逯云风霍然抬起头,皱了皱眉。

他总觉得对方开口的这个时间点有点过于巧合。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便听到沈同尘告诉他的法子,从那人的口中娓娓道来。

通过分科考试选拔官吏,取士权归于中央所有,允许自由报考,主要以成绩定取舍。

由院试、乡试、会试、殿试层层筛选。

以经义、论、策取士。

太子,宇文幸!

逯云风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沈太傅傍上了太子,是他将方法告知太子的。

早上时间有限,他告知沈知山的并不是全部,有些细节他全都略过去了。而太子讲出来的,恰恰是他略去了一部分内容的版本。

但是仅仅是这个版本,也足以让庆历帝龙颜大悦。

他此时即便站出来补全内容,也只是对于这段“太子的理论”锦上添花罢了。

逯云风有些愤怒,这种愤怒不是来源于觉得太子抢了他取悦皇帝的机会,而是,他原本是打算将这方法说出后,告诉满朝文武,这是内子沈同尘想到的。

现在,他也只能先将这股愤怒隐忍下来了。

待得太子将全部内容讲完后,当真博得了满堂彩。

四皇子以能力拉近了父子二人的关系,但在亲疏远近上,庆历帝的心始终偏向太子,太子这一提议一出,无疑再次将因为能力而略微倒向四皇子的父皇的心拉回来了一些。

朝上那些老狐狸们也嗅到了个中味道,不遗余力地恭维着太子。

逯云风冷冷地站在原地,沈知山也没有趁势上前。

大事处理完毕,剩下的便是一些繁杂小事,逯云风听得兴致缺缺,基本与他无甚关联。

待得下朝,与他估量得不错,果然过了午膳的点。

他随着人潮走出殿外,沈知山紧随几步,跟了上来,与逯云风比肩。

“不是我。”沈知山开口,声音略有着急。

逯云风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他刚才就已经想清楚了,他与沈知山几乎一前一后进的午门,在金水桥上时,沈知山一直在他视线范围内,而他们赶到金銮殿时,四皇子已经在那里了,沈知山与太子并无单独相处的时机。

他当时说那些话的时候,除了沈知山外,还有一个人在场,便是那个馄饨摊的摊主。

传闻太子门下门客众多,豢养了许多能人异士,他忽略了,这世上听力好并非是习武之人的特权。

就因为摊主是个普通人,他就大意了。

逯云风心下有些内疚,因为他的疏忽,错过了一个让沈同尘得以正名的机会。

沈知山也是浸**官场许久,无需逯云风点破,沈知山便反应过来:“是那个馄饨摊摊主。”

“嗯。”逯云风懒得多说。

午门外,那个馄饨摊还立在那里,只是人不见了,只留下了一锅已经冷透了的馄饨。这里,怕是再也看不到那个人了。

到了该分道扬镳时,逯云风拒绝了沈知山过府一叙的邀请,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到家里。

逯府后厨,沈同尘正百无聊赖地煨着鸡汤,逯云风府上的厨子口太淡了,她想应付的时候就应付一下,不想应付的时候,就会自己动手弄点东西吃。

这锅鸡汤里参须、枸杞子、香菇、葱、姜等等能找到的调味料,她都下进去了一些。

灶上还焖着一锅米饭。

香味引来了一只小馋虫。

“你在煮什么?”归晚有样学样地蹲在沈同尘旁边,歪着小脑袋问沈同尘。

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中午虽然吃饱了饭,但是闻到了味儿,她又饿了。

“鸡汤啊。”沈同尘将手上的木炭灰往围裙上蹭了蹭,看了眼归晚。

这个小豆丁长得十分精致,如果嘴巴不那么坏的话,应该还是挺讨人喜欢的。

“想喝吗?”看到小豆丁眼巴巴地看着锅,恨不得脸都贴上去的样子,沈同尘诱道。

“咕嘟。”归晚咽了一大口口水:“才不想喝呢。”

……

沈同尘笑得前仰后合。

逯云风回到逯府,从下人口中得知沈同尘在厨下,赶去后,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光景——

一大一小两只花猫,手上各抱着一只鸡腿,蹲在门槛上,嗦得正香。

见到他回来,沈同尘举起鸡腿,冲他招了招手,笑得见牙不见眼:“逯云风你回来啦。”

逯云风阔步走过去,不一会儿,门槛上又多了一个啃鸡翅的逯云风。

吃饱喝足后,归晚便闹了困,喊着要逯云风抱,逯云风无奈,将归晚抱在怀里,同沈同尘一起将她送回去。

还没走到呢,归晚便睡着了。

“抱歉。”逯云风声音低沉,像是怕吵醒怀中的归晚。

“嗯?”沈同尘有些走神,没有听清。

“方法泄露出去了,并不是由我提出的。”逯云风说得艰难,不知怎么的,他竟觉得有些羞耻。

“没关系啊。”沈同尘回答得很是松快。

反正这个方法不是她想出来的,科举制,也是根据现代人考究的,古代人沿用了许久的、一套完整的理念。她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一路无话。

将归晚放到了床榻上,帮她盖上被子,掖好被角之后,逯云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

沈同尘全程在旁边看着。

看到逯云风小心翼翼、生怕碰碎了归晚似的,沈同尘分不清是酸涩还是打趣道:“真像个好父亲。”

逯云风心下一窒,本欲辩解什么,然而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嗯。”

正在气氛又有些僵持的时候,管家来报,说有圣旨到了。

逯云风平复了一下心情,重新恢复了之前那般冷静自持的模样。

刚上完朝,便有圣旨到,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刚才朝上说的事,应该没有与他相关的才对。

到了议事厅,皇上的伴当田公公已经在那里候着了。看到逯云风来,也不拿架子,快步走上前来:“逯大人,有您的圣旨。”

宣完了旨,将逯云风扶起,跟逯云风客套了几句后,田公公便回宫复命去了。

逯云风擎着圣旨,望向南方。

安逸的日子过久了,他都要忘记了,自己是个武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