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古刹仍旧未变,此处仿佛灵鹫仙宫一般,雾气缭绕,茂林修竹,不愧为名寺灵隐寺,而云骊的心情,比之上次释然外,这次就是多了一分期盼。
他们没有带下人,为了避人耳目,甚至是云骊和裴度二人亲自抱着半岁的煜哥儿过来的。
裴度内心还是有些紧张的,他面对章家二位老爷其实并不紧张,因为这二位对云骊影响其实并不大,成婚后,他发现云骊非常敬重和依恋生母,对自己这个做丈夫唯一的要求就是为生母建衣冠冢。
说来也怪,不少庶出的都很避讳自己是小妾所出,但自家妻子从未如此,只认生母,甚至压根就不避讳。
说明云骊把情分看的很重,不是那种纯看重利益的人。
而她的情分显然也得到了回报,她的生母从一个普通的妾室,成了宁王妃,下一任宁王之母。反而一跃比章家本家人还要尊贵,且对云骊这个女儿非常好,谁说好人没好报,这就是现成的例子。
“郎君,快进来啊。”云骊看到门口的纤云,就已经很亲切了,但一回头,见裴度站定了一会儿,连忙喊他过来。
纤云则上下打量了一下裴度,她是头回见裴度,只见这男子身材高大,凤眸高鼻,眼神锐利,举止洒脱,已经有五分满意。
又见他听了自家小姐喊他,连忙一笑:“就来。”
只见他这么个高个子,却甘愿跟在自家小姐身后,纤云忍不住点头。
至少这个人不是那种吆五喝六的那种人。
掀开帘子进来,云骊笑着进去,她对自己的姨娘从未有任何芥蒂生疏,但是没想到姨娘身边坐着一个玉团儿般的小男童,这男童上身着玄衣,下身着纁裳,腰间门则着玉佩、小绶、大绶。
她连忙准备行礼,却见宁王妃从宝座上走下来接过云骊手里的煜哥儿道:“给我抱抱,哎呀,这孩子生的像你和姑爷,真会长。”
说完,她又看了裴度一眼,眼神很亲切,又似乎在打量。
裴度连忙拱手行礼:“度参见宁王妃,参见世子。”
没有一开口就称女婿,倒是有些分寸,宁王妃笑道:“都是一家人,姑爷何必多礼。骊儿在我面前说你对她很好,你是知道我的,只有这一个女儿,离的又远,就怕她受苦。”
裴度赶紧表态:“小婿何德何能能娶云骊这般女子,自当好生对待。”
“好,民间门说疼妻子的男人都有福气,我听说姑爷学识不凡,才干也不凡,又是河东郡望出身,我这个女儿因为受了我的拖累,在家矮人一头。她又是个痴儿,让她过继她也不过继,偏只认我,她这般的痴,我这心里是常常为她担惊受怕。”宁王妃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裴度一眼。
云骊心道姨娘怎么张口就来,她从来没有让她过继啊。
只听裴度听了这话,斩钉截铁道:“父母亲情,乃人伦之道,若生母也不认,那与牲畜何异。”
宁王妃大笑:“好,姑爷真是语出惊人,说话也是敢作敢当,如此我就放心了。简儿,方才国礼行过,你快来见见你姐姐和姐夫,你姐夫可是状元郎啊。”
宁王世子叫赵简,尽管才六岁,听说十分聪明,他先走动云骊面前,云骊蹲下来和他打招呼:“世子。姐姐不敢当,你就随意称呼就成。”
赵简却回头看了宁王妃一眼,直接喊了一声“姐姐”。
他抬头打量着这位姐姐,只觉得她对自己笑起来很好看,又听母妃时常提起,说姐姐如何好,还有个哥哥在京中如何,哥哥能带自己骑马读书,姐姐也能陪自己玩儿,而且姐姐也读书识字,懂很多玩法儿。
会编小蚂蚱,会编绳子,还会解九连环,什么都会。
最重要的是,姐姐为人非常纯善。
云骊见姨娘已经为自己搭好台子了,她若真端个姐姐的架子,倒是蠢材了,故而从袖口拿出一枚编的蝈蝈,用绳子穿上,还染上颜色,随意一拉,那蝈蝈跟活的一样。
赵简一看就欢喜上了,他又看云骊没说送给他,就又抬眸看了云骊一眼。
云骊笑道:“送给弟弟了,还有个公鸡车也是我做的,不知晓你喜不喜欢?”
她跟松涛先生学过多年雕刻,平时还喜欢看些奇门遁甲机关书,虽说比不得王府工匠们的手巧,但是也是一番意趣。
赵简好奇道:“好姐姐,公鸡车是什么?”
云骊就把这公鸡车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包袱里拿出来,哪里知晓宁王妃也抱着煜哥儿过来,她一见着精致的抹额和一盒香丸还有一对珠花,哪里知道她比儿子反应更快。
“骊儿,这是送给娘的吗?”
“是,这抹额是我做给您的,上头绣的花色是女儿亲自画的,这香丸是汉建宁宫中香,药香浓郁,能够祛湿寒,通经络。至于这对珠花,您就别嫌弃女儿手艺不好就是了。”她的每一件礼物都是精心准备的。
也只有她知晓姨娘容易手脚冰凉,故而制那种香。
宁王妃听了大喜:“我怎么会嫌弃,你的花样子以前就画的好,现下你能这么想着为娘,娘不知晓多高兴呢。”
她说完,又嗅了嗅云骊身上的香味道:“你用的何香?”
虽说药香对身体好,但是她更喜欢其她香味,尤其是好闻的香味。
云骊解下香囊送给宁王妃,总觉得自家娘跟小顽童似的,她笑道:“这是雪中春泛,又名春消息。”
这香原本准备冬天佩戴,因为此香夏日略觉得腻人的甜蜜和奶香,唯独冬日才香韵胜殊冠绝,只云骊因为一路奔波,故而佩戴雪中春泛,这样和疲劳冲撞一下,反而好闻。
宁王妃直接笑纳了。
偏赵简急道:“好姐姐,我的公鸡车呢?”
为了礼物,这个世子弟弟也是很拼,刚才叫姐姐还犹豫,现在就直接叫好姐姐了,云骊就从一个盒子里拿了出来,原本模型是鸠车,云骊把外表染成公鸡雄赳赳气昂昂的车子,里面有个机关,只要按一下,就可以走动。如果不按机关,也可以用绳子拉着走。
赵简看着宁王妃道:“这个和鸠车很像,但是比鸠车颜色好看,我还可以把我的蚂蚱放进去。”
宁王妃笑道:“这些可都是你姐姐自个儿做的。”
“姐姐……”赵简这次喊姐姐真心实意了。
云骊看他这番可爱,到底是血脉至亲,忍不住搂着他在怀里亲了一口,小赵简满脸通红。
偏裴度看了这一幕,他想把自己的宝贝抢回来,但是他知晓云骊做这些礼物是花费了心思的,但是看着云骊亲赵简,即便那还是个小孩子,他依旧有些心情不好。
好在宁王妃对裴度道:“姑爷,你带着世子去院子里玩一会儿,或者教他读书,我妇道人家不懂那些,还劳烦你了。”
裴度知晓这是母女要说私房话,就带着赵简一起出去,赵简则看着个头很高的裴度心生羡慕,二人一出去,裴度随口问起赵简读的书,只听赵简道:“父王教我读《孝经》《大学》还有一些古籍。”
看着才六岁的赵简,一边玩着公鸡车,一边说圣人之道。
裴度心道此子若非生于皇室,读书也是个好苗子。
读书也是需要天赋的,非人力强迫所能为。
屋里,宁王妃把孩子交给纤云,让她抱到次间门歇息,她则拉着云骊的手道:“真是我的乖女儿,你还给王爷也准备了降真香,若非王爷不好相见,他肯定也很高兴。”
云骊笑道:“大家心里彼此知晓,又何必见面,我见世子聪明伶俐,日后娘也有可靠之人了。”
宁王妃摆手:“我也就这么样了,倒是你,我现在真的是庆幸你没有嫁到庆王府去。”
“您为何如此说?”云骊不解。
宁王妃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你这个丫头太聪明,外表呢看着无比的好亲近,其实内里桀骜不驯,很有傲气,甚至想分庭抗礼。而在天潢贵胄眼里,他们身边所有的人包括妻子都是奴才,你稍微的新奇出格,他们不会喜欢,反而会非常讨厌。他们要的是一条听话的狗,而不是有自己想法的人。可你嫁去庆王府,一辈子只能做一条名贵点的狗,我这话说的难听,但就是如此,那你会活的非常痛苦。”
云骊莞尔:“那您今儿见到您以前就看到的姑爷了,觉得他除了能替我打野狗外,还有什么好处?”
“你们俩其实很像,但因为他是男子,自然可以以才华出仕,因此十分自信。方才虽然寥寥数语,但他敢直接说不认生母的人是畜生,不管他是讨好我,还是真的这么认为,他绝对是个敢作敢当,又破常格之人,这样的人做什么惊骇世俗的事情也不奇怪。你呀,一肚子的傲气,和我不同,我呢是做奴婢妾侍出身,所以即便我现在做了王妃,府里王爷妾侍不断,甚至我还主动替他纳美妾,这种事情你这丫头可做不出来。”
“心气儿这么高的小丫头,也好有裴姑爷这样不拘常格的人,你们才契合,否则一些没头脑的男子,听人家说什么三妻四妾,哪个耐得住,就是再喜欢你,为了他的面子也要弄几个摆样子。”
听宁王妃这么说完,云骊傻笑:“要不说旁观者亲呢,这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她又拉着她娘道:“娘,咱们不说这个了,好容易见面,女儿生了煜哥儿后,肚子上的几条花纹没了,您看女儿保养的如何?”
女儿家在一起就喜欢说这些,尤其是她娘看到她送的香丸那个样子,就知晓最热衷这个。
宁王妃仔细看女儿,不禁点头:“真好,没有一点疲惫,我生你哥哥的时候就疲惫不堪,生简儿的时候也仿佛老了十岁似的。”
“您是没有我这个条件嘛,女儿可是踏踏实实坐了两个月的月子才出来,再者我也有独门诀窍……”她拉着宁王妃窸窸窣窣说了好些。
一直到中午,孩子哭闹起来,云骊站起来就要走了,宁王妃依依不舍。
“骊儿……”她实在是舍不得女儿。
但也没法子,就是寻常人家,女儿出嫁了,也回不了几次娘家,更何况她们还是这种情况,更是不好相见。
云骊也是恋恋不舍:“此时一别,他日必定有再见之日,娘,咱们能够再见面,这样挽臂说话,女儿不知道多高兴。”
外头的裴度正教赵简写古字,见云骊抱着孩子出来,他立马站了起来,云骊笑着对赵简道:“日后再来看你们。”
赵简也有些舍不得,他站在门口看着裴度和云骊的身影越走越远,又跑进屋里见宁王妃在哭,他立马道:“母妃,是谁欺负你了?”
宁王妃抱着儿子道:“没人欺负我,是我想你姐姐了。还有你哥哥,听说也娶了妻,他自小就胆子小,过继到人家家里,不知道如何。简儿,母妃一辈子只有你们三个,日后母妃就是不在了,你也有哥哥姐姐,他们会帮你的。虽说你现在是宁王世子,可日后谁会知晓变化如何,尤其是你姐姐,她最重情义了,你要记得这个姐姐,知道吗?”
赵简虽然听不太懂,但也认真点头。
外头的宁王这才进来,宁王妃见宁王进来,不禁道:“您看到姑爷了吗?”
宁王一把就把赵简抱过去,放在自己脖子上,他三十好几才有这个儿子,真的是当眼珠子疼爱。
赵简被父王放在脖子上,乐的直拍手,他一向十分得宠。
宁王妃知晓他们胡闹惯了,也不拦着。
宁王和赵简胡闹完了,才道:“你那位姑爷,还成吧,那相貌就和五娘相配。至于他的为人,我打听过,他做通判,颇有政绩,就是为人有些自负,过刚易折,我看他仕途大起大落啊,有的是折腾。”
别看宁王平日不怎么管事,还修道给自己办葬礼,但他也不是一般人,就宁王妃自个儿也得在他前面讨好着。
听他这么一说,宁王妃又添了一重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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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骊见儿子吃了奶,又因为睡了一上午,精神头极好,就对裴度道:“你看看你儿子,再长几个月我就真的抱不动了。”
她们现在住在以前裴家在杭州的宅子里,这里时常有人打扫,住进来也便宜,到底带着孩子,不能直接赶路。
裴度转头捏了捏儿子的小脸,:“这个小胖子,别说是你,就是我也抱不动了。”
其实云骊还和乳母商量,要不要不让孩子吃那么多,乳母则道这些都是奶膘,小孩子都是三病九灾的,日后自然会瘦。
“欸,你小时候胖吗?”云骊问他。
裴度摇头:“不胖,但是我小的时候就很高。”
云骊夸他:“现在也高,走到哪里都是鹤立鸡群。”
这就是云骊,说话总让人愉悦,裴度听了也不由得翘了翘唇。
她又看着他道:“今儿我娘夸我们了,说我们是天生一对。”
裴度想起他看到的丈母娘,人非常年轻,因为他是见过云骊嫡母冯氏的,冯氏已经是个老妇人的样子,而岳母看起来像是云骊的姐姐似的,很是年轻。
最主要的是状态很年轻,说话不老态龙钟,反而很利索,而且话中有话,似乎说了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说。
没想到背后还夸自己,裴度扯唇笑笑。
他们用完晚饭,乳母把儿子抱去睡了,裴度则带着她晚上去逛西湖,西湖边上分外热闹,灯火通明,仿若白日一般。
夫妻二人平日爱好都很相同,吟诗作对,有感而发,甚至都有些嫉恶如仇,裴度见西湖边垂柳如丝绦,就有了一句佳句,正欲把自己这句念给云骊听。
却听云骊突然道:“你是在这里打野狗的吗?”
“咳咳……”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裴度委屈道:“你这是从哪儿听说过这件事情的?”
明明他带云骊出来,是想二人诗情画意一番的,到底明天又要回升州了。
云骊则崇拜道:“要是我小时候遇到的人是你就好了,小时候我差点被野狗咬了,吓的我,再也不敢靠近猫儿狗儿,就是雪白的波斯猫,看着可爱,我可不敢碰。”
原来如此,裴度笑了笑:“我八岁,你才刚出生呢,小丫头。”
“敢嫌弃我小,哼。”云骊扭头不理他了。
裴度又上前来讨好,小夫妻打打闹闹的,不巧走到前头,见到一个戴秃巾的中年人叫唤,嘴里骂的是田被占了。
裴度拉着云骊往一边走了,云骊问道:“怎么现在不能找官府作主吗?”
“作主?如何作主?皇帝轮流坐,勋戚越来越多,这土地兼并的也愈发厉害,杭州还是好一点的,京中更是不能看。尤其是隐匿土地,不加税赋的多的是。”裴度说完并不后悔。
固然自己妻子也是勋贵出身,但的确如此。
“甚至是藩王,简直是百姓之害,若我有一日当政,毕竟铲除这些害虫。”
他说的这两点,云骊听到耳朵里,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敬佩他能直言不讳,从私人而言,她是宁王妃的女儿,勋贵家的小姐,甚至嫁妆中的土地非常多,她本应该反对,但是从大层面而言,裴度说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云骊握着他的手道:“你是个有大主意的人,你要做什么,我不置喙,只是君不能做商鞅。”
变法马前卒,可不是那么好做的。
裴度却朗声一笑:“当今陛下说了,不杀士大夫。况且,要做大事,就不能彷徨犹豫,云骊,我辈学而优则仕,自然,我不是真的那等完全不为自己着想的人,但是大丈夫处世,行走于天地之间门,有所为而有所不为。”
“好,我支持你。”云骊非常坚定的道。
裴度深受感动:“人生得一知己难得,骊珠儿既是我的妻,也是我的知己。”他知晓人都是屁股在哪儿就说哪儿的话,有的人发轫之初还能记得自己的初心,等到了更高的位置,只会维护自己的利益。
而云骊生于金堂玉闺,为人更是和皇家勋戚都密切相关,却这样支持自己,怎能不让他感动。
云骊则道:“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今日裴郎毫不掩饰的告诉我这些,我当明白你的用心。若不改革,怕就是损有余而补不足,天下迟早会乱,有大乱才大治,改朝换代也未可知。人如蝼蚁,自然没了这个人,就有新的人,但若有人能出来补天,为何不试试呢?”
说完,她又打趣道:“我听杨夫人说杨大人说你有伟异之像,兴许你才是补天之人呢。”
“对我的期望这么大?只可惜明年回去还不知道如何呢。”裴度暗叹一声。
隔日,她们就回去升州了,这次带着煜哥儿见了外婆,也算是得偿夙愿,又过了一个月,孩子七个月时,已经会坐了。
中秋时节,窦氏送了很多林檎来,云骊则送了不少螃蟹过去。
小宝宝已经可以吃辅食了,云骊就用勺子把蔬菜泥刮下来给他吃,每吃一口,煜哥儿就拍手称好。
他已经很会拍手还有撕纸这些精细的动作,甚至还能用手指拿食物吃。
每个月都能看到宝宝的成长,八月的宝宝会爬了,还能自己拿小勺子刮林檎泥吃,只可惜,这小子糊的满嘴都是,尽管如此,云骊依旧笑眯眯的让他动手。
到了九个月大的时候,孩子就断了夜奶,白天还是吃奶为主,慢慢开始吃辅食,云骊会陪他玩儿,到了晚上就不许晚上吃奶了。
因此,她就把孩子放在自己房里,以免看到两个乳母就哭闹不停。
“哇……呜呜呜……”煜哥儿哭的厉害。
连一向郎心似铁的裴度都忍不住起来道:“我把乳母喊过来吧。”
云骊摇头:“不必,你听我的就是了。没事儿的,他其实吃饱了的,我亲眼看着他吃的。如果他晚上一直要吃两三次奶,就会睡不好,睡不好就长不好,这不是好事。”
她抱着儿子轻柔的哄着,特别特别温柔。
煜哥儿果然睡着了……
结果等孩子一睡着,云骊就对他道:“明儿你哄。”
“我哄?我根本不会。”裴度瞬间门觉得头疼。
他既不会唱小调儿,也不会唱什么安眠曲,更不会用那么柔的声音说话,他真的,他不想。
“难道他只有娘,没有爹,你若不愿意,还说什么平日要对我们好,可见说的都是假话。”
“你怎么也胡搅蛮缠?不是我不哄,是我根本不会嘛!”裴度非常委屈。
云骊不管那么多:“反正明儿你哄。”
为何女人和孩子更亲近,因为大多数孩子都是女人带着长大的,那男子也该带,而且他不是说什么三从四德,男子不该带孩子,而是他不会,甚至害怕肉团团的煜哥儿闹。
这大抵就是娘说的,她们俩个人其实都有点离经叛道,也都有点不拘常格。
但裴度也不是那种容易屈服的人,他虽然表面上说自己不会如何,但到了衙门办完公事后,找人要来一本《小儿止啼法》认真研读。
家里的云骊则亲自学着童谣,把自己记得的童谣都在白天唱给煜哥儿听,让他熟悉,然后,慢慢替他盖上小毯子,一扭头人家就睡着了。
夫妻俩晚上见面时,云骊似笑非笑道:“裴状元,煜哥儿今天就交给你了,我先睡了。”
裴度故作担心道:“哎哟,我等会儿哄不好,你可要帮我啊。”
“那是肯定的,咱们俩谁跟谁呀。”云骊微笑。
果然,孩子抱过来起初玩了一会儿,又要吃奶,还大哭。
云骊正欲看裴度手忙脚乱,没想到人家不慌不忙的把一撮狗毛绑在宝宝手臂上,她目瞪口呆,小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这是防止小儿啼哭的,你还是多看些书吧。”裴度一脸高傲。
你的书就是用狗毛绑在手臂上?
咦,宝宝还真没哭了,裴度一脸骄傲,但是笑容还没放下来,煜哥儿又开始闹,云骊把狗毛丢在一边:“狗身上虱子多,小孩子皮肤嫩,你好歹也是读书人,从哪儿来的偏方。”
裴度手忙脚乱起来:“那我怎么办?”
“唱歌儿呀,哄他就成了。”云骊其实也蛮想听丈夫唱歌的。
裴度张了几下口,还是难以启齿,云骊撒娇道:“快点嘛!”
裴度压根不会什么童谣,就唱了一首杭州小调,“清平时分……”
他声音醇厚好听,小调唱完了,他又学着云骊那样轻轻拍着孩子,果然煜哥儿就睡着了。
这一夜,裴度只觉得神奇:“我以为他还要吵闹呢?”
“我带的孩子绝对不会如此的,这就是习惯,有的家中太纵容小孩子,因此半夜不睡,白天睡,或者晚上不停的喝奶,又睡不好,睡不好就容易得病。你看咱们煜哥儿可曾生过什么大病,他身子骨好的很呢。”
“这倒是。”
小夫妻共同带孩子,也共同见证了孩子的变化,十个月时,可以开口喊娘,是一个月时,煜哥儿可以扶着凳子站起来了,至于十二个月,也就是一岁时,虽然煜哥儿走的跌跌撞撞的,还要云骊把尖锐的角都包住,但还是学会了走路。
煜哥儿抓周时,裴度也只请了通判府的属官家眷过来,再有杨家一家,道临郡主倒是送了抓周礼来,云骊一看就知晓是娘让人送过来的。
满桌子上铺的文房四宝、胭脂水粉、针头线脑,大家都起哄,看小孩子拿什么。
云骊倒是没什么特殊准备,她只是在桌子另外一头喊道:“煜哥儿,挑一个给娘亲。”
这孩子却坐在那儿不动了,看看胭脂水粉好玩就拿那个,又拿毛笔,看到□□又拿起,到最好,觉得自己累了,委委屈屈的冲向云骊这里。
窦氏笑道:“这是撒娇呢。”
云骊看着怀里的煜哥儿道:“来,我们选一个好玩儿,我们煜哥儿看看选什么?”
她一直这样和煜哥儿说话,自己不觉得如何,窦氏在旁听的都觉得这章氏实在是贤惠温柔,这么耐心的哄孩子。
却说煜哥儿也累了,拿了一枝最近的毛笔,大家都也都奉承一番,周岁就这么过了。
转眼到了云骊的生日,也是裴度三年任期满了,他要回京述职,这次回京自然是为了试馆职,馆试考诗、赋、论、颂、策、制诰或三篇,或一篇,中格即授予馆职。
当然中选的人非常少,一般只有三到五人,还要得到人推荐。
裴度是得到了文大学士的推荐,故而回去召试馆职,她们家开始准备箱笼,要上京城了,本想和杨家道别,但听闻杨大人父亲故去,也要回巴中守孝,还未来得及道别,就都匆匆分开了。
难怪人家都说见面时要珍惜,因为随着人长大,很多时候,路途遥远,想再见一面就难了。
云骊把自己刚做好的香丸送到道临郡主那里,希望她转交给娘,之后就没什么牵挂了,反正来赴任时,她们带的东西都用的七七八八了。
尤其是煜哥儿出生后,从京里带来的布料用的飞快,但同时婴孩的用品也多了起来。
来的时候是小夫妻两个,回去的时候就是三口人了。
这也是煜哥儿头一回正儿八经的出远门,对什么都稀奇,云骊也很耐心:“那是牛,水牛,娘亲给你画过的,对不对?”
“牛!”煜哥儿叫道。
小孩子这个时候学说话是最快的,因此云骊让大家也多和他说话,而且不许说叠字。
裴度则惬意的躺着,仿佛云骊和煜哥儿在唱催眠曲一样。
“你不去看书吗?”云骊问起。
毕竟也是要去试馆职的人,要不试不上怎么办?
裴度凉凉的道:“这种馆试也要准备,那说明我是白混了。”
“你也太狂了。”云骊挑眉。
这俩人先前刚成婚时,彼此还是很客气的,恩爱中带着几分克制,自从共同带孩子,日常互怼,私下互相竞争后,现下说话非常随便。
裴度哈哈大笑:“这算什么狂,你就是太小心了,什么事情过于周全,岂不闻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
“得,你还编排上我了。我是觉得凡事不可太满,万物皆要留白。”云骊耸肩。
裴度摇摇头,但他心里很清楚,其实云骊和他一样的好胜,不逊,但是她处事更为谨慎,这大抵是因为她的出身如此,不谨慎没办法,而且始终如一。
而他从小就崭露头角,不少人欣赏他,也有不少人诋毁他。
但无论如何,他有这份自信。
可他也知道,云骊是心底其实很坚强的人,日后自己若真的在外抵挡时,也许千夫所指,她也绝对是一样的。
这次回程就无心再看沿途风景了,云骊早在升州就把给各处的礼准备好了,升州的云锦、雨花茶、雨花石、折扇、绢花都买了不少。
一路顺风顺水到了通州口岸,小宝宝每天有爹娘亲自教说话,简直语言突飞猛进,裴度骄傲道:“咱们这一回去,煜哥儿祖父祖母都会喊了,怕是要带孩子,正好你也可以松快些。”
云骊点头:“看婆母养出个状元儿子,我还有什么不满的。”
裴度嗤笑:“言不由衷,放心吧,只是让他们亲香几天,还是咱们俩带。”
“你以为你自己会读心术啊?还觉得自己挺会猜的。”云骊冷哼一声。
这人就是烦,什么事情都说出来。
裴度又是哈哈大笑,反正他和云骊在一起就是很开心。
裴老爷和裴夫人三年未见儿子媳妇,还未来得及诉衷肠,一看到煜哥儿就什么都忘记了,煜哥儿自从开始学走路后,小人儿就抽条很多,本来他这个相貌就集爹娘之精华长大的。
“这就是煜哥儿吗?”裴夫人看着在云骊怀里的煜哥儿。
云骊就笑道:“煜哥儿,喊祖父祖母啊。”
煜哥儿性子很活泼,连忙喊:“祖母,美美美。”
本来说个祖母就好,还说美美美,这个孩子,真是嘴太甜了,裴夫人听了瞬间门心花怒放。
要不说隔辈亲呢,煜哥儿起初在裴夫人怀里还有点认生,后来就在人家房里走来走去了,裴夫人惊讶道::“我们煜哥儿走的很稳当呢。”
云骊谦虚道:“还好,有的时候也怕他摔着呢。”
裴度一听妻子这话就是表面谦虚,心中得意,但这不是二人私下相处,他不会戳穿。
晚上,裴家为她们一家三口接风,席上,云骊要起来站规矩,被裴夫人按着坐下了:“就咱们娘几个,坐下吃饭吧,不必守规矩。”
这种场合,就是她站规矩,裴度也不会帮她说什么,因为他如果插言,反而还坏了规矩,好在裴夫人见孙子这番康健可爱,早已把云骊视作大功臣,再说,她也不是什么折腾人的婆婆,自然就不会如此了。
裴度正听他爹道:“你岳父这次也调回来,准备述职,知晓你回来,对你很是看重,明日你和你媳妇一道回去。”
“好。”裴度答应下来。
他一定会让云骊回娘家有面子,不至于因为身世几次三番被陷害,而报复别人最好的方式就是你过的比别人好。
他要让她们知晓,云骊不再是以前那个任人欺凌的庶女,她有自己撑腰,任何人都不能欺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