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云南王此次来访并不是偶然。

据探子来报,南蛮大将兀突骨因旧伤复发,不日便将撒手西去,若是想吞下南蛮那块地方,现在便是最好的时机。

云南王常年来将边陲地带防得滴水不漏,然而他并不擅长主动进犯。

思来想去,便决定向皇上借兵。

庆历帝一听,此为扩充疆域的良机,便答应了。

东边的倭寇已被逯云风驱退百里,短时间内没有能力,也没有胆量进犯,暂时赋闲在家的逯云风便成了最好的人选,二人一拍即合。

逯云风并未因敌方大将的病危而感到欣喜,相反,他觉得兀突骨的伤病来得十分蹊跷。

他听说过南蛮的许多事。

据传,南蛮王曾作为奴隶在中原之地待了许多年,对中原文化极为了解,然而与他从小被关在一起、同为奴隶的玩伴被一个富家子弟殴死,他奋起杀了那名富家子弟后,在被通缉的情况下,居然通过自毁容貌的方式一路潜逃回了南蛮,这一走便是十年。

再次出现的时候,他已经戴上了狰狞的兽骨面具,成了人见人畏的南蛮王。

奇怪的是,他不断吞并着其余三面的小国,短时间内就完成了极限扩张,发展成了与华国遥遥相对的一头猛兽,然而,却始终没有对华国下手。

许多臣子都称赞庆历帝治国有方,蛮夷慑于天威,不敢来犯。

也有人说南蛮王是感念年少时在华国生活的那段岁月。

而若是主动出兵,华朝也得付出极大的代价,故此两国相安无事了数年。

也正是因为如此,逯云风直觉这件事里有阴谋。

但是皇上已经下了旨,圣意如山,况且,他也不是为了虚无缥缈的怀疑而退缩的人。

只消做好万全的准备。

只是,在这沧州城里,他有放心不下的人了。

归晚和沈同尘怎么办,这是个问题。

果然,一听到又要长途跋涉,归晚抱着小被子躲在床榻上,一张脸皱成了苦瓜,小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上一次逯云风接她回来,他们便在路上折腾了数月,这导致她即便回到了平地上,很长时间里都还觉得脚下一颠一颠。

而且那时候,她吃嘛嘛不香,吃完就想睡,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好不容易入了学,这几天白日里跟学堂里那些孩子一起掏鸟蛋、斗蟋蟀、捉弄先生,玩得不亦乐乎,这时候跟着逯云风跑了,不知道要去多久,再回来,也不知玩伴们还记不记得她。

对于此行的目的,逯云风没有隐瞒归晚,一开始就告诉她了,自己是去打仗的。

在他心目中,归晚虽是个小孩子,与他也是平等的人,在这种大事的决定上,归晚有知情权。毕竟,跟着他有一定的危险,应该与她陈明。

归晚还太小,还不明白行军打仗的含义,她只道是逯云风要出远门了,他们又要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面,或许比上次与他在路上走得还要久,想想还有些寂寞。

一念及此,归晚跳下床去,奔到逯云风面前,抱住他的腿,声音闷闷的:“大坏蛋,你可一定要早些回来呀,回来的时候,记得给我带些好吃的。”

逯云风摸了摸归晚乌黑毛绒的小脑袋:“好。”

说实在的,他也不愿意归晚跟着自己冒险。

然后便是沈同尘的事儿了。

每次出征前,皇上都会给将士们一日,用于安置家事。

说是安置家事,其实也是为了万一战场上有变故,将士们能留个后,毕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这是一种安兵之策,既安抚、鼓励了军心,又为了国家的繁荣昌盛做出了贡献,可谓一举多得。

逯云风从归晚那里出来后,就直奔了云栖居。

上次他去接归晚回来的时候,沈同尘便遇了刺,他在的日子,那人倒是消停,可他若是走了,谁也不知危险什么时候会来。

思来想去,逯云风决定直接去问沈同尘的意见,看她愿不愿意与自己一起走。

“不愿意。”沈同尘回答得干脆利落。

暖橘色的夕阳映在她的脸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手里正啃的桃子那般,脆生生地诱人。

“为何?”按说逯云风平日是不会这般多嘴的,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当然是因为,我的一切都在这里啊。”沈同尘故作轻松地笑笑。

虽然她并不属于这里,虽然她也很想去彩云之南看看,看看与自己所熟知的那个云南有何区别,但是,重活一辈子,她总不能一直围绕着逯云风打转。

蚕已经可以收获了,与在现代时不同,现代已培育出了四眠蚕,会多蜕一次皮,长得更大些,吐出的蚕丝也会更粗更重,这里的蚕还是三眠蚕,制出的衣物更轻薄,周期会短些。

眼见着要收获了,到了试验成果的时候,这决定了她在这里迈出的第一步会否顺利,她不想在这种紧要关头放弃。

“可是我不在。”逯云风小声咕哝了一句。

“什么?”沈同尘没听清。

逯云风摇摇头。

知道了沈同尘的选择后,逯云风也不强求,她若是愿意待在沧州,那他便会给她力所能及最大的保护,免得她再受伤害。

想到这里,逯云风鼓起勇气:“同尘,我想与你续香火。”

沈同尘:“???”

好说歹说,逯云风还是死皮赖脸地留下来了。

毕竟他们是名义上的夫妻,沈同尘想了想,自己倒是真没什么好的拒绝的理由。

尤其是逯云风说,就与她同榻而眠,图个心安的时候,连用来月信搪塞的法子都被堵了回去。

夜深人静,木樨被逯云风遣走了,逯云风在,不需要守夜。

木樨看起来很开心,约摸着是终于不用趴在桌子上歇息了。

临走前,还贴心地熄了灯,关上门。

沈同尘和衣而卧,背对着床沿,捏着被角,身子僵硬地躺在那里。

印象中,她与逯云风似乎从未行过夫妻之实,也不知这逯云风今天脑袋是抽了什么筋。

黑暗里,便听到逯云风向她走来,一步一步,沉稳冷静。

紧接着,旁边的褥子陷下去了一块。

房间里的空气忽然变得沉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