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肆虐,围在府衙门口的百姓没有觉得寒冷,却被那跪着的乞丐说出的话,凉得心颤。

此时众人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都在静静地听着那年轻乞丐用颤抖的声音说出的话。

那狗精卧在地上,听着自己的来历,眼神中只微微有了些波动,而后又恢复成死水一片。

“狗精是我们掳来的孩子,用的法子,是一个老叫花交给我们的,他想让我们给他送终,没多久,那老叫花就死了,我二人也就学到了一半,那老头子就没弄过,说是怕报应,但又不想死后还没有人给他立坟烧纸,便以此为交换。”

那年轻乞丐皱着一张脸,身体不停地颤抖,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里,面色发白。

那年长的乞丐神情惶恐,拼了命想出声阻止,却被梁捕头带人捂着嘴拖到了一边。

年轻乞丐看着楚念旁边烧的通红的铁针,嘴巴不停张合着出声道:“做狗精的法子粗劣的很,先用药使他全身皮肤溃烂,用狗毛烧成的灰敷在身上,给他喝一碗用新鲜的黑狗血配好的猛药,伤口好了以后,就会长出来狗毛,这就成了狗精,但这法子太狠,一百个人里都不见得能有一人成功挺过来。”

“这么多年,只有他和另一个孩子活下来了。”

“那个孩子呢?”岳昭双目如寒星一般,直直地看向他。

“死了。”

说罢,那年轻乞丐转头瞥了眼一侧的狗精,而后面色死寂,接着道:“那坛子里就是实验失败的尸体,我们还未来得及处置。”

他早就不记得自己手里到底有多少孩子的命了,他们不停地找人实验,也是因为这法子实在太猛,成功之后的狗精,根本就活不过两年。

那年长乞丐的脸色已经完全灰败。

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

众人眼睁睁看着那断成三截的惊堂木被岳昭徒手捏成了碎木屑,渣渣从她的指尖落下,直看的乞丐兄弟眼皮狂跳。

听到此处,岳昭怒极反笑:“好!很好!”

几乎要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疯狂涌上来的杀意,她狠狠喘了口气:“我问你们,你们这些年一共掳了多少孩子?每个人从哪里掳来的,可有记录的账册?若有账册,现在又被你们收到了哪里?”

那年轻乞丐跪趴在地上,抖若筛糠道:“我,我们兄弟二人,只粗粗识得几个字罢了,哪里会记这些,只是我哥哥有个习惯,每掳来一个孩子,若是死了,就取他们一小截指骨磨成珠子,就,就在那坛子里。”

岳昭看着那有成人手臂高的大坛子:“把坛子端过来。”

一眼扫过去,那端着坛子的捕头便上前在众人的眼下,重新打开了坛子,拨开上面小小的尸体,露出坛子里面的那些珠子。

再抬头时,那捕快已经红了眼眶,周围的百姓也哗然一片。

那年长的乞丐再也没有挣扎,只瘫软在地上,哆哆嗦嗦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些骨珠就在坛子的底下,上面便是那孩子的尸体,他们找到坛子的时候,因为尸体的遮挡,并没有发现尸体下面的骨珠,如今仔细检查,那骨珠竟然已有半坛之多!

岳昭看着坛底密密的骨珠。

只觉得那里每一颗都能刺伤她的眼,上面还婴孩尸体估计是还没来得及取出指骨,所以才留了下来。

她看着乞丐兄弟二人。

内心漠然一片。

狗精也重新抬起头,眼神中带着几分悲戚。

这二人真的配是人吗?

他算是披着狗皮的狗精,那这二人应是披着人皮的妖魔才对。

百人不能活一位的法子,他是第二个活下来的,这二人到底有没有心?

他们真是比真正的妖怪还要恶毒。

岳昭又仔细问了几个跟狗精有关的问题,问了狗精的原籍地址,但这二人说这是他们路过的一个城里掳来的孩子,只记得这孩子玉雪可爱,好像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现在时间也久了,早就不记得,到底是哪个地方。

狗精的眼神随着这二人的回答骤然亮起又熄灭,最后归为最初的那般麻木平静。

岳昭看似困倦地揉着鼻梁,但熟悉她的方洛知道,昭昭这是在拼命压抑自己的怒火,有火不能发,心累。

“辛淮,你说该怎么判?”

突然被点名的辛淮也没有慌张,理了理手中的记录,不假思索道:“俱五刑。”

而且根本就不用再斟酌量刑要多轻多重了。

以这兄弟二人犯下的罪行来看······

拖出去俱五刑个几百遍都不解民恨。

不只是他们,依照律法来看,三族之内都逃不掉,奈何这二人是个居无定所的乞丐,身边也早已没了家人。

岳昭便道:“那就俱五刑。”

辛淮道:“是。”

这二人的罪行已经让岳昭忍不了他们活着受罪了,若不是要考虑到律法威严,她现在就想将这二人的骨头一节节打碎!

这二人被拖下去的时候,岳昭依旧沉着脸色。

淦!

这世上若真的有地府阎罗,她非得踩着这二人的魂魄,将他们的魂魄也统统俱五刑了!

底下百姓纷纷拍手叫好。

不少人也觉得这个判决实在是大快人心,看完了热闹,众人也就心满意足地散了。

时不时还感慨着回家多找点烂菜叶子,小石头什么的,等这二人行刑之时,一定要砸个痛快。

众人散去,岳昭走到那狗精跟前,看着他那满是暮气的眼睛,问道:“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那狗精听到头顶温和的声音,抬起头静静地盯了岳昭一会儿,摇摇头道:“不记得了,我这样子,大人叫我小狗吧。”

“小狗,你可有什么心愿?”

岳昭想起文大夫的话,有些不忍,这么短的时间,想在那乞丐根本就不确定的地方,找到小狗的亲生父母,无异于大海捞针。

而他如今的体质,就连系统商城里的药都再也改变不了,更何况岳昭手里的感恩值,最多只能让他多活上一阵子。

闻言,小狗低头想了很久,最后默默道:“我死了以后,求大人将我埋在河边,我一直都在船上,也许这样,可以让我的魂灵飘回故乡。”

“大人也不要帮我找亲人了,我不想让她们知道我成了这个样子,她们一定会很伤心的。”

他身上到现在也还在痛着,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也不想再撑了。

他的话让在场的众人纷纷红了眼眶。

这才多大一点的孩子啊,他的愿望里没有糖,没有玩具,没有任何平常孩子的愿望之一,而是在为自己死后做着打算。

岳昭摸了摸他的头,站起身,忍下眼中的泪意:“把小狗抬到后面的卧房中,好好安置。”

梁捕头八尺高的汉子,抹了把脸,吸着鼻涕上前把小狗从地上抱进怀里,平时五大三粗的人此时的动作竟然温柔无比。

小狗被抱起来,也没有什么反应,只将头低低地靠在梁捕头的怀里。

梁捕头将人带到那卧房安置好后,瞧着小狗一动不动地卧趴在**,怕他一个人对这里陌生害怕,便直接在这卧房中住了下来。

他让小狗稍等一会儿,便准备出门,到饭堂打了些粥饭端过来。

路上他想起文大夫的话,又偷偷给自己抹了把脸。

文大夫早就给这孩子把过了脉,梁捕头再过去问时,他也只是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微微摇了摇头:“非是老朽不想救,那贼人给他灌得药实在太猛,就好比一桶水漏了一个洞,还能想办法补上,但若是连桶底都没了,无论再怎么补,都无济于事啊。”

走进饭堂,他就跟那大娘要了两碗粥,自上次少将军把饭堂的桌椅板凳都徒手拆碎以后,第二天方洛姑娘就着人将这些东西补上了。

小狗的事如今才审完,便在府衙中流传开来,饭堂的大娘一见是他来,还特意要的粥饭,便知道这是给那可怜孩子的。

她转身又抓了一把米放进锅里,细细熬成了浓浓的鸡丝粥,给梁捕头盛了满满一大碗,还破例配了两个小碗放进了食盒里,端给他时还特意嘱咐道:“不够就跟我说,我再给那孩子煮。”

“多谢。”

梁捕头点了点头,回到了卧房中。

入夜,二人一番洗漱过后,梁捕头给小狗喂了一碗少将军特意让人送过来的水。

“睡吧,我去熄灯。”

梁捕头吹熄了油灯,躺回了被窝。

“还不睡吗?”

小狗躺在自己做梦都不敢想的带着热气的被窝里,从鼻尖到心里,都是满满的暖意,睡意全无,他本应该是再不会有什么感觉的,但此时却有些害怕,眼前的一切都是自己大梦一场,醒来后,就又是在盖着黑布的笼子里,过着每日被人打骂卖艺的生活。

“这真像是一场梦啊······”他喃喃道。

梁捕头倒是笑了笑,很理解小狗的心情,于是睁开眼睛,和他聊起了天。

他不好说些自己小时候的事,怕引得小狗神伤,一时间还真不知如何开口,还是小狗闷着声音说了句:“那位大人真是个大好人。”

梁捕头一听,便和他说起了岳昭的事情,当然,该说的能说,不该说的只字不提。

但二人的对话中心意思都是一样的——少将军真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女郎。

聊着聊着,逐渐酝酿出了睡意,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梁捕头便要去当值了,小狗没有答应他带自己出门的请求,只是一如往常卧趴在那里。

而岳昭也早早起身。

无他,鉴于贾乐乐一路不遗余力地宣传她们酿出来的杜康酒,终于吸引来了第一位大客户——福州沈家,沈望。

这沈望还是贾乐乐的姑父,家里也算是福州有名的望族,这次贾乐乐将杜康酒当作礼物送到沈家时,还特意给姑姑说了这酒,沈望尝了以后,立马意识到了这里面蕴含的商机,当下忙完手里的事情就来肃州拜访岳昭了。

岳昭原本不太了解沈家,还是方洛给她好好说了一下。

福州沈氏最广为人知的优点就是——有钱!

堆金积玉,遍地黄金的那种,有钱!

作者有话说:

岳昭:我等的肥羊,他终于来了。

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