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地窖里的人,是个很陌生的人,看其面相书生气十足,并不是我们东流镇的人。

其人嘴巴干涸起皮,也不知道多久水米未进。

一边是驴子等着治伤,一边是这人等着急救,大庾想也不想的跑出去找郎中。

阿娘取了一瓢水,小心翼翼的灌了这人一口,发觉对方并不会吞咽,水顺着嘴角淌了一脖子都是。

“阿……大婶,让我来喂,我有法子让他喝下去。”

我熟练的跑到菜地里,取了一根稍微粗壮点的葱管,含了一口水后就吹进这人的喉管深处。

少少的一点水,顺着就淌进了肚,如此多来几口,倒也灌进去半碗水。

做完这个,只觉得嘴巴子酸疼,竟是比和女人亲一晚上还累。

尽人事听天命,剩下的已经不是我们所能操心的。此人擅闯民宅,按道理直接丢出去,或者乱棍打死,都说得过去。

也就是麻家人见多识广,不屑宵小,这才不以为意,还秉着上天有好生之德,给人请医问药,做人做到这个份上,完全无愧于心。

旺财吃下妖丹后,那精神面貌肉眼可见的好转起来,正趴在地上,对着水槽里的水一通狂饮。

而阿爷则拉了一个小板凳坐在那里,好奇的看着旺财的一举一动。

那妖丹被我吹得神乎其神,但也没有真的见识过,是个人都很好奇吧。

我一边给旺财处理伤口,一边问阿爷,“那陌生人你咋不去看一眼?”

实在没有想到,这大半年家里一直平平静静的,我一回来,就啥问题都接踵而至,阿爷没好气的撇了我一眼,

“你这小子,最近带有衰气,赶紧忙完了就走吧,莫要在家里多待,免得鸡犬不宁。”

阿爷会看一点面相,虽然我现在是易容状态,他那双老眼还是把我看了个透彻。

我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你放心,就休息一会儿我就走,不会耽误多久。”

外面的拾得门商队还等着我,这些伙计若是长时间见不到我的人,八成要冲进来拿人。到时候又要生出一堆事端。

当我把旺财身上都涂满了各种创伤药时,大庾总算把老郎中请了过来,对方一把年纪,跑得气喘吁吁,倒也实在为难人。

我丢下旺财,去看这个医治情况。

此人被抬到一个躺椅上,阿娘还好心的弄了个毯子给其盖上。

老郎中见到要出人命,也不敢大意,抓着其手腕就把起脉来。

他的眉头皱的厉害,纵横交错的老脸上,布满了浓浓的担忧。

又查看了一下身子有无外伤,翻看了一下眼皮喉咙,老郎中站起来对我摇了摇头,

“此人脉象忽而隐匿无所寻,忽而强劲有力,实在捉摸不透,老朽行医多年,还是第一次所见,恕我无能为力,看不出症候,你们另请高明吧!”

阿娘无奈的道:“这镇里就你一个郎中,哪还有谁比你老还要高明?你想想法子,好歹开个方子,咱们死马当活马医,听天由命便是。”

老郎中叹息一声,“也罢,就随了你们的心意吧!”

他提起毛笔来,用口水润了一下后,就在一张白纸上开了一个方子,均是延年益寿,补血养气的,治不死人,但聊胜于无,总比啥也不做的好。

大庾不辞辛苦的把老郎中送走,又去药铺抓药煎制,忙得像个旋风陀螺。

本来一回来就要见自己的亲人妹妹的,也因此而被打断,这让我过意不已,强行把药罐子接过来,把她撵到后院去。

阿娘也不知道是不是近朱者赤,也端了个小马扎,坐我旁边,时而看看我,时而看看不断喷气的瓦罐,不言不语的,却压迫感十足。

我坐立难安,额头不知不觉间见了汗,阿娘竟然毫不避讳的掏出汗巾布,打算给我擦拭。

“阿……大婶,我有点内急,你看着点药,我去去就来。”

我直接选了一个尿遁,慌不择路的窜进茅房里。

这地方修的挺隐蔽,初来乍到的人无论如何是找不到地方的,我这般熟稔的样子,看得阿娘不住的冷笑。

我躲在那隐蔽处看到这一幕,猛然拍了一下额头,得嘞,功亏一篑,在阿娘面前,我最终还是漏了底。

正犹豫着要不要坦白算了,却见阿爹回来了,背上背着重重的一堆青草。

这寒冬腊月的,也就那废弃堡垒里面,比较阴暗潮湿的地方,才有这样的东西。

以往都是我去那里割,因为里面的毒虫特别多,旅途也有点远,这一次阿爹去,颇为辛苦。

我赶紧上前把背篓取下来,让阿爹歇一会儿。还没容我把青草整理一下,旺财已经闻着味儿叫唤起来,声音硬朗厚实,看起来欢实得不得了。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他恢复得这般好。

阿爹抬了小马扎坐到阿爷身旁,眼里笑眯眯的,“这家伙,那伤要不了他的命,刚才八成只是饿晕了。啧啧啧……”

阿爷嘿嘿一笑,“咱院子里多了一个人,你可知道?”

阿爹身子一僵,“什么人?”

这时才反应过来,阿娘正在给一个人煎药,而那个人躺在他平时最爱的躺椅上,是一个十分陌生的人。

他原本放松的心情,再也蹦不住了,急赤白赖的冲过去,对着阿娘就是一嗓子嚷嚷,

“此人哪里冒出来的?发生了何事?”

阿娘白了他一言,“你问我,我问谁去?”

接着把我下地窖取酒的事说了一遍,没好气的道:“家里摸进来一个外人,你个当家的却不知,还好意思问我。”

阿爹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这还是这么多年以来头一遭遇上这种事,恨恨的道,

“管他是什么人,人醒来后就撵走吧,不能在这里久待。”

阿娘拎起药罐子开始倒药,嘴里不饶人的怼了起来,“人都快死了,撵哪儿去?撵坟山去吗?”

阿爷瞬间没了脾气,兀自强撑着,“那也不能收留这种来历不明的人,万一是躲避仇家的,给我们召来灾祸……”

“行了吧,别磨叽了,把药喂完,让那位帮着带走,管他有没有仇人,和我们一概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