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郝师傅的灵魂得到了升华, 每天都在琢磨雕刻香皂模具,简直是夜以继日、废寝忘食。
其实对他来说,雕一套模具并没有什么难度, 琢磨一天就做出来。可他毕竟与木头打了一辈子交道,比怀安多想了一步,那就是脱模问题。
糕点容易脱模,是因为面团外沾了面粉或刷了油, 可香皂压制紧实,会牢牢吸附在木料上难以脱下,即便刷油也未必有用。因此他决定做成两拼模具, 压制好造型后, 只要拆开模具, 就能轻松取出香皂。
然而这样做, 又会出现新的问题,那就是接缝。模具接缝会在香皂上留下一条细线,直接破坏香皂的美感。
郝师傅苦思冥想, 终于想出了解决方法——雕刻与切割相结合, 将接缝位置顺着花样的纹理,完美隐藏。这样压制出来的香皂,至少从正面看是浑然一体的。
郝师傅做事, 向来精益求精。只要给他一堆木头, 他可以将自己关在房里一整天。
怀安隔了几日再去书坊时,长兴告诉他郝师傅的精神状态。怀安暗暗后悔:用力过猛了, 可别把老头子累出什么好歹啊。
“喜娃呢, 喜娃怎么样?”这一众伙计里, 怀安最关心的就是喜娃了。
“做事倒很麻利,您看!”长兴指着三院角落里正在劈柴的喜娃:“现在劈柴挑水都是他一个人的活儿, 还要洒扫院子,搬运木料纸料什么的……”
“这不是欺负小孩儿吗?我是让他来当学徒的,又不是打杂的。”怀安皱眉,何文何武,还有那么多成年伙计都不干,苦活累活都推给一个半大少年,这合适吗?
“是郝师傅吩咐的,让他干满三个月,不许任何人帮他。”长兴早就看不下去了,不吐不快道:“要不您去跟郝师傅说说,让他教点有用的东西。喜娃读过书,识字最多,天天干杂活岂不是大材小用么?”
怀安迟疑一下,还是摇头道:“算了,郝师傅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只要喜娃不来跟你哭诉,你就权当看不见。喜娃要是有了抵触情绪,你再跟我说,我来……开导他,嗯,对,开导他。”
才不是忽悠呢。
“是。”长兴道。
正说着话,忽听厢房里的郝师傅扔下刻刀高呼一声:“齐活儿!”
怀安随着他这一声,整个人像个小弹簧,弹射,冲刺,闯进厢房。
为了测试模具,郝师傅用面团做实验,已经脱模了一桌子,各个精致可爱。
“郝师傅啊,不愧是您!”怀安赞不绝口,当即表示年底给郝师傅发奖金。
长兴小声嘀咕:“可这才年初啊……”
“你说什么?”怀安问。
“没什么没什么!”长兴赔笑,陪少爷打道回府。
……
小心翼翼捧着一沓模具回家,拉着萌萌表哥进了西厢房。此时皂液已经冷却,劈开竹子,便见到了一根根颜色不同的肥皂。
陈甍捏了一把,硬度像蜡,但质地更加腻滑:“这东西真的可以用来洗手洗脸?”
怀安道:“现在还不行,碱性太强,需要研磨重塑,然后放一两个月,才能温和不伤皮肤。”
“哦——”陈甍听得云里雾里。
说着,怀安找来两块羊皮垫着,防止烧手。两人用刨丝的刨子将一根根肥皂打成细丝,打了足有七八盆,然后放入石臼反复用力捶捣成团。
这又是一个十分耗人且枯燥的工作,怀安索性端着小炉子和烧烤架去了前院,请小厮们吃烧烤。
沈聿散衙回来,绕过影壁,还以为自己误入了什么加工作坊,小厮们正在院子里捶捣几坨“面团儿”,怀安和陈甍蹲在一旁,将捣好的“面团”捏成小团,压进模具。
怀铭怀远连书都不读了,像两个闲溜达的老大爷,背着手好奇观看。
沈聿奇怪的问:“才几月,就开始做月饼了?”
陈甍起身刚要答话,怀安跳起来说:“保密保密,不许看,今晚开会揭晓!”
言罢,推着老爹回内宅,不许他多看一眼。
……
夜幕降临,胡同里一片寂静,偶有几声春虫鸣叫。
唯有沈家的后宅,灯火通明,笑语盈喧。全家人齐聚上房,在开家庭大会,看怀安展示他们新研制的香皂。
等全家陆续到齐,怀安站在堂屋中央,拿了个硬质纸卷成的喇叭,清清嗓子,开始了他的表演:“尊敬的各位长辈、兄姊、小妹,很高兴全家人能够聚在这里,共享这振奋人心的时刻!首先,请允许我向大家介绍我们本次研发团队的主力成员,萌萌表哥!”
众人十分配合的鼓掌。
“还有我们的重要成员,芃儿小朋友!”
又是一阵掌声。
芃姐儿爬到桌子上偷果果,便见全家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自己,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放下果子,随大流跟着拍巴掌。
又听怀安接着道:“当然,还少不了云苓、天冬、夏浅三位姐姐的鼎力相助!”
掌声中,三个丫鬟脸颊微红,她们压根没想到会被提名。
“最后,在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我谨代表我的团队,向支持我们研发工作的娘亲和爹爹,致以最诚挚的感谢,让我们将掌声送给他们!”
夫妻二人一左一右扶着额头,哭笑不得。
然后又是“忆往昔,看今朝”那一套,开场词太过冗长,说的芃姐儿都犯困了,坐在桌子上打了个哈欠,两条小短腿晃啊晃啊,百无聊赖的样子。
终于等怀安啰嗦完了,才进入发布会的关键环节——产品展示。
云苓从屋里端出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个木盒,木盒被分成九宫格,每个格子里放着一块好看的“茶菓子”。
芃姐儿一下子打起精神来,这点心一看就很美味。
“注意看,这就是我们本次研发的产品,香皂!”怀安道:“它可以用来洁面、洗手、洗发、沐浴。大家千万不要小看这小小的一块香皂。它有着惊人的清洁能力,却不会伤害皮肤,这是因为皂化过程中产生了甘油,可以皮肤上形成一层天然的屏障。”
堂屋里瞬间安静下来,众人听得云里雾里,面面相觑。
老太太不太确定的问:“所以,你做了一盘胰子?”
“呃……还是不一样的。”怀安没办法详细解释皂化反应,只好端着盒子来到老太太面前:“祖母,您看它的外形,再闻闻它的气味。”
香皂的外形,可是经过二人精心设计的,粉紫色的檀木皂做成了荷花,松绿色的艾草皂做成了荷叶,乳白色的牛奶皂做成了祥云,绿白相间的花茶皂做成了茉莉花,另外还有樱花皂、桂花早、蚕丝皂、珍珠粉皂等等,共九种。
“哦……”老太太恍然大悟,笑道:“怀安做了一盘又香又漂亮的胰子。”
怀安:……
他妥协道:“也可以这么理解吧。”
“这可真好看啊!”依偎在祖母身边的怀莹和怀薇哪里经得住高颜值手工皂的**,纷纷围上来,想摸又不敢摸,生怕把它们弄坏似的。
“没关系,本来就是要送给姐姐的。”怀安道:“除了太后寿礼,我另外准备了七盒,两个姐姐,祖母、娘亲和婶婶都有。还有一盒牛奶皂给芃姐儿。”
季氏笑道:“呀,大家都有呢!”
怀安点点头,这等好东西,自然要先紧着自己家的大女生小女生们享用啦!但毕竟数量有限,男同志嘛,跟着蹭点儿用得了,要什么自行车……
“咦?”怀莹一算人数:“多了两盒是给谁的?”
“一盒给温阳公主,感谢她开设女塾。”怀安道:“另一盒姐姐拿去分给同窗们,不过要等到太后寿辰以后。”
怀安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在公主府女塾上课的,可都是官宦人家的贵女,把香皂送给她们,那就是移动广告啊。虽然还没计划好如何用香皂来赚钱,但先把名声打出去总是没坏处的。
怀莹怀薇几乎可以想象同窗们惊为天人的表情,直夸堂弟想得周到。
“这是你给太后准备的贺礼?”沈聿问。
怀安点头,一脸期待的看着爹娘:快夸夸我,夸夸我!
“还真不错,既不会过分昂贵,又别致有新意。”许听澜道。
“还很实用呢!”怀安道:“虽然还需要放一个月才能用……但那时就知道了,比胰子、澡豆好用一万倍呀一万倍!”
怀安不遗余力的夸赞香皂的妙处,张开小手比划着。
老太太陈氏笑道:“好好,到时一定好好试一试。”
两个姐姐也满怀期待:“赶紧到一个月以后吧!”
不过这么好看的东西,到那时舍不舍得用还是两说呢。
……
太后寿礼准备妥当,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次日到了祁王府,怀安放下书包,首先向荣贺炫耀这件事。
话说一半,只见两个太监抬进一个圆筒状的东西。圆筒用防水的大棚布盖着,在世子的引导下装好支架,摆在了堂屋最中央。
怀安惊讶的张着嘴:“这是你准备的贺礼吗?这么大!”
荣贺重重点头,一抬手,小太监揭开盖布,一个直径一尺、高度二尺多的炮筒展现在怀安面前。
怀安嗖一声蹿得老远:“世子,太后寿宴哎……你送个炮不太合适吧?”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谋大逆。
“怕什么,这不是大炮,是烟花筒。”荣贺解释道:“我父王说,太祖母最喜欢看烟花了,可是今年上元节烟花被取消了,太后寿宴上多半也要取消。我舅舅认识烟花作坊的老板,成本价卖给我的,怎么样,很厉害吧?”
“厉害厉害。”怀安这才松了口气,饶有兴趣的凑上去看:“原来大型烟花是用这玩意儿发射的。”
“是啊。”荣贺略带遗憾的说:“不过大归大,我只买得起单色烟花。”
“单色?”怀安也略显失望,单色有什么意思,烟花不就该绚丽多彩才好看吗?
“没办法,人穷志短啊。”荣贺叹了口气,整个娃看上去很沧桑。
怀安跟着叹了口气,作为好兄弟,他只能在心里默默估算书坊开始盈利的时间,顺利的话也要在下半年,也就是说,他们还要穷上至少半年。
或许可以利用香皂先赚一波?怀安摇摇头,当即否定了这个想法。
香皂是太后的寿礼,寿辰之前是不能面市的——试想一下,他在寿宴上将此物夸上了天,满堂贵妇在心中哂笑:不就是香皂嘛,我家屯了好几盒呢。
多尴尬啊。
他要打入京城最核心的贵妇圈儿,当着贵妇们的面拿出来献给太后。让她们看到,听到,惊艳到,然后回忆、探讨、种草、求而不得……
先将众人的胃口吊起来,再趁热度生产一批香皂上市,这才符合人性营销的正确流程嘛。
沈怀安小朋友你可真是个经商天才!怀安光是想想,就美美的笑出了声。
“怀安,怀安!”荣贺推醒他:“你干嘛突然笑啊,怪渗人的。”
怀安干咳一声:“咳咳,没什么,我是想说,勤劳能致富,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荣贺琢磨他的话,忽然眼前一亮:“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自己动手把这个炮仗改成彩色?”
“……”怀安皱眉:“我哪是这个意思呀。”
荣贺一阵失落。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怀安突灵光一闪:“我表哥那里有配制烟花的书,等我回去找找,咱们研究一下。”
荣贺闻言激动坏了,拍着他的肩膀:“好兄弟,我就知道你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