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朗心下一动：“你……以后真的不想再见到我？”
“不想。”
回答的果决而痛快，没有半点迟疑。
闻言，张清朗紧绷的神经放松，双目盯着江小禾的眼睛看，确认那双眼睛里的确再没有半点对他的爱慕和留恋，悬着的心终于稍稍落地。
虽然不甘，然而对他来说，这个结果并不差——他费尽心机筹算谋划，怕的就是江小禾会对他死缠烂打不撒手。
如今江小禾放手了，那他还担心什么？
老死不相往来，再无见面之日。
这不正是他要的吗？
想到这，张清朗的神情瞬间归与平静，目光深深地看了江小禾一眼，点头道：“好。如你所愿。”转身对王氏道，“娘，我们走。”
不料王氏却不肯走——她儿子被推下水，还挨了一巴掌，她自己更是被江小禾摁在地上揍了一顿，这口恶气她如何咽得下！
当即就指着江小禾鼻子骂道：“打了人还想不了了之，你想的美！”
伸出的手指都快要戳到江小禾脑门上了，恨不能戳出个洞。
江小禾冷笑：“你想怎样？”
“杀人偿命，打人赔钱！赔钱！”王氏张口就道，并且伸出只手抖了抖，“我也不找你多要，你赔二两银子就行了，省的你说我们娘俩讹你。”
主要是知道要多了江小禾也拿不出来。
江小禾盯着王氏那只抖动的手掌，眯了眯眸，若有所思道：“是该说说钱的事了，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这茬。”
既然都要老死不相往来了，那两人之间的账，自然是要算清楚的。
她看向张清朗，后者心生不妙之感，垂在身侧的双手本能地攥紧，紧张道：“小禾……”
“小禾是我的闺名，麻烦你以后不要这样称呼我。谢谢。另外，再麻烦你把这些年我花在你身上的钱，以及你借我的钱，一并还给我。我也不跟你多算，你还我二两就够了，免得说我讹你。多余的就算我对你的善心资助。”
把王氏刚才说的话还回去。
还像王氏那样伸出手抖了抖。
张清朗盯着江小禾伸过来的手，神情复杂。
那只手并不白皙，也不娇嫩，甚至还有些粗糙，每一根手指的指腹上都覆着一层厚厚的老茧。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曾经那个满心满眼只有他的姑娘，真的变心了。
是因为那个姓谢的家伙吗？
张清朗将视线投向前方，望着那个负手垂钓，风姿卓然的男子，再次产生了被背叛的耻辱感，眼中的愤恨抑制不住的往外溢。
王氏跳起来叫道：“你个死丫头，你这是讹人呢，你自己穷的都不上饭，哪来的钱借给我家阿朗！再说了，我家阿朗咋会找你借钱！”
挨了打，不但得不到赔偿，最后还要自掏腰包赔钱给打他们的人……天底下哪有这么没道理的事情！
王氏怒道：“江小禾，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啥小九九，你不就是看我家阿朗不要你了，你不甘心人财两空啥也没落到，最后干脆就讹我家阿朗一把……你就是欺负我家阿朗心善！”
劈头盖脸就是一番怒骂，要不是看见有村民听到动静正朝这边来，江小禾又要把这婆娘摁地上捶一顿了。
斜了她一眼，江小禾冷笑道：“你儿子要是心善，这天底下就没有恶毒的人了。”
不再理会还要不依不饶的王氏，江小禾径直看向张清朗：“张秀才，你觉得我是在讹你吗？”
张清朗阴沉着脸不说话。
江小禾这些年不说在他头上花了多少，前前后后加起来，七八两银子的花销肯定是有的。
就这还只是笔墨纸砚，以及鞋袜和腰带什么的。
送来的吃食还不上算。
凭心而论，江小禾只让他还回去二两，并不多。
只是……只是他心里好不甘啊！
曾经温驯的猫儿不受控了，还狠狠挠了他！
都是因为那个姓谢的家伙挑拨的！
张清朗望向谢沐尧，眼神阴鸷的厉害。
像在猎物身上打标的凶兽。
然而眼下正有村民往这边来，为了不引起围观，他只得摸出身上仅有的二两银子递给江小禾，然后拉着他娘，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自然也就没看到，他转身后，江小禾是如何是嫌弃地蹲在塘边清洗那些沾染了他气息的铜板和银锞子。
从渣男身上掏出来的东西，得好好清洗清洗，不然闻着恶心。
将洗净的银钱揣兜里，江小禾眯眸，望着那娘俩背影，眼底泛起寒芒。
二两银子就想买一身轻松，哼，做梦。
江小禾冷笑出声，蹲下来接着搓洗她的猪大肠。
猪大肠这种东西，虽然吃着好吃，然而清洗的过程也着实折磨人的很，江小禾被那股浓郁的味道刺激的胃中翻涌，几次要吐，最后没办法，只得搓了两根草棒子堵住鼻孔，这才勉强把气味隔绝在外。
此时那几个村民也过来了，见她鼻孔里插着两根草棒子在塘边搓洗臭烘烘的猪大肠，顿时心生怜惜，都在心中暗骂李婆子没人性。
说是分家，然而初了一亩半的薄地外，一粒米都没分给大房娘仨，简直就是要把人饿死的节奏。
这么磋磨人，也不怕她那死鬼儿子半夜爬出来找她算账。
一个胳膊上挎着大竹篮的老奶奶不忍心道：“小禾啊，这些东西不能吃，快扔了吧，等下我让我家来福小孙子给你送一碗棒子面。”
“对对对，这东西是猪用来装屎尿的，臭的很，人哪能吃啊。小禾，你等等，等婶子先去地里的把萝卜拔了卖掉，回头也给你送几碗棒子面。”
在他们看来，棒子面虽然是粗粮，但也好过装屎尿的猪大肠不是？
况且在贫穷的双河村，就是这吃起来咯嗓子的棒子面，也不是家家户户都能敞开肚皮吃的。
谁家都不宽裕。
却还愿意分一份口粮接济她。
江小禾心下感动，朝这些个善良而淳朴的村民笑笑，只婉拒了他们的好意，并没解释猪大肠的作用。
然后将目光落在他们肩头的担子上，不解道：“黄奶奶，大红婶，你们这是要去干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