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默默低下头，情绪复杂。
清微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和自嘲，似乎在说一件很轻松的事情，可反倒是让人倍感沉重。
他们知道留在这里是死路一条。
而在等死的过程中，他们还要做各种各样的事情，为的只是一个未知的可能性。
他们的名字无人知晓。
他们的作为也不会流传。
甚至，如果不是机缘巧合，拥有档案馆的陈凡都不会知道曾经有这样一群人，在这样一个地方，为了阻止一场巨大的灾难而奋斗着。
他们为的是什么？
陈凡犹豫着开口：“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清微侧目看了他一眼，嘴角泛起笑容：“也许吧。”
“你不想试试看么？”
陈凡试探着问道。
“万无一失么？”
清微反问，“维持现状是最好的选择，不是么？”
“你们甚至不知道究竟在封印什么，也许可以用其他的方式来结束这一切，毕竟坚持下去未必会有更好的结果。”
“可更稳妥不是么？”
飞鹤没有听出两个人之间的机锋，但也感受到凝重的气氛，左顾右盼之后默默朝着清微的方向移动了几步，和陈凡拉开距离。
“你应该知道，那个预言揭露的是很久之后的事情。”
陈凡终究还是不忍心，他迫切地想要做些什么。
尽管这样可能会改变很多东西，甚至会影响大局，可他还是想要做些什么。
面前是活生生人，不是历史中的文字，不是流传中的传说，而是有血有肉的生命。
他明白有些事情必须去做。
也明白凡事皆有代价。
更明白一将功成万骨枯。
战争永远伴随着牺牲，此刻他们就处在一场浩大的，绵延无数岁月的战争当中。
可陈凡还是想要做些什么，他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个生命就这样默默的走向死亡。
那是来自骨子里面的本能。
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我知道，但那又怎么样？”
清微脸上的笑容不减，“我们死后会有人来接替我们，如果没有，那就说明我们已经输了，自然也没有坚持下去的必要了。”
说话间，清微随手挥动，开启了通往地下世界的暗门，在踏入门扉前的时候脚步一缓。
“你的到来证明我们的坚持并没有白费，不是么？”
说罢，她潇洒地走向地下，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陈凡张了张嘴，却半晌说不出来。
飞鹤来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别在意，她就是这个性格，成天神神叨叨的，走，带你去看个好玩的。”
陈凡笑了笑，跟着他一同走入地下。
很明显，此刻的祭祀堂地下并没有进行过扩建，只是单纯地开辟出独立空间，用作封印。
那铭刻着符文的金属门内外仿佛两个世界。
若说外面的水属性灵力只是能够让人感觉到异常，那么来到里面，它们便真的成了能够杀人夺命的危险品。
三人身上的披风自动将防御提升了一个等级，熊熊火焰燃烧，本应该明亮的火光却根本照射不了多远。
离开身体一寸左右之后便黯淡无光，周围萦绕的水汽仿佛能够吸收一切般，让整个空间陷入某种诡异的寂静当中。
陈凡的目光一扫，很快就看到了地下世界正中央那个巨大的水池，弥漫的水雾仿佛无穷无尽，形成湛蓝色的海洋，遮天蔽日。
唯有中心位置的阵台清晰可见，一丝不苟地执行着自己的使命，在旋涡中分外耀眼。
整个旋涡并非自然形成，而是以阵法之力产生的。
核心处是一个丈许见方的阵台，看不出是什么材料，偏向石头。
其上铭刻着各种纹路，以数十种材料搭建而成，正中央是注入灵石的地方，也是整个阵法的动力源泉。
可以说是，即便陈凡不是什么阵法高手，也看得出来眼前的东西可以用简陋二字形容，和后世记载中阵法之道可谓是南辕北辙。
众所周知，修者布阵有两个要点是必须突出的。
其一就是功效，任何阵法的存在都是用来达成某种目的的，不管是攻击还是防御，聚灵还是疗伤。
若是消耗大量资源还没有突出效果，阵法存在的意义也就没有了。
其次便是平衡，越是高明的阵法看起来越是普通，越是精巧，正所谓一花一世界，如何能够最小的波动完成最复杂的构建是所有阵法师必胜的追求。
修炼的本质就是操控灵力波动，波动不同也有了属性之分，力量强弱，甚至彼此之间也会产生冲突。
阵法的波动越小，可塑性也就越高，扩展性和延伸性也就更强。
本质上，乾天宗那个级别的护山阵法其实就是一个由一个极为精妙的小阵法组合而成，通过极其复杂的排列产生了多种功效。
事实上，其中每一个单独的阵法拿出来都不算罕见，想要仿制或许困难，但找到替代品还是很容易的。
几乎所有大阵的构建都能够被推导出来，但乾天宗那个级别的阵法却从没有人能够成功防止，甚至东域顶尖的一阶阵法就那么几个，多少年也没有改变过。
究其原因便是波动二字。
人家能够将一百个功效不同的阵法组合在一起，可是你组合二十个就是极限了。
最终成品的差距显而易见。
换而言之，到了某种程度之后，阵法的设计已经不是关键，如何布置才是问题所在，没有强大的人力物力作为支撑，即便是拿到阵图也布置不出上面的东西。
更可怕的是，那个级别的阵法是不能够更改的，除了按图索骥，依样画葫芦根本没有更好的办法。
东域阵法之道势微也和这有莫大的关系。
然而，眼前的阵法却完全不符合陈凡的认知，看起来就是一个极其粗糙的东西。
完全放弃了一个阵法该有的东西，只追求力量最大化，还有就是坚固。
看着那如有实质的灵力波动，陈凡眼皮直跳，生怕下一次运转带来的灵力波动会让整个阵法崩溃。
陈凡见过的真烦，即便是再粗糙也有一个波动转换的缓解，不管是从核心吐出的力量，还是外界进入的力量，都需要缓冲，就像是修者运转功法一样，让二者之间有一个过度缓解。
可眼前的封邪法阵，那真是一个简单粗暴，直来直去，但就是如此粗糙的阵法，却构建了眼前的奇景。
强大的吸引力将周遭的水属性灵力强行聚拢，强横的力量生生让它们无法脱离，形成了一个旋涡，并且源源不断地扩大着。
与此同时，阵法的核心位置散发着圣洁的光芒，不管净化着被吸引过来的水属性灵力，将它们消弭于无形之中。
看到这里，陈凡瞧出些门道。
或许不是这个封邪法阵布置得简单粗糙，而是不得不如此，那中心位置的圣洁光芒似乎和整个阵法格格不入。
仔细想来，倒像是阵法为了配合那股光芒而建立，不得不如此。
这时，清微已经箭步上前，在自身灵力的催动下，火焰斗篷彻底燃烧起来，熊熊火焰在湛蓝色的水雾中分外刺眼。
一旁的飞鹤也迈步向前，单手出拳，凝神静气。
“破。”
陈凡只觉得整个空间突然有强风划过，身体不由自主的前倾，若非及时反应过来，怕是要狼狈不堪。
而这一切的是始作俑者便是飞鹤那简单无比的出拳。
看似平平无奇的动作却掀起惊涛骇浪，字面意义上的。
强劲的风属性灵力从拳头上爆出，狂风呼啸，如同破空利剑，瞬间将前方那凝实的湛蓝色水汽撕开一条口子。
这还没完，后续的力量源源不断涌来，顺着之前的口子不断向前，竟然让那旋涡从中间裂开。
这时，陈凡也终于看清楚。
阵台之上还有一道被红色光芒包裹着的纤细身影，看起来摇摇欲坠，目光却一直盯着脚下，口中不断地叨念着什么。
“菲菲。”
清微大喊一声，伴随着灵力激**，那声音震耳欲聋。
可是阵台上的女子却充耳不闻，不断地转着圈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死丫头。”
清微咒骂一声，可任谁都听得出她声音中的担忧和关切。
“老五，坚持住。”
清微回过头来吩咐一声，不等飞鹤反应，她已经纵身一跃，顺着那条被开辟出来的通道撞到阵台上。
整个过程不过是瞬间，看起来再简单不过。
可陈凡看得清楚。
在清微进入的瞬间，那些被风刃强行逼开的水汽以一种近乎狂暴的方式移动着，仿佛饿了许多天的野兽看到了猎物。
燃烧的火焰斗篷在那股压力下都变得暗淡几分。
灵力无处不在，飞鹤的实力不弱，可仍旧无法彻底将某个区域的灵力完全蒸发，只能够经历逼散。
换而言之，那条通道看起来畅通无阻，可是进入其中却仍旧危险重重，没有阵法的保护，又是所有水属性灵力聚集之处，其中危险可见一斑。
没有进入其中，陈凡也可以想象那股压力。
落在阵台上的清微扬手就给了纤瘦女子的后脑一巴掌，张嘴说了什么听不清楚。
那女子茫然地抬起头，似乎大梦初醒。
清微也不多言，拽着她飞掠而出，沿着通道返回，落地的瞬间，脚下踉跄，险些栽倒。
足见刚刚的消耗有多么严重。
另一边，见她们安全返回，飞鹤也急忙收回拳头，额角汗水不断。
看着眼前的景象，陈凡嘴唇微动，有千言万语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大事不好了。”
被称作菲菲的女子突然惊呼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陈凡瞬间警惕起来，清微和飞鹤却习以为常般没当一回事。
“出去再说。”
很快，一行人回到地上，周围的压力顿时一空。
清微没好气地问道：“说吧，怎么了？”
一直不断低声呢喃的菲菲仰起头，急切地说道。
“封邪法阵快要死了。”
此言一出，周遭寂静得针落可闻。
好半晌，陈凡弱弱的举起手问道。
“你的意思是封邪法阵要坏掉了？”
菲菲似乎没有注意到他是醒来的，转过头来气愤地说道：“不是坏掉，是快死了。”
“阵法快死了。”
“死了，动不动？”
说着，菲菲还做了一个用手抹脖子的动作，看得陈凡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