯云风再厉害，应该也打不过鬼吧？

“沈姑娘，你让我做的东西做好了。”老莫没有在意沈同尘的躲避，他兴奋地比手画脚，示意沈同尘他们跟上：“来，我带你们去看。”

这一次就快多了。走出几步，右手边赫然别有洞天。看似黑暗的地方，以视觉差为作用，巧妙地隐藏着一座巨大的工作室，四周镶嵌着萤石用以照明。

工作室中央伫立着一台机器，与沈同尘曾亲眼见过的那台织机有极高的相似度，精美程度更甚。

以机器为中心，散落着木屑，还有一些设计草图，机器上还有织了一些的材料与成品。

“沈姑娘，你托付的东西已做好了，”老莫说道，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骄傲：“也已经试验过了，确实能省许多气力。因为东西太大，所以我在下面装了轮子，希望你别嫌我多操闲心。”

沈同尘忍不住上手摸了摸，手感细腻温润，应该还浸了油防虫蛀。

“您怎么知道能省许多气力？”

她有些好奇，老莫看起来并非是会自己织布做衣裳的人。

老莫半是欣慰，半是失落：“因为，设计旧版织机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