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老话叫人前一套,人后又一套。
说的就是秦舅妈这种人。
秦舅舅在家的时候,秦舅妈不但人勤快,而且对秦老爹老两口也是极尽孝道,饭菜端到跟前,筷子递到手上,就差没掰嘴喂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秦舅舅才一直觉得自己找的这个媳妇不错,就是平时秦老爹和秦老娘偶尔在他面前说几句,他也只会觉得老两口要求太高了,嘴里嘻嘻哈哈应着说好,可实际上并不会真跑去说秦舅妈什么。
没想到这一切竟然都是假的!
一个两个村民说秦舅妈不好,秦舅舅还可以理解他们跟秦舅妈之间有矛盾。
可当大家伙异口同声的都说秦舅妈不好的时候,那就由不得秦舅舅不相信了,难不成整个罐子村的人都跟他媳妇矛盾?
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只能说明秦舅妈这个人的确有问题。
更何况秦舅妈今天把秦氏娘仨拦在家门口不让进屋伤口是事实。
这幸亏是他不小心把钱袋子弄丢了,提前回家来,刚好撞见这一茬,不然他恐怕永远不知道,他的妹妹,这几年几乎不跟这个哥哥来往,不是因为嫁了人后心里只有婆家人没有娘家人,更不是忘了他这个哥哥,而是因为他娶的那个“贤惠好媳妇”不让妹妹进他秦家门!
谁知道这几年时间妹妹吃了多少次闭门羹!
秦舅舅越想越觉得自己没有尽到一个做兄长的责任,越想越愤怒,噌地起身,一把抓住秦舅妈的衣领,狠狠往外一推,红着眼睛吼道:
“李月娥,你给我听好了,从今以后,你再不是我秦家的媳妇了,你给我滚回你老李家去,你这样的好媳妇,我秦家人消受不起!”
众人本来还都在七嘴八舌悄声说着秦舅妈的不是,结果秦舅舅突然来了这么一嗓子,人群顿时安静下来,全都惊愕地看着秦舅舅。
秦舅舅刚才说的那话,等于是要休了秦舅妈。
休妻啊,那可是休妻,不是打一顿骂一顿!
江小禾也没想到自己这个便宜舅舅居然会做出休妻这样的决定,一时间也怔住了。
要知道,在眼下这个“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时代,说女人是男人的附属品毫不夸张。
一个女人,一旦被夫家休弃,如果有点本事的,能自己养活自己,那还算好,可要是没本事的,没有谋生的手段,到时候夫家不要,婆家不收,那简直就是没了活路。
江小禾看向秦舅妈。
秦舅妈大概也没想到秦舅舅会说出这样的话,起初还以为秦舅舅是吓唬她的,仔细地盯着秦舅舅的脸观察半天,确认秦舅舅不是在吓唬她,更不是跟她开玩笑,她这才慌了。
休了她?
那还不如一刀砍了她的脑袋!
秦舅妈做梦也没想到事情会闹成现在这个样子,哪还有心思惦记秦氏马车里都装了些什么好东西,整个人变得六神无主起来,惊慌的视线从众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秦氏身上,噗通跪下,抱住秦氏的腿就哭求道:
“小妹,小妹你快说句话啊,大嫂知道错了,大嫂不该这样对你,大嫂今后一定改正错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小妹你说句话啊,你不能这么无情啊!”
竟是把老重一个担子哐当压在了秦氏肩膀上。
秦氏那样一个连走路都要贴着墙根走的人,哪还扛得住这样重的担子,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想要先扶秦舅妈起来说话,可秦舅妈却跪在地上抱住她的腿死活不撒手。
这下秦氏没主意了,求救地看向闺女。
江小禾本来还觉得事情闹的有些大,想着要不要帮秦舅妈说几句好话,结果她还没来得及说呢,秦舅妈居然就这么当众逼起秦氏来了。
听听秦舅妈说的都是什么话。
无情?什么叫无情?不帮你求情就叫无情?那你刚才骂人撵人走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还有“无情”这个词?
自己做的恶,却让别人帮你承担恶果,简直欺人太甚。
江小禾用力吐出一口浊气,就要过去把秦舅妈那块牛皮糖从秦氏身上扯开,忽听啪的一声响。
就见秦老娘忽然发作了,甩手就是老大一个耳光子打在秦舅妈脸上,指着她鼻子骂道:
“放你娘的狗屁,要说无情,那也是你无情!李氏,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你自己,自从你进了我秦家门后,我们秦家人可有亏待过你半分?可是你呢,你是咋做人的?”
“你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我儿子在家的时候,你装的贤惠勤快,我儿子一走,你立马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秦老娘年轻的时候也是一把骂架的好手。
这些年她之所以一直忍着秦舅妈,一是和秦老爹一样的心思,想着家和万事兴,,再就是心疼儿子,不想看到儿子在爹娘和媳妇之间为难受夹板气,所以才隐忍不发。
可今天秦舅妈的做法彻底激怒她了,儿子是她的心头肉,闺女也是实打实地从她身上丢下来的一块肉,伤了哪个她这个做娘的都心疼!
敢欺负她的女儿?
哼,骂不死你!
眼见秦老娘战斗力彪悍,把秦氏护的滴水不漏,江小禾这才歇了要过去把秦舅妈骂一顿的心思。
至于秦舅舅说的休妻一事……其实也不是不可行。
但要换一种方法。
趁着秦老娘痛骂秦舅妈的功夫,江小禾过去把秦老爹和秦舅舅叫到边上,低声和他们耳语了一阵。
一日夫妻百日恩,跟秦舅妈做了这几十年的夫妻,要说秦舅舅对秦舅妈当真一点儿感情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秦舅妈再不好,那也是他的媳妇,是他孩子的娘,如果能有个办法,竟不休妻,又能改掉秦舅妈身上的坏毛病,自然是最好的。
好好的家,谁又真的想妻离子散呢。
因此,当江小禾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后,秦舅舅顿时就觉得这主意好。
秦老爹也觉得外孙女这法子可行,他将烟锅袋子往旁边的门板上重重一敲,说道:“行啦,都别吵了,听我说两句。”
秦老娘虽然还想再骂几句,不过既然老头子发话了,她也就配合地闭上嘴,拉着秦氏的手劝她别怕。
秦舅妈终于从唾沫星子里挣扎出来,正要喘口气,结果就见公公秦老爹面色阴沉地看着自己,沉声道:
“都说妻贤夫祸少,可是李氏,你自从嫁进我秦家后,好吃懒做,不孝忤逆,碎嘴刻薄,搅得整个家里不得安生,还连累乡邻们跟着受累,所以,这休书,必须写。”
秦舅妈顿时傻眼了。
围观的村民们也都惊讶地看着秦老爹。
如果说秦舅舅刚才说要休了秦舅妈,可能还只是气话。
可现在连秦老爹也这么说,那就不是气话了。
秦家这是真的要休妻啊。
众人面面相觑,看看吓得脸色煞白的秦舅妈,再看面色阴沉的秦家父子二人,忽然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劝一劝。
最后还是一个老一辈的大娘开口劝秦老爹道:“老三啊,要不这事……再商量一下?”
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人,终究还是商量者居多。
秦舅妈见有人开口帮自己求情,回过神来,连忙过去跪在秦老爹脚下,一边咚咚咚磕头,一边哭道:“儿媳知道错,儿媳以后再也不敢了,求公爹看在儿媳为老秦家生儿育女的份上,再给儿媳一次机会吧!”
哭的鼻涕眼泪横流,糊的一嘴一脸都是。
先前秦舅妈骂江小禾娘仨时有多嚣张,这会儿秦舅妈就有多惶恐。
可惜秦老爹根本不为所动,他一边吧嗒吧嗒地抽着烟锅袋子,一边冷声对秦舅妈道:
“我就是看在你为我老秦家生儿育女的份上,所以我才要让我儿给你写这份休书,否则就直接拉了把你送回李家去,哪里还会再给你写休书。”
这话听的众人一头雾水。
写休书,跟把人拉了送回娘家去,这不是一个性质吗?
怎么听秦老爹这话的意思,似乎是写休书,跟把人拉了送回娘家去,完全是两码事。
而且听起来,写休书,好像还是对秦舅妈格外开恩的意思。
乡下人单纯,一就是一,二就是二,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都不解地看着秦老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