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流民的地方是一间还算大的院落,里面打理得干净清爽,男女分开入住,孩童低于一岁的与母亲居住在一起,高于一岁的则视性别决定跟随父亲或是母亲。

病人、老人及带幼童者居住在屋内,其余青壮年则住在院子里临时搭建的草棚里。

据带他们来的那位僧人说,有轻微病症的和危重病症的流民也都会与其他健康的流民隔离开来,并得到妥善照料。

当然,因为人手不够,照料他们的人并非全是含光寺的僧人,更多的是一些自告奋勇,并且经过了审核与简单培训的流民。

他们做这些事,也能够在发放粮食或者药品的时候多领取一些,当作酬劳。

即便每个人得到的东西并不能完全做到平等,但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沈同尘毫不怀疑,若是含光寺的物资够的话,他们愿意一直在这里居住下去。

只是,僧人们种的那些东西,原本只是为了寺内自给自足的,收留的人突然增出了数十个,能撑了月余已是极限。

毕竟许多蔬果一年只结实一次,过了季节便没有了。

沈同尘决定先去看一看,若这里全都是些老弱病残幼,那她可能还得想些其他的法子。

如今已接近傍晚,该是用晚斋的时间了,人算是一天里最齐全的时候。

寺里每日布施两顿,中午时会稍微丰盛一些,晚上则是一些清粥小菜。

随着日子渐长,粥越来越稀,馒头也从白面的换成了糙面的。

有人不满闹过。但是当他们看到僧众碗里比他们的还要稀许多,甚至说是洗米水也毫不为过的清粥时,一个个都沉默了。

自那时起,再也没人计较,都是领到什么吃什么。

因为他们知道,僧人们已经把最好的给他们了。

白天的时候,青壮劳力们会自发去田间帮忙,因为种植作物并非是僧人们的事,他们也要享用成果,也有去外面做些力气活换点工钱的,工钱他们可以自己留着,大多会选择捐出一部分。

其余人则是在家里做一些编筐、泥人等手工制品,再由出去化缘的僧众们进行推销,或者让一些妇女孩童拿出去售卖。

当然,也有懒惰之人,什么都不干,整日躺着。

但是时间一久,大家都在努力,只有自己什么都不做,还安心地领着每日发放的物资,受着大家伙儿私下里的白眼,脸皮再厚的人,渐渐也都有些坐不下去。

这种人到最后,要么是自己卷铺盖走人,要么是跟着大家一起劳作。

不过,因为能力不同,制出来的东西良莠不齐,能卖上的价格也十分有限。

所幸原材料不需要用钱,做泥人的泥随处可挖,编筐的竹条或柳条山上便能捡到。

总归是赚的。

沈同尘觉得,若是他们肯学,现在做得差点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决定,可以先从自己需要做的事——纺织入手。

若是需要她从头到尾完全自己折腾,那她心里还真没这个底。见识了老莫的眼力和手艺之后,沈同尘觉得,自己不足的那一环,老莫或许能帮她补上。

一旦织机试验成功,那么她首先就需要木匠来做老莫做的事。

老莫毕竟精力有限,这种事让他做有些大材小用。

当然,织机的设计图纸不是每一个人都能看的,她的计划仍是将它们拆分成不同的零件,交由不同的人做。

她去找老莫的时候还得跟他说一下,织机底部最好能加装四个轮子,方便运输。

若是怀海大师能够借地方给他们的话,还能省去一些运输成本与租借场地的费用。

除此之外,前期的养蚕,后期的刺绣,包括成品运送和售卖,都需要擅长各自的人手。等这一切稳定下来以后,沈同尘还会考虑其他的赚钱路子。

平日里,一些行动不便的,沈同尘也可以教他们做一些窗花或是中国结之类的东西,应该比没有材料上色的泥人要好卖一些。

打定主意后,逯云风和沈同尘留了下来,一起用了斋菜。

僧人们也没客气,并没有给他们太多的特殊对待,只是将第一和第二碗粥先舀给了他们,小菜也单独给他们盛出了一小份。

粥是每日都由僧人进行布施的,并非自己盛,锅具也都会每日清洁,病患的饭则是单独做的,所以还算卫生。

沈同尘什么都未说,痛快吃了,她可是经过地沟油浸**的。

逯云风更没有计较,行军打仗,饭里有灰土和虫子都是常有的事,这里的斋菜已经和寻常人家吃的差不多了。

味道意外的好。

吃饱喝足,所有人都围坐在篝火旁边。

怀海大师还在沉睡着,没有参加,由带着逯云风他们过来的僧人主持。

听狗儿说,他竟然是含光寺的大师兄,他看起来明明还挺年轻的。

气氛有些诡异的沉默,只有火焰的吡剥声。

看着大大小小数十张脸,在火焰的映照下认真地盯着她看,沈同尘有些紧张。

除了那些实在无法行走的人外,其余大部分人都来了。

也有下了晚课的僧众挤在外圈看热闹。

除了陆陆续续来寻求庇佑的流民外,寺里许久未见生人,这次的生人,听说还是怀海大师亲自接待的,也不知是什么来头。

人群渐渐有些嘈杂,他们自由闲散惯了,除了布施的时候,含光寺从不曾召集过他们全部,都是任他们想做什么做什么。

他们不像僧人们一般,需要做早课晚课,大部分时间都很自由。

看到人聚集得差不多,沈同尘轻咳一声:“你们都知道吧,寺里储备的粮食不多了,恐怕熬不过夏天。”

前一句话是真的,狗儿与她讲过,她来的路上也向青年僧人进行了确实。

后一句是她编的。不过料想也差不多。

果然,听到沈同尘的话,围坐的人小声议论起来,青年僧人也有些诧异地看着沈同尘,住持大师叮嘱过他不要介入,他倒是没想到,沈同尘这么单刀直入。

“所以,含光寺是不打算收留我们了吗?”人群里有人怯怯地问,所有人都期待又害怕地望着青年僧人。

在他们心里,或许是寺里无力负担他们,所以借了他人之口。

“不。”沈同尘摇了摇头:“是需要大家一起度过难关。”

说罢,沈同尘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她隐去了织机的事,只说自己需要木工与擅长刺绣的人。

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

当然,她也许以了相应的报酬。

所有人都议论纷纷,逯云风也看着沈同尘,火光明灭,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许久,有人从人群里站了出来:“那个,我会做点木工活。”

然后,又有几个人陆续站了出来,七嘴八舌的,或会木工,或会刺绣。

倒不是信得过沈同尘,他们信任怀海大师,信任含光寺的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