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阳光被高大身影挡住,在唐一霎说成亲的时候,阁休正好走进来。听到唐一霎的话,他微微一愣,唐一霎扯起嘴角,冷冷问,“阁休,你觉得我的提议如何?”

唐诗抢先答道,“我自觉身份低微,不敢奢求名分,只要能跟在他身边就行了。”

“姐姐,名分是他给你的承诺,必须要有。”

“不用不用,我相信他。我俩真心相爱,无须一纸婚书证明感情。我根本不在乎这些凡尘俗礼,我对他的感情已经升华至灵魂最高境界,我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满足。”

唐诗用尽毕生语言词汇,表达了自己对阁休的深厚感情,“我喜欢的是他这个人,他是否神机山庄的庄主,他是否能给我荣华富贵的生活,这些和我统统没有关系。”

阁休一直没有说话,他只是露出一抹极浅的笑,也许是对唐诗“情深义重”的嘲讽。

唐诗朝他使眼色,她急需他一起扛住唐一霎的逼婚。

所以在唐诗的满心期待下,阁休开口了,他说,“这个提议,甚好。”

甚好!

唐诗觉得她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姐姐你是嘴硬,你看你感动得都快哭了。”唐一霎对阁休的回答很满意,“那么,尽快选一个黄道吉日,准备成亲吧。”

谁能明白这不是感动啊!

“不不不,我真的不在乎庄主夫人的头衔……”

当事人急不可耐地表明心迹,然而难得一拍即合的唐一霎和阁休压根不在乎她的意思,迅速达成了一切从简的共识,唐一霎已经拍拍屁股去找黄历了。

唐诗欲哭无泪,在唐诗走后,恶狠狠质问阁休,“你为什么答应成亲?”

他慢条斯理说,“我嫌云颜和赵袖儿麻烦事多,成亲是叫她们安分的捷径。那云颜的心思是多了些,是时候压制一下。”

理由很充足,唐诗找不到反对的理由。可是凤冠霞帔与阁休成亲,总觉得有些不好,“但是成亲……成亲……”又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正理来。

下聘书上文牒,是古时候成亲的真正儿流程,就跟现在去民政局登记一样。她可以接受同阁休在杨回回面前扮情侣,哪怕假扮夫妻也无所谓,但如果让她和阁休为了这些理由扯结婚证,简直荒谬,她是不可能同意的。

不过在书中世界到底没有理直气壮反对的底气,因为算不得数,哪怕她上了他们家族谱,在她的世界,她还是大龄单身少女。

她心中“哔哩哔哩”拨着算盘,一脸纠结,阁休仿佛她肚子里的蛔虫,淡淡说,“反正对你来说都是假的,你有什么好担心。”停一停,他道,“你若实在不愿意,不成亲便是,左右我是书里的人,是山庄的庄主,活该摊上这些麻烦事。”

他曾经说过,最大愿望是妥帖安排好庄子里的事务,心无旁骛生活在她的世界。

而她也因为“后妈的责任感”作祟,尽心尽力帮助他。

她了解他的同时,他也了解她,现在,他就摸到她的软肋,以退为攻。

唐诗咬一咬牙,顿足道,“成亲就成亲。”马上,她补充一句,“如果你要生一个孩子继承山庄,我是不会配合的。”

阁休愣了一秒钟,继而大笑。这是唐诗第一次见他大笑,笑得屋顶都震动了。

“有这么好笑吗?”

“唐诗,有时候我发现,你真是一个妙人。”

这句话真的不是贬低吗?

成亲的事就这样定下来。唐诗以为古时候结婚繁琐复杂,即使一切从简,准备工作也要做上好几天。但唐一霎唯恐夜长梦多,急匆匆挑了两天后的一个黄道吉日。

无需自己绣嫁衣,直接叫成衣铺子送进来。

不宴请宾客,庄子里的人吃顿饭便是。

不张灯结彩,直接贴俩喜字作数。

新房也只是多了一条被子与龙凤蜡烛。

“下了聘书上了文牒,再拜拜阁家祖宗,你就是铁板钉钉的庄主夫人。至于过程,已经不重要,别人无论说什么你都不用放在心上。”唐一霎担心她对这简单到极点的婚礼有意见,时不时给她喝点心灵鸡汤。

确实有人说不中听的话。

云颜就笑着和她说恭喜,然后安慰道,“婚礼是简单了点,听说烟花爆竹都不曾准备,甚至不打算宴请宾客。当然不是庄主藏着掖着,觉得唐姑娘拿不出手。大约是庄主怕唐姑娘累着——只是明媒正娶的夫人这样过门,委实有点……哎呀,瞧我这张嘴,你千万你放在心上,庄主对你好不好,你自然心里有数。”

这个时候唐诗就发现了唐一霎的目光远见。

婚礼越是简单,阁休的烂桃花越觉得她不受重视,自然歇了搞幺蛾子的心思。反正在古代,宠妾灭妻、小三上位的例子多不胜数,云颜觉得以后机会多的事,只要握住了山庄的经济命脉,一个草草迎进门的正室夫人她有信心让她变成摆设。

其实唐诗心里巴不得云颜破坏婚礼,虽然她同意了成亲,但下意识想拖一拖。

没想到这样顺利,从留夏客栈发嫁,阁休骑着高头大马前来迎亲,她坐进花轿中,一路畅通无阻抬进了神机山庄。阁休再牵着大红喜带,将她引至喜堂拜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在喜盖的晃动中,她隐隐约约能看到阁休一张谈不上高兴也谈不上不高兴的脸,一只牢牢握住喜带的长年握剑的手。偶尔他低声提醒她走路,老实说,他的声音给视线受阻的唐诗带来不少安全感。

其实唐诗一直想问他,对她来说这个婚礼是假的,那对他来说呢?即使是古代最庄重的仪式,身为现代人的唐诗也不会有代入感,她不会觉得自己是已婚少妇。那他呢,生于古代长于古代的他,牵着她完成这样的仪式,他会觉得这是假的吗?

送入洞房。

阁休被拉出去喝酒,虽然没有宾客,但有一个沈凉,因着某种私人恩怨,一杯酒一杯酒地敬阁休。唐一霎凑过来低声说,“你把他灌醉了,他还怎么洞房花烛?”

“灌醉了,唐诗才好在上面,一辈子压住他。”沈凉露出一个****笑容,被唐一霎狠狠捶了一拳。

他们都不知道阁休酒量好,他平常不怎么喝酒,高兴的时候会喝一点。但他极少有高兴的时候,所以酒量别人也就无从知晓了。到最后,沈凉喝得趴在桌子上,他还气定神闲端着酒杯问,“还要再喝吗?”

这才摇摇晃晃回新房。

唐诗早自己掀了盖头,就着茶水,吧唧吧唧吃各种点心。从早上到现在她一点东西没吃,早饿得前胸贴后背。听见声响,她抬头看了一眼阁休说,“你先睡,我再吃一会儿。”

他却是拿着大红盖头慢慢走过来说,“你不知道盖头要等我来掀吗?”

“就我们俩人,这种细节就不用讲究了吧?”

话音未落,红盖头就飘下来,盖住了嘴巴里还嚼着桂花糕的唐诗。新房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听得到偶尔喜烛的“哔啵”声,唐诗嚼了一下桂花糕,发觉声音太响,就不好意思嚼了。

他拿喜秤慢慢挑起盖头,他一张在烛火中跳动的脸就渐渐呈现在她眼前。

唐诗莫名紧张起来。照电视剧的情节,挑了盖头是要接吻的,他不会亲她吧?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他看了她一会儿,在她身边坐下说,“其实……不一定要成亲的……”

这样没头没脑,也不知什么意思。她这才发现他喝了不少,身上有浓烈的酒味,脸上有一点红,眼眸有一点迷蒙。纵然她给他的设定是千杯不醉,但喝了酒,总归是壮了胆,有些话在这个特殊的夜里就说了出来。

“解决云颜和赵袖儿带来的麻烦,不一定要成亲……但我觉得,成亲是最好的选择……我想……”他的声音低低的,低到唐诗以为自己听错,“你太心软,我怕……怕宋词醒过来之后,你会呆在他身边……”

“不一定是喜欢,有可能是依赖信任什么的……我自己也搞不懂……”他离她近了一些,口中的酒气几乎扑面而来。她在他眼中看到身穿火红嫁衣的自己,一张脸越来越红。而他迷蒙的眼又似乎亮得怕人,“我怕失去你,我想把你绑在身边……其实我不过自欺欺人,因为这个婚礼在你眼中做不得数,你不会觉得从此你是我的妻……”

唐诗说话有些艰难,但她仍然说,“是的,因为这个婚礼对我在现代的生活没有影响,我不会觉得是真的。”

他便俯身而来,吻住了她的唇,“那这个呢,对你在现代的生活有没有影响?”

为什么她觉得这个问题非常无耻?他说话的时候虽然放开了她,但他的唇几乎挨着她的唇,每说一个字就唇瓣摩挲,麻麻酥酥,这种情况下唐诗压根说不了话。好不容易微微启唇,他的吻又落下来。

深深的,激烈的,灵活的舌伸进来,狂风暴雨般席卷整个口腔,她好似喝了他口中的酒,整个人都晕晕乎乎。似乎犹嫌不够,他捧住她的后脑勺,紧紧的,仿佛要将她揉进他的身体里。

他的牙齿,轻轻啃噬她的唇,一寸一寸,她觉得她快要被他吃下去。

呼吸渐渐急促,他的手探入她的衣服中。唐诗终于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然后一记手刀劈了下去。她下了死力,阁休闷哼一声,就软软倒在她身上。

她把他拖到**,脱了新郎服,盖上被子,坐在塌下长长舒了一口气。

其实刚刚,差点把持不住……到现在,都觉四肢百骸有一种战栗的颤抖,他的吻,真的很容易叫人沉沦。有一瞬间,她也很想就这样,相信他半真半假的话,放任自己……

可惜,她太了解他,了解他的每一个心思和算计。

他为人谨慎,眼看她和宋词之间误会解除,一次次试探之后,他产生了危机感。确实是怕,怕她和宋词在一起,怕她不会再尽心尽力帮他,他还没有在那个世界站稳脚跟,只能抓牢她不放。

他说得没错,不一定是喜欢,是依赖或者无可选择的信任。

明明可以敞开心扉,同她聊一聊这件事。可他偏偏顺着一霎的逼婚,选择了这样一个千回百转的表达。他刚刚说得那些话,他的自嘲,他的失意,他控制不住的亲吻,都在暗示他喜欢她,准确来说,是误导她以为他喜欢她。

他用这种方式增加筹码。

唐诗无声的笑起来,宋词的事情之后,她真是恨极了这种尔虞我诈互相欺骗的相处。所以第二天,阁休醒来,摸着脖子假装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唐诗冷笑一声,“你千杯不醉,纵然有些酒意,也不会完全记不得昨夜发生的事情。”

这样直接的戳破,他甚至来不及露出适宜的表情。

“你放心好了,我唐诗说话算数,我说过会在你身边直到你完全适应融入我的世界,就一定会做到。”她仰头看着他阴沉的脸,踮起脚尖,狠狠亲了他的唇。

完全想不到后一秒她有这样的动作,阁休瞪大眼睛,忘记了反应。直到唇上传来痛楚,是她毫不留情咬了一口,他舔一舔,甚至能感觉到她的牙印,“唐诗,你什么意思?”

“警告你以后别再对我做这样的事。如果不是你从书里面跳出来,按照情节和设定,你是会慢慢爱上唐一霎的。唐一霎的性格和容貌,是你喜欢的女孩子的类型。而唐一霎,是照着我的原型写的。所以你千万别引火上身,不小心爱上我,这种事情我做起来也得心应手。”

有一点血珠从他的唇中渗出来,他舌头一扫,语气有点恶狠狠,“你也说过,我符合你心中对男子的期待和幻想,所以你也要小心,千万不要爱上我。”

“绝不。”

“彼此彼此。”

但出了新房,唐诗又是另一种表情,看上去和阁休相处得非常融洽。阁休比不得她心宽,一直板着一张脸。祭祖之后,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云颜就问,“庄主和夫人新婚大喜,为什么看上去有些不高兴?”

唐一霎瞅她一眼,“关你什么事?”她是见不得云颜木已成舟还想扑腾出浪花。

唐诗侧头看了一眼黑脸阁休,慢悠悠说,“也许昨天晚上我在上,庄主在下,惹了他不高兴了吧?”

“嗤”沈凉喝的粥全部喷出来了,云颜很尴尬,而阁休,脸更黑了。

亲也成了,沈长风在大家尤其沐盈盈夜以继日的照顾下也在慢慢恢复中,唐诗又和阁休携手浪迹江湖去了。这次离开,阁休抬走了庄子里的三整箱金银珠宝,有夜明珠翡翠玉佛像血珊瑚和一排一排的金元宝锭子。

所以对于阁总裁经营公司的状况,大家还是很满意的。纵使他不停扩大公司业务,各项目都还没有开始盈利,却从来不见他资金有问题。外头皆以为阁休财大气粗腰缠万贯,随便他怎么折腾都有金山银山。

神机山庄可不就是他的金山银山。

他搬的是自己的钱,唐诗也不好拿他和宋正途之流相比较。

“不会一直依靠山庄的,等过一段时间,各个项目都上了轨道,神机山庄……我也就不会再回去了。”阁休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中某种决断一闪而过。

其实他真正想做的,是一个与过去没有瓜葛的阁休。

唐诗觉得这天不会远了,徐轻与正在将设计部门发扬光大,然后也并购了一家出版社,接着成立的影视部门完全可以从自家网站中挑选剧本。

最重要的是,写手福利确实比以前更好了。

好到这天傍晚,总裁大人把跑车停在公司门口,戴着墨镜,拉风地靠在车前等她下班。

如果他有应酬需要她陪同,可以打电话给她,哪怕到工作室找她,这样大张旗鼓等在自家公司门口到底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