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阿娅公主连日来随军征战,已经在众人心目中树立了几分威望,又加之顶着魏璧侧妃的名头,所以她一进来,众人便都低头行礼,言语间极是敬重的样子。

此时她一开口,众人望着她的眼神便更多了几分期待。

“公主有何妙计,尽可说来。”魏璧瞥了阿娅公主一眼,不动声色地说道。

阿娅公主嫣然一笑,朱唇微启:“强攻不可,只能智取。”

“如何智取?”魏璧追问。

“投毒。”阿娅公主语气淡淡,“我的手下可以配制一种名叫断魂香的毒药,无臭无味,呈粉末状,人若是吸入鼻内,不过半个时辰,便会七窍流血、不治而亡。殿下一方面可以派细作潜入城中,以竹筒散播毒烟;另一方面可令匠人大量制造投石器,趁着夜间将毒药抛入城中。如此内外衔接,相信过不了多久,城中的人便会死去大半。待到开春天气转暖,死人的尸体还会传播瘟疫,到时候攻破京城恐怕不再是什么难事。”

“不行。”阿娅公主一说完,我就不自主地否定了她。

好一个蛇蝎美人!

亏得以前我还感激过她及时送来灵药救了修城墙的民夫,倒是忘了她对药理颇有研究,难怪能鼓捣出这么毒的毒药了!

可是大规模的投毒这档子事,合着死的不是突厥人,你就不心疼,是吧?

我强忍着怒气,望了一眼魏璧,见他依然是面色如常,正默然低头沉思着,于是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我不懂兵法,也不知道怎么攻城,可是投毒一计,万万不妥。城中还有数十万平民百姓,他们可都是无辜的。”

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瞥了魏璧一眼,见他正望着我,便又道:“既然攻城不好攻,就别硬碰硬,重兵围城,断掉粮草,时间长了,里面的人自然就投降了。”

围城,对于城内的人来说可是极其可怕的,粮食一天天的减少,体力一天天的减弱,历史上多次发生过因为围城而吃人肉的事件。

阿娅公主冷笑一声,“王妃娘娘真是妇人之仁,战争历来残酷,若想成就大业,死几个平民百姓又算得了什么?忘了告诉娘娘,细作探明的情报说,京城粮草充足,恐怕守个两三年都不成问题,娘娘的意思是让殿下也围个两三年?”

阿娅公主的话若有若无地戳着魏璧的痛处。

我心里明白,对于魏璧来说,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他既担心拖久了突厥人反水,又担心朝廷的东北大军从后方袭击,另有魏端方从各地调来的援兵,种种问题、迫在眉睫,不容忽视。

阿娅公主这么一说,底下人又开始议论起来。

“公主言之有理,行军打仗,牺牲在所难免。若能速战速决,也不失为上策。”

“此计即可削弱城内守军兵力,又可引起人心恐慌,实是妙计。”

“若是围城,如此僵持下去,夜长梦多,唯恐有变呀!”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大多都是赞同阿娅公主的。

我瞧着暗自好笑,魏璧表面上打着铲除奸臣、清君侧的旗号,可是他的真正目的,底下人个个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只不过是不说破罢了。

毕竟作为当朝皇上的亲兄弟,直接举旗造反说我想皇帝是说不过去的,倒不如拿着魏端方开刀,给他扣个奸臣的大帽子,然后怒讨奸臣、为民除害,倒更显得魏璧名正言顺。

“诸位,我没记错的话,此次攻城是为了铲除奸臣,不是为了铲除黎民百姓。”我不紧不慢地说着,“你们可想好了,若是投毒,百姓丢的是性命,殿下丢的是却是民心。”

“王妃娘娘此言极是,民心为上,还请殿下三思。”何不语第一个表态支持了我。

紧接着白云、吕义、周全也都附和。

魏璧面色沉静地望了我一眼,沉吟了片刻,缓缓道:“投毒之计实为下策,暂且搁置,待到计无可施之时再说吧!”

我听得不是滋味,闹了半天,魏璧还是对阿娅公主的“妙计”持了保留意见。

我呸!

我暗暗瞪了魏璧一眼,这么毒的计策,也亏你还能动心,估计是美色当前,魏璧也不可免俗地色令智昏了。

“明日一早,全军出发,继续向京城前进。”魏璧略一沉吟,肃然地望着众人,“虽然暂无攻城妙计,可是却也不能再继续耽搁下去。”

众人便都点头应是,陆续退了出去。

阿娅公主却笑眯眯地望着魏璧,“殿下,我听说您前些日子胃口不好,特意让侍女备了几个清淡可口的小菜,不知道殿下可愿赏脸?”

言语间,眼波流转,巧笑嫣然,眼前的美人望着魏璧,面若春风。

胃口不好?

我纳闷地瞥了魏璧一眼,每天面对着这么个秀色可餐的大美人,还胃口不好?

“不必了,我累了,明日还要早起行军,请公主自便。”魏璧淡淡地扫了阿娅公主一眼,不冷不热地说道。

“殿下最近来我营帐的次数好像越来越少,可是我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还请殿下明示。”阿娅公主对魏璧的冷淡不急也不恼,只是浅浅一笑。

最近?越来越少?我支着耳朵听得一清二楚,脑子里的小宇宙差点儿又要爆发。

真是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能相信男人那张破嘴,早上还柔情蜜意地把我搂在怀里说自己和阿娅公主只有婚姻之命、没有婚姻之实,现在分分钟打脸的节奏,魏璧是不是拿我当傻子呢?

我气他先前对阿娅公主的毒计心存犹豫,又因为阿娅公主这么一说,心里愤愤,于是故意阴阳怪气地插了一句:“殿下,既然阿娅公主都费心置办了,你就去呗,否则岂不是对不起一桌丰盛的菜肴!”

想了想,又眯起眼睛补充道:“现在行军打仗,粮食来之不易,你可别浪费了!”

令我意想不到的是,魏璧竟然真的点了点头,一边站起身,一边对着阿娅公主笑了笑:“既然如此,正好我也想出去走走!”

我气得手抖,好个没骨气的男人,这么容易就屈服在美色美食之下了,心里虽然气,面上却强作镇定,“二位慢走,我就不送了!”

我就这么保持微笑地目送二人飘然而去。

魏璧走在前面,阿娅公主走在后面,临出门还不忘朝着我递过来一个颇具挑衅意味的眼神。

两人走后,我站起身,烦躁地在营帐内来回走了好几圈,忽然觉得我也是没骨气,先前还跟魏璧说让我一个人静一静,结果他一走,我反而静不下来了。

可是话又说回来,我说让你别来打扰我,也不是让你去亲近阿娅公主啊!

越想越气,忍不住一手掀开营帐的门帘,想着出去透透气。

夜色朦胧中,魏璧正站在门口笑吟吟地望着我。

“你不是跟阿娅公主去享用美食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愣愣地望着他。

他勾了勾嘴角,一把揽过我的腰,又重新走入了营帐中。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戏谑:“我好像并没说陪她去吃饭,我说的是正好我也想出去走走!”

“眼前的这道菜这么美味可口,我都吃不够,哪里还有心情去吃别的?”他捏了捏我的脸颊,低声调笑着,“吃醋了?”

我歪着脑袋望着他,“听阿娅公主的口气,你经常去她营帐中?”

魏璧哑然一笑,一手拂过我的鬓角,“傻瓜,军中的突厥军官遇事总是习惯于向她汇报,我去她的营帐中不过是听取军情,借她来翻译而已。”

“刚才为什么故意气我?”我没好气地追问,“既然是演戏,没必要那么逼真吧?”

他伸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子,“给你一个小小的警告,以后不许把我推给别的女人。”

我心里一暖,笑着点了点头。

“我已经吩咐人去准备饭菜了,”魏璧扶着我在桌前坐了下来,似是动容:“灵儿,我们好像许久没坐在一起吃过饭了。”

我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你还有脸说?还不是因为你偏偏要把我送走。”

“灵儿,”魏璧眼神一黯,语气里带了几分愧疚,“我总是怕伤了你,总想护着你,可是最后的结果好像又总跟我的初衷背道而驰。”

我叹了口气,认真地望着他,“魏璧,我不是贪生怕死的人。我自从跟了你,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你自己心里清楚。”

“是我苦了你。”他动情地握住了我的手,“你相信我,我将来一定会补偿你。”

我凝视着他,语气不自觉地郑重,“不,我不觉得苦,无论是在西北,还是现在,我都不觉得苦。我只是再也不希望你替我作出选择,无论以后遇到什么事,哪怕是生死攸关的大事,让我自己来选择,好不好?”

他沉默了片刻,终归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四目相对,彼此眼中都是化不开的浓情,他凝望着我,犹豫了片刻,又道:“灵儿,我一直想问,又不敢问,离开我的半年里,你到底过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