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同尘一动都不敢动。

因为母亲的事,她对感情一直都有着浓烈的抗拒,担心所遇非良人,所以,像这样与异性同塌而眠,也是她经历了两世的头一回。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过初见逯云风时,他坏心眼地伸出长腿来绊她。

他在黑暗的房间里坐了许久,眼睛早就该适应了,怎会看不到她过来,分明是想作弄她,看她出糗。

他应该经历过那种事吧,毕竟归晚都那么大了。

想到这儿,沈同尘心下酸涩一片。

一只手缓缓攀上了她的背脊,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激得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许是感觉到了沈同尘的僵硬,逯云风手下动作停止,声音隐忍低醇:“你若是不愿意,我便不碰你。”

逯云风也想不透,自己遇上沈同尘,居然学会了妥协和让步,就连床笫之事,都询问起她的意见来,若被旁人知道了,还不得被嘲笑死。

只是,于他而言,这种感觉还不赖。

沈同尘轻轻摇了摇头,随即想到,这是在黑暗里,他或许看不到,于是又从鼻腔里低低地“嗯”了一声。

得了首肯,逯云风心下欢喜,隔着薄薄的布料,以手临摹着她的躯体,她的背,她的腰,她的臀。

逯云风很满意。

以前的她,看起来没有二两肉,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似的,最近倒是养得稍微丰润了些,上手手感也是极好的。

忽然想起有趣的事,逯云风开口,语带笑意:“同尘,你还记得吗?有一次,妙应寺的大和尚看你憨直,想逗逗你,便问你,‘假如你进一步是死,退一步是亡,你该怎么办?’结果你是怎么回答的?”

沈同尘当然记得,当时的她只用了一句,便把那个大和尚给噎住了,她问:“不能往旁边走吗?”

“是啊。”逯云风接过话头:“同尘有时真的很聪明。”

可是,那并不是她。

这是她的秘密,连逯云风都不曾知晓。

沈同尘忽然觉得失了兴致,逯云风想要的或许不是她,至少不是现在这个她。

于是她捉住了流连腰际的那只手:“逯云风,我困了。”

逯云风略微停顿了下,也不着恼,伸手将她往怀中带了带:“睡吧。”

他向来是说话算话的,说不强迫她,就一定忍得住。

夜色正浓,床榻上的逯云风霍然睁开了双眼,他维持着这个姿势许久了,手都被压得有些麻木。

身侧的始作俑者拱了火,却不知灭,还不时地往他怀里钻一钻,睡得极其香甜安稳,他却忍得极辛苦。

沈同尘身上的幽香一阵一阵地往他鼻腔里钻,惑得他好几次都忍不住要自践承诺。

好不容易眼见着沈同尘一时半会儿醒不来了,逯云风索性不再折磨自己,轻手轻脚地给沈同尘调整了一个舒服些的睡姿,翻身下床。

释知遗形都被他遣回去好好休息了,今日他在,不用他们值守。

府里的下人们在子时之后,也不会轻易在外走动。

木樨知道他宿在这里,晚上也不会不知事地来打搅。

整座府里静悄悄的。

逯云风就着月光,走到了水井旁,打了桶水上来,然后“哗啦”一声,从头浇到脚。

单薄的里衣里裤紧贴着身体,再被夜里的风一激,那股燥郁的邪火才算压了下去。

他取下脖子上用牛筋绳挂着的挂件,在手里摩挲把玩片刻,放在嘴边,用力一吹。

未等许久,便听到身后有人来了,那人并未刻意隐瞒踪迹。

逯云风淡然地转过头去:“玄叔,果然是你。”

他吹的是一枚骨哨,是面前这个被他称为“玄叔”的男人送给他的。

赵玄的耳力异于常人,能听到一些常人听不到的频段,所以他们联系的信息也不用担心被他人窃取到。

来人约摸五十上下,穿着一身黑色劲装,眼睛极其明亮,颊边蓄着打理得极好的短须。

听到逯云风的话,赵玄愣了一下,这才大笑着回答:“好小子,诈我是吧。”

逯云风平日极为严肃的脸上也染上了一抹极淡的笑意:“接归晚回来,一路上都没察觉有人跟着,料想应该是功夫比我高的,今日一试,果真是玄叔。”

赵玄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所以你叫我出来,应该不单单为了叙旧吧?”

按照逯云风所说,应该是早就认出他来了,若是叙旧,也不必耽搁了那么些时日没有动静,偏挑在这个时候。

果然,逯云风一抱拳,神色十分认真:“玄叔,我为皇帝驱使,即将出征云南,在我前往云南的日子里,还望您能看顾好同尘。”

“同尘?就是你娶的那个小女娃子吧。”赵玄沉吟。

逯云风成家的事没瞒着任何人,只是碍于身份原因,并没有对所有人公开介绍。

“可是,归晚才是我唯一要护卫的目标。”赵玄专门在“唯一”二字上加重了语气,脸上显出为难的神色。

“知道的,玄叔,只希望玄叔在确保归晚安全的同时,也能够出手照拂一下同尘。”在这件事上,逯云风很是执拗。

他自然会安排其他人,赵玄则是一道能够让他安下心来的保障。

看到逯云风如此,赵玄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谁让你很少开口求人呢,老夫就应承下这一次。只是……”

赵玄话锋一转:“你小子可得尽快打败那些南蛮子,回来陪我痛饮一番。”

“玄叔,”逯云风笑了笑,看似云淡风轻:“我不饮酒的。”

赵玄脸色一黯:“云风,你还没有忘记呢,那不是你的错,你不用一直如此……”

“玄叔,”逯云风打断了赵玄的话,露出一个微笑:“有些事是忘不掉的。”

而后,似乎是觉得话题沉重了些,逯云风遥指了一下杏花树:“三十年的陈酿杜康,已经差人帮您备在树底下了,等我凯旋归来就启封,我以茶代酒,陪您饮个痛快。”

赵玄伸出手来,在逯云风的肩膀上拍了拍,痛快道:“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