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厢里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去,很快退了个干净,只留下了沈同尘与归晚二人。

桃香原本想撒泼打滚闹一场的,被逯释直接打晕,像个破麻袋般丢出了府,顺便将她的东西也全都清了出去。

沈同尘问归晚:“怕吗?”

毕竟归晚还是那么小的孩子。归晚摇了摇头。

于是,沈同尘上前,握了握刘婆婆的手,有点冰,完全不复平日里的温暖干燥。

这张笑着把花簪在她鬓间的脸,就这样再也不会笑了。

沈同尘蹲下来,抱住了归晚,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如果不是我把刘婆婆接来这里,刘婆婆也不会丢了性命。”

她全身发抖,想哭,却流不出泪来。

归晚还不太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她只是轻轻地伸出手,像个小大人似的,摸了摸沈同尘的头发:“乖,这不是你的错。”

从偏厢出来后,管家立刻差人去张罗刘婆婆的后事了,这是逯云风接回来的人,他自不会怠慢。

沈同尘平复了一下心情,看向了归晚手里的信封。

许是察觉到了沈同尘的视线,归晚点点头:“是的,逯……爹爹他来信了。”

然后,她也不避讳,直接把信纸拆了出来。

她才上了月余学,识的字不多,刚好可以让沈同尘告诉她信上写了些什么。

沈同尘颤抖着接过,先通读了一遍,随即,紧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

逯云风打了胜仗,南蛮王带着剩余的势力躲去了深山里,消失无踪,他和将士们遇上了土石流,回去的路断了,需要徒手挖开,是以这么久没有消息,信递到手上的时候,人约摸也快要到家了,末了,是嘱咐归晚好好吃饭,好好学习,说他回来要抽背。

听到最后一句,归晚苦了脸。

沈同尘有些难过,这封信里通篇没有提她,字字句句都只是对归晚的关心,但是想清楚后,她便释然了,估计是以防那位动手脚截获。

“你一会儿要去做什么呀。”看着沈同尘脸上瞬息变幻的神色,归晚问道。

她现在还觉得叫沈同尘什么都显得别扭。

叫娘亲吧,不甘心,不乐意,叫姐姐吧,她家大坏蛋又不同意,叫姨姨吧,沈同尘貌似年纪也没这么大。

沈同尘没有计较归晚的小小无礼,她眼神一暗:“我想去看看刘婆婆的儿子。”

当时木樨刚跑到长街上,惊慌失措的样子便引起了一直暗中保护着沈同尘的逯形的注意,然后逯形便赶了过去,救下了沈同尘,后面跟来的才是木樨和驻守的官兵们。

按理说,对于这种重大案件的案犯,官兵们会直接缉拿归案,尽快判决,但是逯形出面将人保了下来。

将军府的腰牌一亮,再塞些碎银,迟三天再缉拿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人落在将军府的人手里,也不可能跑得掉,这点小人情还是可以卖的。

人现在还关在将军府的地牢。

地牢门口,沈同尘轻抚胸口,竭力平静下来。

里面那人已经被打成了死狗,正剧烈地喘息着。

听到有脚步声传来,他先是啐了一口:“有种就打死爷爷,管你们是谁,爷爷不怕你们。”忽而声音又软了下来:“求求各位老爷们,行行好,放了我吧,我再也不赌了,再也不赌了。”

竟是有疯魔的迹象。

如此反复几次,沈同尘一直冷眼旁观着。

终于,他自己也觉得无趣,停了下来,对着沈同尘嘿嘿一笑:“怎么,是没人了吗,竟然派你这个小美人来审我,不怕再被我按倒一次?我真后悔没有杀了你。再快一点,你的脖子就,咔嚓。”

说罢,他似乎是想做一个将头扭断的手势,然而手还没伸出多远,便被两边的铁链拽住了。

“刘婆婆死了。”沈同尘已然能够接受,并且平静地说出这个事实。

“那个老太婆死了,关我什么事。”里面关着的人语气弱了一下,嘟囔,随即像是为自己找补般的,大笑一声:“嘿,死得好啊,怎么死的,死在哪了,要是死在大门大户里,我是不是还能要一笔抚恤金。”

沈同尘望着他,眼神悲悯:“就是因为知道你刺杀我未遂,她觉得对不起我,才自杀了,她给我留了‘抱歉’二字,而你呢,什么都没有,你害了她一辈子,她临走前还在为你道歉。”

说完,沈同尘便转身出了地牢,没有再看那人一眼。

她从未设想过,刘婆婆的儿子竟然是双向情感障碍患者,也就是燥郁症,但是,这在她看来,也并不能构成他压榨了刘婆婆一生的借口。

她同情不起他来。

“将人移送给衙门吧。”沈同尘隐隐有猜测,逯形将人保下来,是为了听听她的意见。

果然,逯形点点头:“好。”

从逯府赶回沈府的时候,已经过了用晚膳的时间,沈同尘婉拒了归晚留下一起共进晚膳的邀请,先不说归晚每天都得吃那些奇奇怪怪的“营养餐”,她现在一口东西也吃不下。

带着木樨,坐着逯府的马车返回了沈府,一路上平安无事,或许也是因为驾车的人是逯形吧。

刚下了马车,一个小男孩忽然跑了过来。

逯形的刀出鞘半分,“铮”的一声,吓了那个小男孩一跳,然而小男孩还是鼓足了勇气,将手上的东西递到沈同尘面前:“姐姐,你的信。”

“我的?”沈同尘疑惑地指了指自己。

“嗯嗯。”小男孩用力点了点头,将信又往前递了递。

沈同尘接过来,信封上确实写了“尘 亲启”几个字。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信呀。”沈同尘望着小男孩的脸蛋,小男孩的脸长得嘟嘟的,让人想捏,但是没有家长的同意,沈同尘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把信交给我的哥哥说,要把信交给进这个门的最漂亮的姐姐呀。”小男孩眨了眨眼睛:“姐姐,我先走了,哥哥让你回去以后再看信哦。”

说罢,小男孩便蹦蹦跳跳地跑走了。

沈同尘拿着信,站在原地,看着熟悉的信封,她已经知道是谁了。

让她回去再看?她偏不。

沈同尘就着府门口的红灯笼,将信封撕开了一道小口,将信纸抽出来,只看了几句,看到木樨好奇地凑过脑袋,逯形也探询地望向她,沈同尘飞快地将信塞了回去,脸红到了耳根。

这个逯云风,竟然给她写了整整一篇的不可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