脩金前些日子交了。

青衿也已经按照身量准备好了,但是因为归晚正在抽条,长得快些,所以做得稍大了些,也不影响行动。

归晚有自己的审美,央着逯云风找绣娘在衣领里又加绣了一朵龙舌兰。

袖口和裤脚也都收紧了。

听到逯云风的脚步声,归晚开心地从马车上扑了下来,一头撞进了逯云风的怀抱。

逯云风出征的事她是知道的,她原以为逯云风肯定很忙,没有工夫来她的大日子。

沈同尘静静地在旁边看着。

小孩子真是一天一个样,归晚比起初见的时候,似乎已经稍稍长高了些,也清瘦了些,因为穿着不似平日里那么扎眼,看起来倒像是规矩乖巧的寻常人家学堂稚子的模样,脸颊肉肉嫩嫩,抛却性格的话,讨喜得很。

逯云风有意要磨练她,用度只用了普通人家的规格。

甚至入学的事,逯云风都是让逯释去代办的,自己只在外面找了个地方静静地等待事情办妥。

因为考察过,认可先生的为人品格,他让逯释多交了些束脩,归晚性子调皮,有时甚至称得上顽劣,不好管教,有的是麻烦先生的时候,权当是提前给先生的看护费了。

在逯云风这里,许多东西是没有必要攀比的,他就紧着寻常的准备了,在他看来,过度攀比除了将小孩子带得骄横跋扈外,一无是处。

而有些东西没有必要节省,比如归晚的伙食,逯云风则早早吩咐下去,肉类和蔬菜须均衡,每日的蔬果也须得是最新鲜的,还再三强调禁止归晚挑食。

一通操作下来,先生也只是知道归晚家里应该稍有盈余,却没往近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逯将军的私生女”上去想。

归晚抱够了,抬起头来,这才发现站在旁边的沈同尘,仗着逯云风背对着她们,归晚做了个鬼脸,别过头去,假装没看到。

沈同尘不惯着这个小皮猴,她故意清清嗓子,声音柔和:“小姑娘家家的做鬼脸,还没有老的话脸上就会起褶子哦。”

逯云风这才知道她们之间的弯弯绕绕,他将归晚从怀里扒下来,将她放回马车上,宠溺且无奈:“胡闹。”

随即,也不顾周围的目光,直接将沈同尘抱到马车上,自己跟着翻身跳了上去。

沈同尘羞红了脸,伸出拳头轻轻地锤了几下他的肩膀。

逯云风的表情贱兮兮的,一脸享受。

沈同尘悻悻地收回手,掀开轿帘坐了进去,她可不想让路人觉得他们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调情。

因为要低调,所以他们此次成行没有用将军府的轿子,而是租了一顶,轿厢比起平日用的小了不少。

逯云风甫一进轿,便与沈同尘紧紧地挨在了一起,归晚不甘示弱,她原本是自己坐在另一边的,看到逯云风坐在那里,干脆厚着脸皮调整了位置,坐在了逯云风边上。

三个人挤挤挨挨地坐着,于是,本就狭小的轿厢更显狭小了。

沈同尘在心里咬牙切齿,若不是现在还没到盛夏,并不是那么炎热,她真想给这一大一小的幼稚鬼一人一脚。

小孩子沉不住气,还没有多久,归晚先开口了,茶里茶气的:“大坏蛋,你送我上学堂就行了,为什么还要带上这个女人呢?”

沈同尘懒得搭理,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

她知道,归晚并非心眼坏,没有必要非跟她争出个高下来,还失了大人的体面,若是不理她,久了她就会好奇,自己眼巴巴地凑上来。

“什么这个女人,”逯云风正色,认真道:“你在我这里,就要把她当作娘亲对待,对她有礼貌些,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

听到逯云风这样说,归晚一副委屈极了的样子,小嘴一扁,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

沈同尘看得津津有味。

归晚瞥了她一眼,硬生生地把眼泪憋了回去。

马车慢悠悠地行驶在青石板路上,沈同尘忍不住往外看去,在府里的时候来来去去都是那么些人,在外面时,看到这些烟火气息,她才觉得自己真的活着。

“你若是想来,待会儿送完了归晚,我便来陪你逛逛。”逯云风彷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凑在她耳边低声道,喷吐出的气息搔得她耳垂发痒。

沈同尘摇了摇头。

逯云风太乍眼了,与他一起逛市集,她定会被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儿的目光扎成筛子。

还不如哪天再变了装,跟木樨一起偷溜出来自在。

就这样行了半个时辰,逯云风突然示意车夫停了下来。沈同尘还未来得及询问,便看着归晚自己背着大大的笈囊跳下了马车,逯云风坐在马车上未动。

归晚小小的身影站在原地顿了顿,还是坚定地朝前走了过去。

沈同尘顺着归晚前行的方向看过去,便看到半里外的招牌上,以苍劲有力的字体书写着知行书院四个大字。

周围陆续有父母送孩子过去,或是父亲单独领着,或是母亲单独领着,或是夫妇一起领着,孩子或大或小,他们或贫穷或富贵,看起来都十分幸福。

“我们不送她过去吗?”沈同尘问,她有些不忍。她对归晚还喜欢不起来,但归晚毕竟是小孩子。她孤零零的背影跟周围的幸福相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了。”逯云风一直望着归晚,眼里充斥着关心,却丝毫没有上去搭把手的意思。他的身份特殊,他并不希望因为自己,书院里有别有用心的人特殊关照归晚。

不送归晚去权贵所去的学堂是因为如此,送归晚去普通学堂亦是因为如此。

“那我来吧。”沈同尘平日鲜少露面,知道她是逯云风的夫人的人并不多。他不方便出面的小事,她可以做。

沈同尘丢下一句,衣袂翻飞,跳下了马车,朝着归晚小小的身影追过去,接过了那个对于她来说还稍微有些大的笈囊。

归晚本以为是逯云风,高高兴兴地抬起头,然而看到了沈同尘,却也没有失望许多,只是嘴上硬道:“你来干什么。”

“少废话,”沈同尘递出一只手:“牵着。”

“才不要呢。”归晚往前跑了几步,回过头来,看到沈同尘还在原地,傲娇地伸出一只小手:“还愣着干嘛,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