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晋程也没想这么顺利就能当上族长,三弟肯定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他的人,只是没想到他这回这么沉得住气,等到这个时候才说话。
六叔公脸色一沉道:“三小子放心,叔公自然要问在场有没有人反对的。”六叔公心里不高兴,柳晋万刚才说“七八个人跑祠堂唱了一台戏”,显然是把自己也捎进去了,所以叫他三小子杀杀他的气焰。
柳晋万都几十岁的人了,还被当着所有小辈的面称三小子,心里也不痛快,但六叔公是长辈,他也不好说什么,愤愤地道:“二哥当这个族长,六叔公问反对的人,肯定数不过来,我看还是统计有几个人支持比较快。”
众人很多不同意柳晋程当族长,不过都没说,大家都想着自己不说话,自然有忍不住的出头,何况自己和柳晋程也没有深仇大恨,没必要弄得面子上过不去,现在柳晋万出头一说,众人纷纷点头。
“是啊是啊,不太合适。”
“我也觉得不太合适。”
……
六叔公抬手示意大家安静后,厉声问道:“晋程这些年一直为全族的生计奔波,一心为家族着想,你们倒是说说,怎么不合适了?”
众人被他厉声一问,都不吭声了。
“三小子你说说,你为什么反对?叔公知道你们一向脾气不和,私底下又有恩怨,但是一码归一码,现在在讨论家族的大事,不可以公报私仇嘛。”
六叔公也不知背地里得了多少好处,显然是帮着柳晋程的,他这么一说,柳晋万便不好说话了,现在他说什么,都会变成因为私怨的恶意中伤。
这时一个身着灰白布衣外袍,气质淡雅的男子不疾不徐地走出队列,给长辈行礼后说道:“太爷爷,两位叔公,晋云有事要禀告。”
“哦,晋云啊,你说吧。”六叔公和颜悦色道。
柳晋云,柳家晋字辈最小的儿子,性情平和,不与人争,以“沧州隐士”自居,这几年,虽说大哥叫他与柳晋程一起管理经营,他还是住在自己郊外的竹居里,布衣草履,不问世事,过着隐士般的生活。
柳晋云咬咬牙,狠绝地说:“晋云认为,柳家若是一定要换族长,谁都可以,唯独二哥柳晋程不行。”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这么一个淡然的人说出这样狠绝的话来,怎能叫人不吃惊?
“你何出此言?”六叔公问道。
“太爷爷,二位叔公,诸位,晋云近日得到消息,二哥将柳家城东的二十五家店铺,三百亩良田和两处宅子私自卖了。”
“什么!”“什么!”
“什么!”
“什么!”
“你说什么?”
众人都惊了,连弥勒佛般的七叔公都激动地站起来质问,城东的二十五家店铺和三百亩良田相当于柳家大半的财产,这些财产人人都有份的,盈利和田地租子就是每个人的月例,自己的财产被卖了自己一点都不知道,让人怎么可能不激动?甚至有脾气暴的揪住柳晋程的脖领子质问,好半天才拉开。
混乱中,恋月轻挑一下眉头,镇定地走到监礼面前,也不说话,只盯着他,监礼一愣,心说你盯着我做什么,我又没有私自便卖祖产,但旋即大悟,赶紧高声喊道:“祠堂之内,高堂在上,大声喧哗者家法伺候……喧哗者家法伺候……”
祠堂里挤了一百多青壮男子,吵起来可谓声震耳膜,监礼喊了两遍才安静下来,太爷爷被吵醒了,打着哈欠道:“小六子,小七,你们来啦,走,跟我上街,叔父给你们买糖吃,叔父给你们买泥人,你们昨天哭着要的那个,好不好?”
六叔公刚刚还喊晚辈“小三子”,现在就被长辈真相了,在这么多晚辈面前颇觉得没有面子,涨红了脸道:“叔父,这里是祠堂,在议事呢。”
七叔公倒是满不在乎,“太爷爷还记得那么多年以前的事……”感慨半句,他道,“太爷爷先坐着喝茶休息会儿,待会儿我们一块喝酒去。”按辈分,他应该叫太爷爷为“叔父”,他这是指着孩子叫的,也是表示对家族最年长者的尊敬。
说完问柳晋程道:“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是啊,到底怎么回事!”六叔公也凶道,他是有点急了,这事情,他也不知道。
七叔公不凶,仍旧笑眯眯的,可是众人都觉得他比凶的那个长辈可怕,笑眯眯的眼睛里简直冒着寒光,恋月看着笑眯眯的七叔公,心想自己生气时会笑估计是从七叔公这脉传下来的。
柳晋程整理整理自己的衣裳,翻好弄皱的衣领,禀告说:“晋程这么做是为柳家,为了大家着想。”这件事他早有准备,所以才能一点都不慌。
“这么说,这是真的?”
“是,晋程确实变卖了二十五家店铺和三百亩良田等等这些财产,可这是为了柳家,为了大家,大家要误会我,我也没有办法,只能默默忍受。”说着,他的眼里还有了泪花。
“你说是为了我们,为了我们什么?!我们连一分银子都没看到!”人群中有人喊道。
“你听二老爷说嘛,他肯定是为了我们好,他这么做没错的。”这人好像是柳晋程事先准备好的“托”,在人群中帮他说话。
“啊呸,祖产都被他败了还说没错了……”
人群中眼看又要吵起来,恋月抬起眼皮看了监礼一眼,监礼不知怎地也正朝她这边看,见她给自己的颜色连忙高喊:“堂之内,高堂在上,大声喧哗者家法伺候……”
监礼觉得一定是祠堂里一百多号爷们,就五小姐一个女的,自己才会看她;而且一定是人挤得太多太热,自己背上才会出汗,不然五小姐的目光也不凶,只是淡淡的看自己一眼,自己出哪门子冷汗啊?一定是太热了,一定是的。
等又安静下来,柳晋程状似破受委屈地解释道:“我确实卖了些祖产,但是为了柳家,为了大家,朝廷要撤兵了,沧河城要破了,我们都要往京城逃,如果不把祖产和地卖出去,到了京城,我们大家吃什么?住什么?怎么生活?我实在是为了大家的生计考虑啊,卖掉这里的产业,在京城重新购置产业,这样柳家才能兴旺下去。我这殚心竭力,每天吃不好,睡不好,还不是为了家族,没想到还被误会……罢了,你们误会我吧,只要大家能过上好日子,我受点委屈算什么呢……”
柳晋程说着,抬起袖子拭去眼上的泪。恋月不禁赞叹:演技真不错,那天还是打轻了,应该让他多做几次空中飞人。
太爷爷一个人絮絮叨叨:“桃.子.酒不好喝,太甜,女孩子们喝的玩意;梅子酒不错,别有韵味;杏花酒不错,芳香悠长;要说这些果酒花酒都是附庸风雅的东西,要说真正好的还是花雕,喝的时候一点不觉得,过一会就醉得不省人事了,要办什么事一定要用花雕,用花雕最方便,哈哈……哈哈……”
七叔公笑道:“什么叫往京城逃?记得晋程你考过秀才吧,书读得真是不错,你可是想说柳家已经沦落到逃难的地步了?”
六叔公道:“即便如此,为何不跟我们商量就擅自做主?难道柳家轮到你可以做主了么?”
“晋程冤枉,实在是机不可失,再等一天,哪怕再等一个时辰,买主知道了朝廷撤兵的消息,必然就不会再买了,到时候这些财产烂在手里,真是欲哭无泪啊,就晋程自己吃苦倒也罢了,柳家上下都要挨冻受饿,晋程怎么能够接受?晋程.真
的是为柳家上上下下几百口着想……”
“那为何事后也不跟我们说?”人群里有人忍不住问道。
“是啊是啊,谁知道你是不是想自己私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