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锦萱这一睡,便睡了一天。

这一天中,剩下的事情,便都交给了翠儿打理。

江湛不知道荆锦萱为何流产,翠儿哭哭啼啼的说因为苏言来了,荆锦萱吩咐做了许多糕点,可一时做的多了,她不愿浪费,便差翠儿去找江后一同品尝,没想到江后一来,便将荆锦萱带到了自己的宫中,又给了她一碗加了堕胎药的水,荆锦萱喝过以后,便见红流产了。

苏言在旁边点头称是,侍卫们并未听见荆锦萱和苏言说过什么,一时间也无法替江后作证,江湛此刻雷霆大怒,虽然没有废了江后,但却将她禁在了寝宫之中。

苏言想起半年前江后对自己的一番劣行,她知道,江后平日里定是十百倍的对付荆锦萱,才让荆锦萱如此对她,苏言不觉得江后可怜,只是觉得江湛可怜,江后失宠,只怕世上再也没有真心喜欢江湛之人了,当然江后也未必真心喜欢江湛。

荆锦萱醒来以后,便抱着江湛大哭一场,之后林林总总,一边列举江后恶性,一边哭诉自己命苦,江湛此刻也觉得荆锦萱甚是可怜,便许诺将来废了江后,立荆锦萱为后。

荆锦萱似乎并不怎么开心,只是哭着说:“妾昨夜梦里,梦到表哥佑辰,他为咱们的孩子娶了名字,只是孩子已然夭折,却不知如何向表哥交代。”

江湛安慰着说:“不过是个梦,何用交代?”

荆锦萱不依不饶的说:“这江国之中,显少有亲人,江佑辰算是一个,却被关在地牢之中,严加看管,如今妾不思大王能放了表哥,只愿能去牢中看表哥一眼,如此也安心了。”

江湛摇头,有些为难的说:“不行,地牢之中,阴气太重,你如今身子虚弱,不能去看。”

荆锦萱哭了一会儿,才说:“今日我便想去看看表哥,若大王不让妾前去,妾身难安,不然这样,苏姑娘与我情同姐妹,让她替我去看看表哥如何?”

江湛有些为难的看了看苏言,荆锦萱在旁边说:“她并不识得表哥,让她去再好不过。”

苏言暗自窃喜,没想到荆锦萱竟然是一箭三雕,把人雕进去了,把情雕进去了,还把苏言雕到江佑辰那里了,靠着自己小产的优势,只怕不管什么事情,江湛都会答应的,果然,江湛思索了一下说:“苏先生,既然如此,你便带些酒食,去看看江佑辰。”

苏言虽然心愿如此,却不能很快答应,她有些为难的低头说:“这......地牢寒重,民女不愿去......”

江湛眉头一皱说:“君命你也敢违抗?”

苏言面露害怕之色说:“民女自然不敢违抗,只是......只是事成之后,楚王也该给些赏赐吧......”

江湛一笑,这个苏言看去正义凛然,不过也是个胆小怕事,贪图小利的人,他便点头说:“你放心,真金白银,少不了你的。”

苏言摇摇头:“闻听楚宫之中有百年莲花,千年龟血,万年人参,却不知能否赐予民女?”

江湛眉头一皱,

没想到苏言此刻狮子大开口,他当即想要发作,只是荆锦萱在一旁哭哭啼啼,他便只好说:“好,人参龟血,都给你就是了。”

苏言这才有些笑意的说:“若如此,多谢大王。”

说着,她看了看荆锦萱,便走了出去。

地牢之中。

暗无天日的监牢从没有一丝生气,里面透着丝丝的腐气,阴暗潮湿的气息里,让人有些喘不过气,苏言刚走进去,便被呛得咳嗽了几声。

江佑辰被关在了最里面,苏言只觉得走了许久才走到尽头,只是尽头,却又是一番光景。

“吱呀”一声,地牢的门开了,仿佛是沉睡了千年的寂寞,从此处苏醒过来,一道阳光透射到了江佑辰的面容上,他已经许久不曾见过阳光,此刻只觉得甚是刺眼,便用手挡了挡,此刻苏言已经走了进来。

几盏昏暗的油灯在地牢之中点着,偶尔发出了爆裂的声音,苏言慢慢的走进了地牢之中,那门又重新关上,整个牢房之中,除了几盏油灯,便就只剩下一扇巴掌大的一块天窗能射进些许的阳光。

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是如何在这样的地方生存的?

江佑辰许是许是许久不曾料理自己,衣衫稍显褴褛,发髻也有些不整,苏言走了进去,坐在江佑辰的旁边,江佑辰抬头看了看苏言,便笑了笑说:“你怎么来了?”

苏言想帮江佑辰整理一下发髻,只是手到江佑辰的鬓边,终是放了下来,她低头说:“瑶儿......让我来看看你......”

江佑辰低头叹道:“这个丫头,忒也胡闹,却不顾你的死活,此处是何等严密之处,若让江湛知道,只怕你今日便要身首异处。”

苏言轻声一笑:“江湛?便是他让我来的,的确有人身首异处,那人却不是我。”

江佑辰一怔,问道:“那是何人?”

苏言低头,幽幽的说:“是......你妹妹锦萱的孩子......”

江佑辰睁大眼睛,问道:“为何?为何会如此?”

“因为锦萱不爱江湛,她和你的霜雪一样,不愿怀上江湛的孩子。还有......”苏言看着江佑辰,眼睛不眨的问道:“你可想当江国之主?”

江佑辰眉头一皱,没有说话,苏言见他并不说话,便问道:“你是真无此心,还是不敢承认?”

江佑辰轻声一笑:“我有什么不敢承认的,我想做江国之主,因为这个位子,本就是我的,我不过是想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而已。”

江佑辰能坦白承认,苏言倒是有些释怀,她点点头说:“便是如此,将来若你当上江侯,必定会传位给你自己的孩子,那时,就算你能保锦萱一世太平,你能容得下她的孩子吗?因为那个孩子,毕竟是江湛的骨肉,你介怀,她也介怀,如此,倒不如不让孩子生下。”

江佑辰听得此话,又是一笑:“我想做王,可我不敢奢求,如今我困在这四方天地之中,能活着出去已是万幸,万不敢多想什么,姑娘你

又何必应允瑶儿,来这地牢之中看我。”

苏言低声说:“便不是因为瑶儿,我自己也想来看你。”江佑辰一怔,便这样看着苏言。

苏言笑了笑:“此事原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与我而言,你是我难以忘怀之人,尽管如今你心中还只有霜雪姑娘,尽管,不得不忘怀......”

“苏姑娘,此事原是......”

“别,别说了,有些人,既然无缘,那便不该强求。”苏言干脆的一言打断了江佑辰的话语,江佑辰看着苏言,一个豆蔻少女,倾覆韶华,只因与自己有情,难以割舍,只是江佑辰的心中,除了林霜雪,再无其他女子,只是他的心,终究不是铁石,看着苏言,他也觉得甚是不忍,便低下了头。

两个人,靠着冰冷的墙壁,一时竟是无言。

昏暗的油灯忽然又发出了一阵细小的爆裂之声,一直飞蛾从窗外飞了进来,便扇了几下翅膀,飞到了油灯之中,只是油灯瞬间便将它的身体吞噬。

苏言看着看着,忽然笑了起来,江佑辰有些疑惑的回头看去,苏言一边笑着,一边指着油灯说:“你说,世上最傻的动物是什么?”江佑辰没有回答,苏言倒也不用他回答,她接着说:“最傻的动物,便是这飞蛾了,明知道扑火之后,便会被火焰吞噬,可还是在寻求那一丝可能会有的温暖......”

苏言一边笑着,一边留下了眼泪。

苏言在说飞蛾,可她说的亦是自己,苏言颤抖了一下,接着说道:“我真羡慕霜雪姑娘,她将生命定格在最美的华年之中,又有男子甘愿如此对她,若得如此,生死又有什么分别?”

苏言擦了擦泪痕,对着江佑辰说:“你说是不是?”江佑辰想起林霜雪,也有些酸楚,他的眼波之中,竟然也有些泪痕,江佑辰也笑了起来。烛火之下,两个人,一边笑着,一边流着眼泪,竟如两个孩童一般。

时光斗过。

那狱卒差人来催,苏言不敢耽搁,只怕稍一耽搁,便被人瞧出两人相识的端倪,当下便不敢多做停留,她看着江佑辰问道:“我便要走,却不知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瑶儿么?”

江佑辰摇摇头,看着苏言说:“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姑娘自然知道,有些话,我说了,反倒让他更加担心,倒不如不说,姑娘是难得的明白人,当会懂得......”

苏言点点头说:“好,我自会将你的事情禀报过去,只是我哪里是明白人,明白人该知道自己如何归宿。”说完她便起了身,朝着外面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停下脚步,对着江佑辰说:“下一次再见到你,希望便是你做君主,我来朝拜的时候。”

江佑辰抬头看着苏言,这一眼,竟有些难以割舍,他轻声唤道:“苏姑娘......”

苏言低头笑着说:“今日总不算白来,至少......至少我已死心,也释怀了......”

“啪”烛火跳动着,又发出了爆裂之声,江佑辰看着苏言的背影,良久无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