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是过年的时候。
居山关里,岳昭看着兵卒送进来的大包小包,有些吃惊地将东西接过来,一件件放在桌上,随着这些东西过来的,还有满满一匣子的家书,送东西的兵卒点了点数目,确认无误后行了一礼,敛身退下。
独留下岳昭看着匣子里的家书:“……”手感比以前重?
拿出来一看,岳昭就皱起了眉。
花狐狸的来信厚度她已经习惯了,但是老父亲是怎么回事?
捏着自家老父亲足足有一个指节那么厚的家书,岳昭深深疑惑了。
难道是重阳关出事了?
岳昭赶紧先把老父亲的信拿出来,一目十行。
……没看懂。
什么是“她年纪确实也不小了,但是不能因为年纪大,就囫囵吞枣地找心上人”?
她现在人在居山关,哪里来的心上人?这边军营里还都是不修边幅,五大三粗的糙汉,好不容易有几个看着顺眼干净的,还都是周先生左主薄这样年纪大了的。
再说了,只要见过她上战场的人,她敢开口嫁,人家敢娶?
还有“你要想好以后的路到底要怎么走,若是选择撑起岳家,那就要考虑找个入赘的,身份太高的人可能不会答应这个条件”,这又是什么意思?
她不是早就选择撑起岳家了吗?难道是她小岳将军的名声传得还不够远?
身份太高的不肯入赘,这还不简单,到时候她去跟萧瑜求个圣旨,婚后照样可以担任将军之位,按照当初的约定,她当然能继续守卫重阳关,至于入赘?不愿意的她又不强求。
整封信看完,岳昭皱着的眉也没松开,好像有点明白了老父亲的心思。
这是生怕她急病乱投医,看上个心思不好的,但总体还是希望她能找个人一起过日子?
老父亲真是想多了,岳昭轻叹一声。
最近白神这边的雪季已经到了,连续下了三日大雪,白神那边死撑着就是不肯退兵,元帅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偷袭白神,就这个天气,晚上带人去找好地方埋伏,第二天就能看到一群尸体,结果两边就这么僵持住了,按照沈岐的说法,可能都准备着过年。
不过朝廷送来的物资军备都十分充足,只要在军营,就不会出现冻死人的情况。
今日刚好是除夕,元帅还下令犒赏三军,这几天她们的伙食标准可谓是大大提升,明日各处的将士还会有赏钱拿。
玄甲军里就更不用说了,岳昭专门拿出了当初留下的白神国库里的钱出来,照着人头拨出来了一笔银子,给大家发个奖金,条子她都批下去了。
帐篷里的炉子烧得发烫,岳昭把老父亲的信放好,接着看匣子里其他的信件,只要将军府里都好好的,她就安心了。
随后,看着手里带着点点洒金和墨香气的信封,岳昭不自觉用舌尖抵了抵牙根。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她看到花狐狸的信,总觉得怪怪的……
“表妹老大!听说将军府的东西全都送到你这里来了?我刚刚去找传讯的士兵,那小哥说要送的东西太多了,他没有细看,就全都送到这边了……嘿,你看什么呢?”
王兆大着嗓门走进营帐,刚进来就看见了桌子上堆成小山的包袱,他索性没等岳昭同意,就过去找李伯给他准备的包裹。
他可是特意叮嘱了李伯,要给他送来一盏重阳关今年最流行的兔子花灯,这种花灯小小一团,外面还照着兔子的模样画得栩栩如生,整个重阳关独一份的特色,要是送去给曼语,她一定会喜欢的。
谁知道他进来都说半天了,也没见岳昭跟平时一样说他,抬头看过去,才发现表妹老大正看着手里的信出神。
王兆走过去,看着信封上的字,轻轻念出声:“小岳将军亲启?啧啧啧,贵人就是讲究,写了什么呀?我能看吗?”
转过头撇撇嘴,他用脚趾头猜都知道这是谁写来的。
那位安阳王殿下的心思他也能猜到,但自家表妹老大要是嫁过去做王妃,那他们重阳关怎么办?
姑父可是想过找人入赘呢!
“这信里又没有机密,当然可以。”岳昭以为王兆带着调侃的语气,是想看看信里到底有什么,反正这是自己人,也没什么不能看的。
当着王兆的面拆开信封,岳昭看完一张,就把手里看完的信纸递给站在她身后的王兆,王兆也不客气,岳昭敢递他就敢看。
花狐狸的信确实如岳昭所言,没什么要紧的机密,大体都是重阳关的近况,以及对烟火花灯节的准备,后面依旧是详细地阐述了将军府里众人的家常琐事,还说岳昭今年没有办法回重阳关过年,所以就给她准备了些东西送过来,最后结尾处,还是那句——
一切皆安,小岳将军,盼君早归。
岳昭:“……”还是觉得牙根痒。
但是手边没有草茎让她叼着,岳昭干脆捧起茶杯吹了吹,喝茶。
倒是一旁的王兆看完信,又看着桌上那些包裹,大手一拍,震得木桌都抖了抖。
他转头盯着自家小将军,一脸严肃:“岳昭,我跟你说,安阳王身份太高,想让他入赘咱们岳家可是不可能的,先不说他自己,就是当今圣上都不会允许,哪怕他使出这种手段,你也不能轻易屈服,我知道他心悦你……”
“噗——咳咳咳咳……什,什么?”
一开始就没听明白的岳昭,在王兆最后一句话里卡壳了,一口气没上来把自己给呛着了。
花狐狸,心悦,她?!
“你在说些什么?从哪能看出来花,安阳王心,咳,心悦我?”岳昭不可置信道。
这小子是在开玩笑吧?
“你不知道?也是,你要有这跟筋,也不会让姑父这么操心你的终身大事了。”
看岳昭的样子不像作假,王兆的心情忽然就平静了下来。
合着,那王爷,媚眼抛给瞎子看?
“反正啊,姑父就算不说,我也知道他肯定是以你为主,你最想做什么他都不会拦着,但我刚刚说的话,你可得想好了。”
说完,王兆转身走到桌子旁,开始翻找李伯给他寄过来的花灯。
“哎?我不是说一盏就好了吗?李伯怎么送了这么多过来,也不怕压坏了。”
王兆随手打开的是桌子上最大的那个包裹,里面鼓鼓囊囊塞满了东西,刚打开就看见了好多兔子花灯。
幸亏这花灯只有拳头大小,好装还不容易被压坏,要是再大些,一包裹都装不下,王兆心里嘀咕,转眼还看见了下面压着的一件玄色大氅,拎起来抖开,上面还用银线绣着各种云纹,看起来十分精致。
“这怎么还有件衣服?我没让李伯给我装啊?”
岳昭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但抬眼看到王兆手里的东西,张口欲言,半晌,举起手抵在唇边,咳了两声,道:“那是给我的,你的是旁边那个。”
“怪不得,我就说——”
看着小包袱里孤零零一盏花灯,王兆顿了顿,不信邪地又打开岳昭的包袱,满满十几盏小花灯露出来,甚至还有一盏随着王兆的动作滚到了桌子上。
“哈——”王兆挑着眼,指着桌子上对比鲜明的两个包袱,转头质问道,“你看看,你看看,我说了你还不信,那小子要不是心悦你,谁大老远给你捎花灯过来!”
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反正,该说的我都说完了,要怎么办你自己想,只有一点,想想岳家,可就你一个了。”王兆挠挠头道。
姑父都没有多说什么,他也不好管得太多,这些话只能点到即止,不然真要是让姑父知道他跟着插手了,回去肯定要被罚绕着重阳关跑十圈。
拿起桌子上的小包袱,王兆头也不回地出去了,临走还不忘指着岳昭叮嘱:“这些话可千万别在姑父面前提,不然我肯定要倒霉。”
早知道早了,两个人的窗户纸现在被他捅破了也好,岳昭早日想明白了拒绝那个安阳王,姑父也好早日给她看看适合的入赘人选。
拎着小包袱,王兆大步走了出去,比起待在这里跟岳昭讲这些,他更愿意去给曼语送花灯!
岳昭的帐篷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中间的炉子里偶尔传来一些噼啪声。
好一会儿,她站起身,缓缓走过去,把王兆封好的大包裹重新打开,将里面装着的东西一一拿出来。
十五盏花灯、一件衣服、还有一盒子糖画……
糖画?
要不是现在正值寒冬,重阳关又是雪季,这玩意儿早就该在路上化了吧?
糖画的图案倒没什么意味,也就是岳昭常见的飞禽走兽,还有一朵,花?
岳昭拿出那支糖画做成的花朵。
因着连下了三天大雪,这几日都是大好的晴天,虽然寒冷,但日头照下来,天上地下莹白一片,照的帐篷里也光亮了许多,现在正值日光最盛的时候,岳昭掀开帘子,让外面的阳光透进来。
举起糖画,迎着冬日,琥珀色的饴糖里似有光线流动,带着独属于饴糖的香气,晶莹剔透的一朵糖花让岳昭看迷了眼。
说实话,岳昭也不太懂王兆说得到底是不是真的,不过,也没有关系。
“大不了,到时候当面问问。”岳昭自言自语道。
说完,她张嘴咬下来一口糖画,冰甜脆香不黏牙,一吃就知道是重阳关龚老伯的手艺,她最喜欢的那家。
一时间,帐子里咔擦咔嚓的声音络绎不绝。
作者有话说:
王兆:趁早知道趁早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