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瑰生怕沈季屿很快追出来, 连等电梯的时间都不敢赌,她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就直奔安全通道,一口气下了八层楼。

幸亏穿的是平底鞋而不是高跟鞋, 脚也没有多费力。

只是心跳如擂鼓, 回到车上的时候握着方向盘,手都在隐隐颤抖。

谢清瑰试着转了两次钥匙,手颤的都打不着火。

她咬着唇,有些恼怒地一敲方向盘, 随后眼圈就红了。

在无人可窥探的角落中, 盔甲早就碎成一片一片的蜗牛也终于能示弱。

她趴在方向盘上, 瘦弱的直角肩不断地发颤。

虽然生气,但此时的情绪更多的还有种嘲讽。

比起哭, 谢清瑰更想笑。

她不会去嘲笑沈季屿, 因为对方实际上非常成功,他是个优雅的刽子手, 杀人不溅血, 虽然是行凶者, 但在心态上却干净得很。

全程只有她是被蒙在鼓里的傻逼, 被他玩得团团转。

因为道德败坏的人永远比对自己要求高的人生活得更快乐, 幸福。

沈季屿看似对自己讨好,在这段感情里处于下风,但在今天之后, 痛苦却都是她的。

或许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

谢清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拧的越来越近,即便她牙齿把柔嫩的嘴唇咬的几乎出了血, 也缓和不了那半分憋闷。

她还是喘不过气来。

难得的, 她竟然生出来一丝自怨自艾的念头。

谢清瑰在想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或者她到底哪里得罪了沈季屿, 才能让他十年前十年后都费心费力地布下这作为的甜蜜陷阱, 让她在一个坑里跌倒两次,狼狈不堪。

难道喜欢他就是有错?就活该被骗么?

谢清瑰重重地喘着气,喉间不自觉地发出受伤后小鹿一样的悲鸣:“嗯……”

声音很轻,却带着无尽的悲哀。

悲哀的是,她连个求救的人都没有,连个去的地方也没有。

自己此刻的状态肯定不能回家,她掩饰不住情绪,会让梁敏菁担心的。

同样的,她也不能去秦枝那里,以往无话不谈的闺蜜现在已经成了家有自己的生活,她不该去当不识趣的电灯泡。

事到如今,谢清瑰才发现有个自己的房子是多么重要,无论如何,都能当作最后的避风港。

为了谢槐的事情卖出去她也甘愿,直到现在闹掰分手了,她才意识到当初坚持不在金钱上欠沈季屿的这件事有多重要。

只是谢槐还在德国,他朋友的医院里。

想到这里,谢清瑰心头又蒙上一层沉沉的阴影。

现在谢槐在德国治疗得不错,要不要把他接回国内的医院,对于她来说又是个趋近于难以抉择的问题。

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牵累到父亲,但也实在不想在任何层面下和沈季屿纠缠不清了。

不知不觉间,他们的层层关系居然已经绑得这么深。

谢清瑰深深吸了一口气,抽出纸巾擦了擦眼角晶莹的泪水,然后才发动车子,离开。

冷静了十几分钟,颤抖的手才终于平静下来。

只是依旧无处可去,只能在偌大的筠城里找一处不那么堵车的地方,一圈一圈地闲逛。

谢清瑰把头脑放空,不知道绕着高架桥逛了几圈的时候,才发现扔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手机一直在响。

屏幕上闪烁跳跃着的名字是‘严医生’。

严桓之这个时候打电话给她,做什么?

谢清瑰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起来。

“谢天谢地,你可算接了。”对面严桓之的声音像是重重松了口气,连忙说:“谢小姐,麻烦您赶紧来医院一趟吧。”

谢清瑰皱眉:“我为什么要去医院?”

“你不是把沈季屿打伤了么?缝了好几针呢。”严桓之无奈地叹息着:“这足以构成刑事案件了,你还是过来跟他好好商量,解决一下吧。”

谢清瑰怔愣片刻,冷笑一声:“他要报警抓我么?随意。”

那正好她没地方可去,警局一游也不错。

已经做好刚到底的准备,谢清瑰可谓是破罐子破摔了。

可这种大无畏,却在听到严桓之的下一句话时就忍不住破防了。

“谢小姐,屿少要是报警的话,警察抓人可会先去你家里的。”严桓之顿了一下,徐徐道:“要是让你的家里人担心就不好了吧?”

谢清瑰一愣,下一秒钟就气得忍不住把自己的嘴巴咬出血。

淡淡的铁锈味儿弥漫在口腔中。

沈季屿深知蛇打七寸的道理,确实,她的软肋就是梁敏菁。

就算她极度不想去医院见他,但更不想的还是打扰到梁敏菁那里去。

没有继续回话,谢清瑰狠狠地挂了电话。

她如今都有些后悔之前去严桓之那里看病了,现在看来,的确是一丘之貉的走狗,披着医生的皮也改变不了什么。

谢清瑰狠踩着油门一路狂飙到严桓之的私人医院。

像是做足了准备等着自己,她之前见到过的那位沈季屿的私人助理正守在门口,见到自己就笑盈盈地点头:“谢小姐,屿少让我等你。”

什么都没说,谢清瑰冷着脸和他一起走。

三楼的一间vip病房,谢清瑰推门进去就看到背对着她坐在沙发上的沈季屿。

男人本来干净的衬衫还沾着一点已经干涸了的血迹,他听到门的动静,立刻回过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

“清清。”沈季屿迅速起身走向她,脸上的神色有些怯怯的同时却也忍不住试探:“你来了。”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先干巴巴地问候这么一句。

“你是要我赔钱,还是报警,都可以。”谢清瑰扫了一眼他额角被纱布贴着的伤口,淡淡道:“别闹到我妈那里去。”

“我本来也没想闹,让严桓之给你打电话,其实只是想见你。”沈季屿倒是坦**承认自己刚刚是指使人威胁她了,有些无力地抬了抬唇角:“我觉得我们不能这么憋着气不见面。”

“清清,不分手行不行?”

谢清瑰瞳孔微顿,半晌才缓缓地转头看他。

“你没闹,但你或许一直觉得我是在闹。”她轻轻笑了笑,像是觉得很滑稽:“沈季屿,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我已经决定分手,你同意与否不重要。”

她真的觉得他很滑稽,沈季屿确实是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

她刚刚说了那么多,他竟然好像一句没有听进去的样子。

沈季屿勉强维持的笑容一僵,眼睛里灰败的情绪犹如泼出来的墨。

浓的化不开,又阴郁,又脏。

“严桓之说这里会留疤。”他点了点自己的额角,唇间溢开轻飘飘的苦笑:“对不起,我骗了你。”

“但能不能看在这个疤的份上,再给我一次机会。”

“沈季屿,我不会再给你机会。”谢清瑰面无表情:“给你的第二次机会,是我做过最糟糕的决定。”

如果能一直保持之前的距离,冷漠,哪怕只是故作若无其事,她也不会像今天这么难堪。

沈季屿面色一僵。

她这几句话不光是毫不留情的拒绝,更是对他们交往这段时间的全面推翻。

“你…”他声音一顿,刚缝好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痛得他连手指都不自觉地蜷缩起来:“你真觉得我们这段时间的交往很糟糕么?”

“是。”谢清瑰看着沈季屿抬起手摁着自己的伤口,眉目抽搐阴郁的模样,今晚第一次感觉到舒心。

她报复似的开口:“特别糟糕。”

“沈季屿,我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都特别后悔遇到你。”

“谢清瑰,我知道你生气。”

沈季屿额角的青筋都在乱跳,他唇角的笑意近乎是狰狞的,偏偏还要故作温和大方:“我不介意。”

“气话说过了就说过了,我们都不记得行不行?”

“你……”

谢清瑰皱了皱眉,刚想继续说,声音就被门口骤然推开的响动声打断。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向门口看起,只见穿着一身valentino的汪慧冲了进来,她高跟鞋‘咣咣’砸在地砖上,跑到沈季屿面前,大惊失色地看着他。

“阿屿,你哪儿受伤了?啊?”她手上下摸着,着急地看来看去:“说啊,告诉妈。”

“……妈,你怎么来了?”乱糟糟的事情堆到一处,沈季屿只感觉更加头皮发麻的烦躁,有些不耐烦地问:“谁告诉你的?”

“谁告诉我的这是重点吗?啊?”汪慧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你受伤了都不告诉爸妈?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身份了?你是不能受伤的,还伤在脸上!”

她此刻已经发现沈季屿在额角的伤口,心疼地看来看去,忙说:“走走走,赶紧跟我回家。”

谢清瑰听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似笑非笑地看着男人为难的模样。

她嘴唇无声地张合,说了一句话:快回家吧,好儿子。

他们交往的时候,有的时候谢清瑰觉得发出的声音太羞耻,就经常和他在**玩儿这种读唇语的游戏。

久而久之,两个人都无意识地练就了这项技能。

沈季屿此刻读懂了她说的话,气得脸色发白。

但他却不能不走,谢清瑰现在本身就是个一点就着的状态,要是强行留在这儿,追知道她和汪慧会不会发生冲突。

沈季屿只能把这口气咽下,暂且作罢。

他甩开汪慧的手向门口走去,女人急急忙忙地跟着,全程都未曾正眼瞧谢清瑰一下,就好像根本没发现她这个人。

但实际上,她是认识谢清瑰的。

只是比起自己儿子的安危,她的存在不值一提。

病房安静下来,谢清瑰孤零零地站了一会儿,也折身走了出去。

刚出去,就看见正靠在门口等的严桓之。

后者看到她,微微笑了笑。

谢清瑰全当没看见,冷着脸直直的继续走。

“谢小姐。”严桓之却叫住她,声音中带着戏谑:“你不想知道是谁给屿少妈妈打的电话么?”

谢清瑰脚步顿住。

“是我。”他走到她面前,直视着女人明亮的双眸,耸了耸肩:“当补偿你的吧,毕竟我拗不过沈季屿那家伙,帮着她打电话把你叫来的。”

谢清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说呢…沈季屿身边都是一些行事作风颇为诡异的奇葩。

“严医生,你很诚实。”谢清瑰回过神,实话实说:“但你用不着为了我冒着得罪他的风险。”

他说是‘补偿’,可她并不想领情。

“哈,其实也不全是因为今天的事儿想补偿你啦,有人叫我帮你一把。”严桓之笑了笑:“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谢清瑰一愣,疑惑地眯了眯眼:“谁让你帮我?”

“这个…”严桓之卖了个关子:“暂时不能说。”

“无所谓。”都是人渣。

谢清瑰也并不在乎,她木然地回了一句,转身继续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