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安飘了, 他做出了香皂,就以为自己摸到了穿越大军的平均水准,做个烟花理应不在话下。
他在后世看过一本关于火药的杂志, 上面刊登了一段近古时代医药学家关于烟花配比的记载——在烟花中掺入不同材料,就能使其产生焰色反应,呈现出各种不同的颜色。他当时饶有兴致的看了好几遍,至今还有些印象, 但也仅仅是有些印象而已,因此他需要更多的理论支持。
回到家,果真在西厢房的书架上翻出一本《火戏志》, 但因为孤本太过珍贵, 他怕把表哥的书弄坏, 只好将里面有用的内容誊抄下来, 这一抄就到了深夜,读书都没这么用功过。
……
次日,沈聿牺牲上课时间, 陪心神不宁的祁王下棋。聊的都是有关雍王府的小道消息, 在太医的精心调养下,雍王妃坐稳了胎,雍王正在大量进补, 准备备战二胎, 云云。
沈聿劝他,与其整日关心别人的老婆孩子, 还不如多陪陪王妃, 教养好世子。
祁王觉得有些道理, 但他仍是坐立难安:“话虽如此,可是孤这两天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右眼皮老跳。”
沈聿落下一颗黑子:“不瞒殿下,臣也有一点。”
“是吧!”祁王殿下还是第一次与他的神童师傅们有相同的感受。
“老话说春困秋乏,想必换季导致的乏困吧。”
沈聿话音刚落,忽听见“轰”的一声巨响。
门窗咣啷啷直颤,棋坪上的棋子都蹦了几下。两人对视了一瞬,预感不祥。祁王问外面:“怎么回事?”
太监进入殿内:“回殿下,好像是世子所方向爆炸了。”
爆……爆炸了!
两人迅速从椅子上站起来,疾步往世子所去。
世子所在前殿的东边,没有几步距离,因此爆炸声格外清晰。等他们到了,只见偏殿里冒着浓浓的烟,两个孩子站在院子里,小脸黢黑,目光发直。
“怀安!”
“贺儿!”
他们分头冲向自己的儿子,从头到脚打量摇晃:“怎么样?哪里疼?说话呀!”
看着祁王殿下焦急的神色,一个小黑脸回过神,指向另一个小黑脸,开口道:“殿下,世子在那儿……”
两人这才发现认错了娃,忙调换位置。
“爹,我没事儿!”怀安见老爹慌了神,忙道。
刘公公领着宫女太监赶来扑火,花公公被一左一右架了出来,浑身都是黑乎乎的烟灰,直挺挺的坐在石凳上发呆。
“老花,老花!”刘公公推搡着他:“你还好吧,老花?!”
花公公吐出一口烟来。
刘公公见还有气儿,松下一口气,两腿直发软:“怎么回事啊?”
“啊?”花公公侧耳。
“怎么会爆炸呢?”
“什么?!”花公公扯着嗓门。
“你且待着吧。”刘公公放弃沟通,派两个小太监将他扶下去休息,又命人去请府上的良医来。
良医来一番问诊,好在荣贺和怀安没有受伤,只是被吓坏了。
花公公受了轻伤,敷了药,缠着绷带躺在**,两眼空洞,问什么都听不见。
刘公公紧张的问:“他不会彻底聋了吧?”
良医道:“不会的,已经检查过了,只要按时用药,两三日即可恢复。”
刘公公舒了口气,吩咐左右:“听见没有!小心伺候着。”
“是。”小太监们躬身应道。
刘公公转而去向祁王复命:除了花公公轻伤以外,没有其他伤亡,只是偏殿被炸的不成样子,如果要修葺,恐怕要请世子移居别的院子。
沈聿的目光看向站在墙根巴不得隐身的两个孩子。
装无辜,还是怀安最在行,一副可怜兮兮泪眼汪汪的模样,谁能想象的到,这个人畜无害的外表下藏着一个小魔头啊。
荣贺的演技则欠点火候,尽管他极力表现出一副委委屈屈的惨样,可那表情像极了不服气。
祁王瞪着荣贺,一时没忍住,抄了个橘子砸过去,砸在他肩膀上,骨碌碌滚了好远。这傻孩子不知怎么想的,颠颠的跑去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回父王手边。
祁王气的呼吸一滞,抄起橘子再一次砸过去。
荣贺刚准备再捡,被怀安一把拉了回去——装无辜都不会,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沈聿话音带着点惊吓过后的疲惫和无奈:“这次又是谁的主意?”
两人异口同声:“我的!”
荣贺急急解释道:“真是我的,我想给太祖母一个惊喜,可是只能买到单色烟花,我想把它们改成彩色。”
沈聿和祁王又看向怀安。
“好吧,他的。”怀安也就是客气一下,大家都是好兄弟,不争这个。
沈聿:……
祁王用手指捏着眉心,痛苦的抬头:“沈师傅,还用问吗,怀安这么懂事的孩子,能想出这种离谱的主意?”
沈聿瞪了怀安一眼,这家伙一言不发,假装自己不存在。他偏过头不敢再看,怕多看一眼都忍不住在王府动手。
盘着佛珠在心里默念三遍:君子教子,对众不责。
祁王气的说话都变了调子:“你给太祖母的惊喜,就是炸了寿康宫?”
“显然不是……”荣贺满脸委屈。
祁王抄起茶杯,险些连茶带盏一起砸过去。
“殿下!殿下息怒。”沈聿赶忙劝阻:“臣有件要紧事要与殿下单谈,先让他们下去更衣洗脸吧。”
祁王压着火气,指着荣贺:“回书堂里跪着,午膳之前不许起来!”
荣贺自知理亏,老老实实的答应着,怀安低着头,蹑手蹑脚跟着世子往外走。
“沈怀安。”
怀安吓得一呆。
沈聿冷声道:“写一篇悔过书,写完一起跪着。”
怀安哭丧着脸,荣贺突然觉得还是好兄弟更惨一点,一不留神,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你也一样!”祁王咬牙切齿的说。
于是,两人一起哭丧着脸离开前殿。
沈聿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面色忽然变得阴沉,阴沉过后又浮起一丝正中下怀的得意。
祁王以为自己看错了,要么就是沈聿气糊涂了。
因劝道:“沈师傅,小孩子贪玩胡闹,你生气归生气,千万别气坏身子啊。”
“臣没有生气。”沈聿对祁王道:“劳烦殿下,命王府长史将此事原原本本上奏,向户部申报预算,重修世子所。”
祁王一愣,世子闯了这样的祸,不抓紧掩盖就算了,还大张旗鼓的向朝廷伸手要钱修房子?就算不为了儿子,他也丢不起这个脸啊。
不过当务之急已经不是丢脸的问题了,他更担心沈师傅的精神状况。
于是接着劝道:“沈师傅,小孩子顽劣,你或打或骂,可别真的生气,生气多伤肝腑呀,这种事还是要看开,一回生二回熟,看开就好了……”
沈聿哭笑不得:“殿下,臣真的没有生气,殿下依臣说的做,百利而无一害。”
祁王见他说得十分认真,不像是气话,虽然他不似这些师傅们头脑聪明,但他很清楚谁是值得信任的人,遂命太监去请王府长史,立刻将此事上报。
……
小书堂里,两人洗脸洗手,换了干净的衣裳。
荣贺咬着笔杆直发呆:“怀安,我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
“这么一包火药,为什么威力这么大?”他问。
怀安摊手,他也是第一次见识到火药爆炸,没经验啊。
荣贺又道:“而且花公公刚拿进偏殿,一点火星子都不见,转身一走就炸了。”
怀安也想过这个问题,怀疑是静电作用。花公公今天穿了丝绸衣裳,春季天气干燥,静电火花接触火药就会引发爆炸。
这实在是一件倒霉至极的小概率事件,不幸中的万幸是没有造成重大伤亡。
荣贺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对,当即吩咐赵棠:“去库房,再拿一小包回来。”
怀安瞳孔地震:“还拿?!”
“就一小包,小小一包。”他挥手打发赵棠:“去吧去吧。”
赵棠被吓破了胆,果真只拿了一小包,大约能做五六个摔炮的量……
“看把你怂的。”荣贺翻翻白眼,拆开了布包。
两人顿时觉得哪里不对,荣贺问:“这火药是受潮了吧?怎么一粒一粒的?”
赵棠道:“守库房的太监说,府里的火铳多年不用,火药板结了,是现敲碎了给我的。”
怀安瞬间想起一个名词——麦粒火药。
也是那本杂志上提到的,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大约是在中世纪的欧洲,人们发现长期的囤积火药受潮板结,便将其破碎成颗粒装进枪膛,意外的发现,它的威力是普通粉末火药的三倍。
这可是相当重要的发现!虽然板结的火药不能用来做烟花,但绝对能用在军火上。
“之前怎么没想到呢!”怀安咕哝着。
“什么?”荣贺没听清。
怀安刚打算解释,便听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学渣反侦察多年练就的敏锐听力告诉他,这脚步声里有他爹。
于是迅速将火药包好装进袖子里,准备拿去给萌萌表哥看。搞研究搞出这么大的事,他备受打击,身心俱疲、心力交瘁……所以,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吧。
要是早点求助于专业的人,不就没这事儿了嘛!
沈聿进门,见他们磨磨蹭蹭还没动笔,冷着脸坐在桌案后,书堂内气压瞬间降到了负值。
识时务者为俊杰,两人赶紧提笔写检讨,都是一样的文思泉涌,下笔如流。
沈聿这才明白,有一种天赋型人才,就是为了闯祸而生的。
不消多久,两份扯淡的“悔过书”摆在他的案头,沈聿一目十行的看完,便黑着脸还给他们:“拿回去重写,明天交上来。”
怀安心里叫苦不迭,他宁愿挨揍也不想一遍遍的写检讨。
老天对他一向很好,仿佛听见了他的许愿——他如愿挨了揍。
这次祸闯得太大,简直是拿性命当儿戏,怀安再会讨巧卖乖也没用,回到家就被拎到前院书房里去了。
“封二门,谁也不许给太太和老太太报信。”沈聿吩咐李环。
怀安被这阵仗吓了一跳,磕磕巴巴的说:“爹,我只是犯了一个小孩子都会犯的错。”
沈聿朝他冷笑,信手找了根棍子:“我也只是在干一件亲爹都会干的事。”
怀安自知理亏,一动不动,硬生生挨了两棍,疼的眼泪摇摇欲坠。
沈聿见他这样,反倒下不去手了,甚至开始担心儿子被震坏了脑子,虽然王府的良医说他们并没有受伤,万一是内伤可怎么办呢?
他纳罕的问:“今天怎么不跑了?”
怀安一呆:“就……就是说可以跑,对吗?”
沈聿未及反应,怀安已经提取到了重点,半秒不带犹豫,夺门而逃。
二门封着,他躲不到祖母那里,只好围着影壁转圈,他记得在野外被熊熊追就要绕树跑,都是一样的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