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去吧,晚照不要让自己后悔。”

“我已经同祖母撕破了脸,阿爹是知道我的所作为的,想来也是不愿意见我的。再缓些时日吧,阿爹混迹官场这么多年,应当是无事的。”

徐昭知道苏婵决定了的事情便再难转圜其心意。便不再劝阻。

“晚照今儿怎么同他来了?”

“怕你脸皮薄看不得,便同他来了。”苏婵笑道。

“胡说!”

“我明明...晚照,我瞧见他这般...竟是也....”徐昭的眸色有些复杂。

他不能告诉苏婵,她死的那一天赵温玉发生了什么。

他真的好怕,晚照会为之动容,随即离开他。

“不必提他了。自此之后,便当他这个人不在了。”

赵温玉看她的眼神里没有炙热的情意也没有刻骨的恨意,而且她已经把他碾到了尘埃里,若是还能爬起来便是他自己个儿的本事了。

往后,无论是高升还是落魄,都同她苏婵没有半分干系了。

“好。”

徐昭望着底下迎来送往的人群,指尖微动。

“别动。”他的眸色深沉,像是含了一汪未泛涟漪的春水,无尽的温柔与深情沉溺其中。

“做什么?”苏婵的呼吸有些乱了。

“你的口脂尚好,分我些。”他的指腹在她温热的红唇上辗转着。

一遍又一遍,带离下唇上的艳色,却为脸颊处平添了绯色。

“够了。”苏婵的声音里带了些颤音“你若是喜欢,我叫苏月给你打包些,紧着你用。”

“可我现下里就要。”徐昭垂眸浅笑,看着指腹如点点胭脂“不够呢。”

“徐昭....”

苏婵的眼神有些迷离,徐昭的吻同一往炙热而又悠长,可不知道为何今日却带了禁锢一切的意味。

“不许心疼他。”

“你的心只能为我而动。”

“我不!”苏婵报复般的咬住他的舌尖,随着徐昭的吃疼,苏婵灵巧的退开了几步。

她撩起青丝,阴影略过她清艳的面容时,忽明忽暗下她的眸子好似镶着变化莫测的猫眼石,引诱着人去探究她的神秘。

她的另一只手慢慢下移,逐渐落在心口。

“我的心只为自己而动!”

徐昭堪堪压下嘴里血腥味,将指腹的口脂随即的在唇上一划。

“那也好。”

“只要不为其他人动心,便是心里没有我,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要不爱上别人,那么她的心就将是他自己的。

“晚照啊,”舌尖的刺疼不时的刺碎徐昭原本顺畅的话语“赌一赌吧,你的心,早晚全是我的。”

“那,拭目以待。”

“对啊,还有三个月,你就是我的了。一辈子这么长,晚照,我总会赢的。”

夜幕笼垂,华灯初上。

原本幽静的夜色被带着踌躇的脚步声搅乱。

苏婵站在门外,有些犹豫的看着那扇她常推开的院门。

她....

说到底,苏老太君做的再不对,可到底是阿爹的血亲。她做到如此决绝的地步,就算是阿爹不怨她,想来也是不愿意再怎么见她了。

毕竟,对于阿爹来说他唯一的女儿居然成了杀母仇人。

这叫谁谁能受得了啊!

带着一缕清淡的月色,门被悠悠的推开。

苏延清眉眼间是刀削斧刻般的疲惫,却还是露出些和煦的笑容:“天冷,进来讲吧。”

“阿爹。”苏婵有些不安。

“坐吧。”苏延清将热茶和点心推了过去。

可始终眉目低垂,未曾望过苏婵。

“阿爹可是在怨女儿做的不当?”

“没有。我其实.....”苏延清顿了顿,面上透出些许苦笑“我其实很...”

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他的唇嗫嚅了半天“高兴。”

“阿爹何意?”

“在你告诉我之前我便知晓了,可是我不能去做。她是我的阿娘,她做的一切不只是为了忠国公府,更是为了我的未来去思量。她做的有错,却又没有错。”

“够了!”苏婵猛然拂开茶盏。

“阿爹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她与你是血亲骨肉,可是阿娘也是你的结发妻子啊!”

“对不起晚照....我真的没法选!”

“你...”苏婵只觉得胸口的那团火再也无法扑灭,将她烧到近乎沸腾。

“所以我很高兴,晚照你能替我做了这件事情。”

“这样,我便是死也都安心了。”

“这一次,没有遗憾了。”

苏延清看着空****的座位说道。

而苏婵则是疾步走回了自己宅院。

“滚出去!所有人都滚出去!”苏婵赤红着眼吼道。

所有人都被苏婵滔天的怒气吓退,便是壮着胆子想要上前几步的苏月也被苏婵呵退。

她将眼前可以见到的东西都毁个稀碎。

破碎声掩盖了苏婵的痛苦声。

为什么,连她觉得全心全意的阿爹都是这个样子!

他明明这么爱阿娘,却照样为了家族的安定放弃了她!

这世道,到底还有什么是真的啊!

“不作数了,都不作数了!什么都不作数了!”苏婵将袖中祈福的锦囊狠狠的掷了出去。

锦囊恰巧落入了散落一地的茶水中,褐色的茶水染透了锦囊,让它失去了原本应有的面目。

凤仪殿

苏若云百无聊赖的摆弄着凤钗。

比起月姑的担忧不已,苏若云显得漫不经心。

“这样吗?”苏若云听完眼中才来了星星点点的兴致。

“那我,可真是太期待了。”苏若云抬睫,眼中是叫人心惊胆站的冷芒。

“也不知道,她知道所谓的真相,会不会疯掉啊!”

她的笑声像是蜿蜒而上的毒蛇,叫人全身冰凉。

“谢舒月,你肚子爬出来的女儿可真真的是有本事啊!”

吵完架的第三日,苏延清便启程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徐晖看着站在阴影里的苏延霖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一次,他们要各取所需了。

身为亲女的苏婵远远的看着,身子微微向前探着,可面上还是覆着些许不悦。

同时也掩不住她眼里深深的担忧。

“暗卫跟出去了多少?”

“大半。”

“那便好。”苏婵稍稍放下心来。

应是奉行皇命而去,苏延清这一路上可谓是顺风顺水。

比预计到南亨还要早上三天。

顺利的,叫人觉得诡异。

“苏相请用茶。”当地的官员毕恭毕敬的将茶盏捧到了苏延清面前。

“不必了。”苏延清皱着眉头查看着卷宗。

“南亨连年水患,朝廷拨下的银两也不是少数了,怎么这堤坝就是不见成?”他的声音清淡,可口气十分的严厉。

官员双腿一软,可还是勉强撑住笑容:“大人见谅,堤坝这是年年修年年补,只是水情太重,便是建了堤坝也成效甚微啊!”

“这般吗?那今年修筑堤坝之事你便不必插手了。”苏延清将茶推得远了些。

他不是不明白这其中的道道。

只是了....

他的晚照要成亲了,他想要做些善事,也是算是帮她惜福积德了。

“是。”官员掩下眸中愤恨之色。

真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先是拿他们开刀了。

看来今年没什么油水可捞了。

苏延清一呆便是两个月,其中他放下身段,亲力亲为,赢得了一片名声。

“真是不错啊!”徐晖将奏折摔在苏延霖面前,笑容讽刺。

“临死之前积些名声,也不算是亏了他了!”

“也不知道苏婵知道这一切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啊!”

他那向来不动如山,不把他放在眼里的长乐郡主,知道她亲爹惨死,她婚事被阻的消息会是怎么样的表情啊!

不会,哭出声来吧!

想到这里,徐晖的眉目间添了些愉悦。

“那也请殿下信守承诺。”

“自是,”徐晖无不可的说道“三叔父劳苦功高,自是配得上国公爷的位置的。”

“殿下谬赞了。”

苏延霖有些可笑的看着徐晖。

这真的是苏若云的儿子吗,这般的愚不可及,真真是毒蛇窝子里出来一只蠢猪啊!

现下里与他合作,谋害亲族又是朝廷命官,足够他喝上一壶了!

有这个把柄在手,将来若真是他做了皇帝,自己不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了吗!

这边徐暥也收到了消息。

他看向禀告的宋平笑出了声。

“真是狗咬狗一嘴毛啊!”

“消息已经被拦截下,不知可要告知于禹王殿下?”

“嗯?”徐暥微微移目“阿昭吗?”

“他不必知道了,知道了对他来说只有为难而已。让他娶苏婵,已经我是对于苏家最大的容忍了。除此之外,其他的,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说起来是,苏延清算的是一个好官呢。”

徐暥笑的讽刺。

这边苏延清兢兢业业。

向来保养得当的面容上也添了不少细纹,短短两个月他竟看起来苍老了许多。

“大人!”门口的随从进来禀报“东边又发了大水,冲散了原本给难民搭建的粥棚。”

苏延清没有直蹙。

现下里正是午时,向来粥棚用饭的难民怕不是在少数啊!

“可有管事的官员去疏散....”

话还没说完,看到奴仆畏畏缩缩的表情便明白了一切。

他恨铁不成钢的起身。

暗卫拦住了他。

“主子,东边的水情着实是太凶了了些,求您三思而行。”

“既知水情眼中,刻不容缓,那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苏延清不为所动。

他们一路向东边赶去,水也不断的向他们涌了过来。

还未走到水情最严重之地,水已是淹到了腰际并有不断上涨之势。

而周围难民的呼救哀嚎声连天。

“主子。”暗卫还想劝阻。

“去救人....现在就去,你们所有人都去!”苏延清说完,便一深一浅的向前艰难走去。

水流越发的湍急。

远远地,他便听见一阵细微的哭声。

远远地望去,便将一个三岁的稚子被放在一片较高的废墟上,

只是跟这不断上涨的水位比起来,所谓的高也即将变成低。

苏延清却在看到这孩子的瞬间愣了一下。

这眉目为何有那么三四分像极了晚照...

突然,他轻笑出声。

请君入瓮,这招用的是真的好啊!

就是不知道是谁用的啊!

真没想到,他竟然到死都不知道是谁要害他...

不过也好。

苏延清的面容上露出一丝释然的笑容。

这样,他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去陪她了。

菀菀啊....

带着些憧憬和向往,苏延清亦步亦趋的走向那个婴孩。

身后不出所料的有人死死的按住他的脖颈将他按进水里,窒息的感觉逐渐蔓延着四肢百骸,可苏延清面上的笑容越发大了。

菀菀,我这就来陪你...

患水脏污,可是在无数的泥垢里,他再度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声音。

是那么的明艳,好似初生的朝日将他笼罩。

苏延清不由得伸出手去。

刹那间,泪水在这脏水里泛起了微薄,随即湮没。

待被暗卫营救上来时,他已经是弥留之际。

可他还是撑着一口气,等待其他官员的到来。

有句话,他必须说清楚。

“各位同僚,...我..我有一女,已是待嫁,望诸位转告陛下,望陛下开恩,莫要因为我之故耽误了她,臣一切都以她为先。”

说这话时,苏延清的眼中含了些泪。

他的晚照啊,他终究还是没有看到她出嫁的那一刻。

也请她原谅她,他真的...好想去找她....

“菀菀....”

苏延清的手脚逐渐冷了。

恍惚间,他又回到了红幔飞扬,唢呐不绝的那一日。

她嫁衣似火,似要将这寡淡的帝都染上一片艳色。

还未挑开的盖头被她自己一把搭在了他的身上,她自顾自的拿起点心吃了起来。

眉目弯弯,像是照亮他的那一轮新月。

“小呆子,我来嫁你了。”

她的笑声恍若银铃,将他的心绪全全搅乱。

“小呆子...”

“阿清...”

“阿清!”

她声声唤着,自小到大,一声便一声动情,一声比一声叫他动容。

“我嫁你,你高不高兴?”

迎着烛光,她笑得眸色流转,便是连那耀目的珠宝也比不得了。

“阿清,我嫁你,你高兴吗?”

“高兴。”

他笑着,走向她,走向他自己这一生的向往。

“主子!”

暗卫们跪成一排,向来不动如山,淡漠生死的他们眼中也有了悲喲。

骤雨初泄,日光透出打在苏延清身上。

照亮了他安然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