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 谢清瑰开车,跟着梁敏菁一起回了趟太平胡同。

她姥爷姥姥住在这里,小姨舅舅也住在这里, 换句话说, 太平胡同这片老字号的地段几乎住着梁敏菁所有的娘家人。

从小谢清瑰也是经常在这片混的,最好的朋友秦枝也是住在太平胡同,她们形影不离的长大就是因为打小就认识。

只是等后来谢槐出了事,梁敏菁就很少回来了, 也不让谢清瑰经常过来。

梁敏菁是个很要强的女人, 她受不了一回家就面对娘家人同情的目光。

而且, 更受不了兄弟姐妹们闲聊的时候,他们时不时地就暗示她干脆放弃谢槐, 趁着年轻再找一个男人。

俗话说亲兄弟也要明算账, 谢槐刚出事那时候谢清瑰也刚步入工作,身上没多少钱。

她们就算卖了一栋房子也只是能勉强负担得起谢槐的医疗费, 而自己的生活则成了大问题。

那个时候, 亲兄妹也都是怕梁敏菁去借钱的。

可就算他们不想借钱, 梁敏菁也知道是人之常情——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 只是普通过日子的小老百姓而已, 谁又有义务勒紧裤腰带去借别人钱呢?

她最难的时候也始终没有张口,不管是对兄妹还是对父母。

但梁敏菁能忍受这些,却忍受不了他们劝自己放弃谢槐的这些言论。

这些看似关怀, 可实际上都是假大空的屁话让她听了就恼火。

他们又没经历她这么多年的夫妻感情,凭什么就要她放弃呢?

关于谢槐的争论算是导火索, 梁敏菁和娘家人最终是不欢而散, 从此除了年节时分, 就很少回来了。

虽然她养老费照给, 也会打电话,但同在一个城市离得又不是很远,关系还是渐渐地淡了。

毕竟有时候破镜终究难重圆。

这种关系不仅仅是描述爱情,亲情友情亦是。

长辈的事情,谢清瑰一个做子女的不便多语,她只是无条件支持梁敏菁的每一个决定。

她不想回太平胡同,那自己就不回,想和秦枝见面的话就约出来。

她每年初二的时候需要回太平胡同,那自己就跟着回。

虽然这两年,每次回来都算不上愉快。

车子停在姥爷家的小院门前,谢清瑰下车高跟鞋的鞋跟踩在一层薄雪上发出‘咯吱’的脆响。

她绕到后备箱拿出给长辈们带的礼物,刚有些费力地拎出来,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淡淡的嗤笑。

“哟,清清回来啦?”一个穿着保暖羽绒马甲的中年妇女靠在门口嗑瓜子,她纹过的眉眼艳丽中带着一丝攻击性,多少显得有些尖酸刻薄。

谢清瑰垂下眼睛继续忙自己的,声音淡淡地打了声招呼:“小姨。”

“嗯,这是你新买的车?”梁玉珍挑了下眉头,笑容意味不明:“日子过得不错嘛。”

谢清瑰抬唇笑笑,很客气地回:“谢谢小姨夸奖。”

她这般有礼貌的模样,反倒让梁玉珍愣了一下。

“小珍。”梁敏菁也从车上下来,一阵寒风蹿过,她拢了拢肩颈上的披肩,见到妹妹笑着问了句:“爸妈身体怎么样?”

梁敏菁身上这披肩是沈季屿在慕尼黑买下来强行送给她的新年礼物,她推据不过只好收下。

上好的海獭毛,油光水滑,梁玉珍看了就移不开眼了,愣愣地点头:“好…挺好的。”

她走过去,摸了摸她身上毛茸茸的披肩:“姐,你这玩意儿在哪儿买的啊?挺好看。”

梁敏菁笑笑没说话,帮着谢清瑰去拎东西。

三个人一并走进院子里,进了屋,就得应付一屋子过了年才能见到的亲戚。

不过一年就这一次,抱着完成任务的心态,倒也没那么难熬。

谢清瑰看得很开,客客气气地和每一个人打过招呼。

她并没有因为过年就穿得很‘喜庆’,弄那些红红绿绿的衣服,依旧和平常并无区别,简单的一件长款羊绒大衣,下半身配着长款马面裙,脚下踩着高跟的靴子。

可就是这般简简单单,也是超凡脱俗的好看。

英气明艳的眉眼,黑色的长发披散下来拢着小小的巴掌脸,漆黑和冷白交缠在一起,看着就很像古书里走出来的狐狸精。

姥爷和姥姥两位老人家瞄了几眼,淡淡地应了一声就移开视线。

全家人对于谢清瑰的感情都有些复杂。

他们知道她一直就比别人漂亮,小的时候,抱在怀里像是精致的洋娃娃,老人小孩都稀罕,抱出去都有面子,所有人都眼巴巴地宠着。

可越长大越漂亮得过分,在老人刻板守旧的眼里,这就是所谓的‘不祥之兆’了。

尤其是谢槐出事之后,更多人觉得谢清瑰的这种漂亮就是招灾的。

所以这么多年梁敏菁不回来,老人也没主动去寻的缘故,多多少少也是因为这个。

梁敏菁虽然姓梁,但谢清瑰是姓谢的,在他们眼里算是‘外人’,且是一个会惹祸招灾的外人。

有这么个前提摆在这里,他们嫌弃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去主动亲近这对母女。

只不过一年一次大年初二的聚会,不好往外撵人罢了。

谢清瑰也知道梁敏菁这边的亲戚都不大喜欢自己,哪怕她小时候常常往太平胡同跑,但姥爷姥姥的疼爱也总是若即若离。

小孩子最为敏感,都能瞧得出来的。

等她长大了,则更为清楚这一点。

他们不喜欢自己,谢清瑰当然也不会拔尖儿的自讨没趣。

一顿饭她都很安静,没人招呼绝对不说话,乖巧地坐在梁敏菁旁边偶尔吃口菜。

她足够柔顺得体,但也总有人瞧着不顺眼。

老一辈的人是因为封建迷信,而和谢清瑰同龄的,则就是因为嫉妒了。

“表姐,你这衣服可是名牌啊,车也是刚买的。”小姨家的表妹陆娴撇了撇嘴,酸溜溜地说:“怎么,姨父的病有钱治啦?”

谢清瑰剥虾的手指一顿,随后慢条斯理地继续,不紧不慢地笑:“我爸的病都四年了,劳烦表妹关心。”

“有钱治的,工资不低,还有补课的外快,医药费总是能交得起。”

……

陆娴沉默片刻,气得牙痒痒。

她和谢清瑰就差了三岁,从小就很嫉妒自己这个表姐。

比她漂亮的多气质又好,偏偏学习又好还有弹钢琴这么个出类拔萃的特长。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把谢清瑰当作女神一样地捧着,只要她出现,任何人都不会看到自己的存在。

陆娴在这样的阴影里长大,整个人嫉妒的都要疯了。

她眼底闪过一丝锋利,呵呵笑道:“表姐最有本事了,谁不知道啊。”

谢清瑰也笑了笑,根本懒得和她计较。

如果她的精力都用在和陆娴这样的人斗嘴上面,那也没什么志向了。

只是她和梁敏菁算是‘客人’,话题绕来绕去,总归是绕不开他们身上。

姥爷不爱说话,但姥姥却是个唠叨的性子。

她先是问完了谢槐的情况,然后又把话题转移到谢清瑰身上,一双三角眼打量着对面娇滴滴的姑娘:“小清是不是也快三十了,有男朋友了么?”

陆娴在一旁听着,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她认为年龄增大是女人最大的劣势,虽然自己什么都比不过谢清瑰,但一想到比她小三岁就开心。

“可不是么?”陆娴跟着补刀:“表姐过了年,虚岁都29了。”

“嗯,对。”谢清瑰点了点头,话却是对着姥姥说的:“不必操心,我有男朋友的。”

“真的呀?什么时候处的?”陆娴讶异地眨了眨眼,似是很关心地问:“这次交往的男朋友知道表姐你家里的底细么?”

“可别像上次那个姓冯的,你都带到家里来了,他知道姨父的事情就跟你分手了哦。”

“小娴,你怎么说话呢?”梁玉珍等着陆娴把话说完了才假惺惺地打断她,呵斥道:“你姐长得这么漂亮怎么可能找不到男朋友?有什么好稀奇的!”

言下之意,是嘲讽谢清瑰只剩下这张脸了。

梁敏菁皱了皱眉,刚想说话,垂在桌下的手就被旁边的女儿捏了捏。

“阿姨,您这话说得有点不对呀。”谢清瑰抬起漂亮的眸子,笑吟吟地反驳:“我有正式工作,可以赚钱养活我自己,有车有房,又不是凭借脸找的男朋友。”

她的话让梁玉珍面色一变,可谓是戳到痛处了。

毕竟自家的闺女虽然年纪小了三岁,但毕业后就在私企打杂,没有正式工作也没钱,更别提车子房子了。

虽然说他们瞧不起谢清瑰,但比较起来,还真的是全方面被碾压。

不仅梁玉珍不自在,其实一张桌子的人在听完谢清瑰的话后都觉得有些别扭。

都觉得她……太咄咄逼人了,都是一家人何必唇枪舌剑的呢?

但事实证明只有软包子才会被捏,谢清瑰稍稍露出来一点身上的刺后,旁边的人反倒没那么多阴阳怪气敢对着她使了。

饭后,她知道这一桌子的人看着自己都不顺眼,于是也很识趣,找个借口就去找秦枝了。

她在去德国之前特意把菱角送到秦枝家里让她帮忙养一段时间,现在正好去取狗。

太平胡同很热闹,谢清瑰走去秦枝家里的一路都是放鞭炮的小孩儿。

四通八达的平面大广场上一堆跑跑跳跳玩儿二踢脚的,噼里啪啦声一阵接着一阵,闹得人脑袋疼。

谢清瑰捂着耳朵跑到秦枝家楼下的奶茶店——这是她们‘约会’的常驻基地了。

跑进去后关上门,玻璃门也多多少少隔绝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声音。

“小谢,新年快乐。”大年初二的奶茶店没什么生意,很安静,而坐在前台玩电脑扑克的奶茶店老板都认识她了,笑着拜年。

“陈叔,新年快乐呀。”谢清瑰也笑着打招呼,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坐在老位置。

陈叔:“还是和小秦一起来的?老三样?”

“嗯嗯。”谢清瑰点头:“麻烦陈叔了。”

她扫过桌子上的二维码付账,然后就安静地等着秦枝。

所谓老三样,就是奶茶蛋糕和炸薯条了,其实这店里也有炸鸡之类的小食,但她们都吃不惯太油腻的东西,还是只喜欢吃这三样。

十分钟后,秦枝牵着狗推开奶茶店的大门。

伴随着门口风铃的‘叮咚’声,菱角就冲着谢清瑰扑了过来——有十几天的时间没见到主人,秋田犬顿时化身为哈巴狗,围在周围喜气洋洋地撒娇。

“啧,你这狗可真认主。”秦枝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这么多天都不带跟我这么撒娇的。”

谢清瑰笑而不语,伸手轻抚狗头。

陈叔把食物端上桌,两个人静静吃了会儿,秦枝才问:“从你姥家那边过来的?”

谢清瑰点了点头。

她没说话,可脸上淡淡的表情也没什么过年的喜气,秦枝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靠,陆娴那神经病是不是又阴阳怪气了?”她忍不住地骂:“她怎么总惹你啊。”

“随便吧。”谢清瑰从包里拿出一根随身带着的火腿肠,拆开来喂菱角:“反正我一年也就回来这一次。”

“我看你回来这一次都多余,没必要,每年初二搞得都不开心,何必受那傻逼的气?”

秦枝说话一向粗枝大叶的直白,谢清瑰都习惯了,只是笑笑没应声。

——她倒是一次也不想来,但总得顾忌梁敏菁的感受。

至于陆娴和梁玉珍,那都是狗仗人势,仗的是身后的老人家对她并不喜爱。

但她也不需要,所以连和他们置气的必要都没有。

在奶茶店坐了会儿,两个人出门遛狗。

太平胡同周边有一圈供老头老太太遛弯的人工湖,此刻正好遛狗,在冬日暖阳下慢悠悠地走着,倒是比在屋里待着松快多了。

期间大衣口袋里的手机震了好几下,都是沈季屿发给她的微信,她今天忙的也没什么时间回他,就时不时地敷衍一句,基本是他发十条她才能回一条的状态。

眼下有了些空闲时间,谢清瑰让秦枝牵着狗,自己低头和他聊了会儿。

“和谁发信息呢这么入神?”秦枝带着狗跑跑跳跳,还不忘嘲笑她:“眼睛长在手机上啦,小心撞到别人。”

谢清瑰笑了笑,刚想回她乌鸦嘴,结果一个不注意还真的差点撞见同样走湖边这条窄道的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狭路相逢。

“抱歉…”谢清瑰连忙道歉,刚刚抬头,后面的声音就卡在了喉咙里。

她知道为什么会撞到人了,因为这人是故意走到自己面前的。

她的前男友,冯嘉年。

“清清,真的是你?”男人穿着纯白色的羽绒服,略有些娃娃脸的脸上眉目俊朗,笑起来两颗小小的虎牙十分稚气:“刚才在远处看到就觉得有些像。”

谢清瑰愣了两秒才回神,微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见。”

其实也没什么好意外的,冯嘉年家里虽然不是太平胡同的,但也住在附近,她曾经来过几次。

这条人工湖街道谁都能逛,碰到也挺正常的。

这时候领着狗跑回来的秦枝也看到冯嘉年了,立刻瞪圆了眼睛。

“我去,冯嘉年?”她不客气地问:“你怎么在这儿啊?”

“秦枝,你好。”作为曾经和谢清瑰交往快两年的男友,他当然认识她最好的朋友,立刻笑着打招呼。

碰都碰到了,三个人就一起走了段路。

成年男女,和平分手,重新碰见也没什么好尴尬的。

谢清瑰自问当时和冯嘉年相处得还算愉快,就算分开的时候也是体体面面。

只是前任走在一起的氛围还是让秦枝觉得有些格格不入,她拎着菱角,又跑到前面去了。

周围没人,冯嘉年才开了口,温声问旁边的谢清瑰:“清清,叔叔现在怎么样?”

他之前也去看过谢槐,还看过不少次,自然是关心的。

“挺好的。”谢清瑰淡声:“出国治疗了,希望能有奇迹吧。”

“出国?”冯嘉年愣了愣,下意识地问:“是国内的医院不行么?”

“也不是,就是在德国有一位认识的神外医生,想给我爸一些更多的希望吧。”谢清瑰简单解释了一下。

“那你是不是压力更大了?”因为之前和谢清瑰交往的缘故,冯嘉年多多少少也了解医疗这方面的费用。

在国内,普通人家想要供养一个病人尚且自顾不暇,更别说把病人送到国外去了。

听到这个问题,谢清瑰也没有感到冒犯,反而是笑了笑。

毕竟冯嘉年几乎了解她所有的底细——他甚至和她去过太平胡同的亲戚家里,虽然最终没有修成正果,但在她面前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谢清瑰明白,他这个问题完全是出自关心。

“压力肯定会更大的。”她想了想,如此回答:“但也更有动力了。”

如果谢槐有机会能醒过来,她会更有动力的上班赚钱的。

冯嘉年闻言,眼睫微微颤动,不自觉地侧头看她。

眼前的姑娘和他记忆里一样,美丽动人,大方利落,看着冷冷淡淡但一直都充满着对生活的元气。

他连看着她,都会不自觉地有些羞惭。

毕竟,他们分手的原因是那么世俗——就是因为简单的金钱原因而已。

他家里人认为谢清瑰的家庭是个拖累,是个无底洞,不同意他们结婚。

而他……他做了自己当时认为很正确的决定。

但分开这两年里,梦里梦外都常常想到谢清瑰绮丽的影子时,冯嘉年才意识到他错得厉害。

“清清。”他修长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下,哑声问:“你…你现在是一个人么?”

谢清瑰侧头看了他一眼,冯嘉年几乎被这一眼看的心脏骤停,脊梁骨冒出冷汗。

生怕司马昭之心这么快就被看出来了。

但谢清瑰的回答并没有给冯嘉年想入非非的空间。

“不是哦。”她摇了摇头,微笑道:“有男朋友的。”

……

冯嘉年恍惚中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

“是、是么?”他勉强笑了笑,眼神空洞,无意识地问:“他是做什么的?”

谢清瑰却没有继续回答了。

冯嘉年等了半晌什么都没等到,回过神来只看到女人渐渐走远的纤细背影,才猛然间回过神。

他现在连她的朋友都算不上,自然没有资格去探寻那些,是他逾越了。

可好不容易重新遇到谢清瑰,就这么放弃的话,他又实在不甘心。

冯嘉年咬了咬牙,迈开长腿追了上去。

“清清。”他挡在她的面前,一脸正色:“我能重新加一下你的联系方式么?”

“你别误会,只是…我家里长辈生病住院,我想询问你一些医院相关的知识。”

因为遛狗中途出了冯嘉年这个岔子的缘故,谢清瑰牵着菱角回去的时间稍稍晚了些。

没赶上家里的包饺子活动,又被陆娴抓住阴阳怪气了一通。

“表姐,你怎么取个狗那么慢啊,也不帮着包饺子。”她撇了撇嘴:“就等着吃现成的么?”

因为刚刚的‘正式工作’言论,到现在陆娴这心里还憋着气呢,就想找机会刺回来。

谢清瑰没理她,兀自走去洗手想要帮忙。

倒是姥姥像是被这群人吵得烦了,皱眉斥了陆娴一句:“能不能少说两句?就你话多,和苍蝇似的嗡嗡嗡。”

陆娴哼了声,也不说了。

但这暗流涌动的唇枪舌剑是梁家的老一套了,她并不会因为短暂的偃旗息鼓就彻底老实。

吃年夜饭的时候,找到机会还是挑事儿。

“表姐。”陆娴歪了歪头,佯装天真的模样:“你怎么不把你男朋友带来啊,给姥爷姥姥看看。”

“刚处不久。”谢清瑰咬着饺子,淡淡道。

“不久是多久啊?”她咬唇笑着:“也不用等个三五年再带来吧,谁知道那时候还有没有呢?表姐,你这几年也处了不少个对象,到最后不还是……”

“行了!”坐在主位的梁震突然暴怒,一下子把碗摔在桌上:“还能不能吃饭了?!逼逼叨叨个没完没了!”

整个客厅都因为他的怒火陷入寂静,陆娴更是吓得直哆嗦。

可下一秒,她就能委屈得不行——

“姥爷,您怎么这样啊?”陆娴眼睛里憋出几抹泪花,呜咽道:“我们在这边天天陪着您和姥姥,结果您因为这一年回家一次的来吼我!”

梁震气得说不出话,怒目圆睁地瞪着他,直捂心口。

“行了。”梁玉珍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连忙拉了拉陆娴:“算了,少说两句。”

“干嘛要少说啊!”陆娴却是被家里骄纵惯了的,一向无法无天,再加上对谢清瑰积怨已久,自然不肯善罢甘休,指着她冷笑:“你们都说她是狐狸精,扫把星,人来了就不敢说了?怎么我骂两句就骂不得……”

话音未落,陆娴说到一半的音调就被‘啪’的一声打断。

谢清瑰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面前,干脆利落地给了她一巴掌,清脆的声音像是按下暂停键,把一切乱糟糟的声音都给弄得静止了。

“我不想和你说话不是因为我怕你,是因为我不想和你这种庸俗没见识,同时满口胡言乱语的恶心亲戚交流,多说一句,都感觉把自己拉低了一个层次。”

谢清瑰盯着陆娴惊慌的双眼,唇角冷冷地抬了抬:“但这不代表我可以容忍你随便骂人,肆意造谣,陆娴,我只是懒得理你,并不是不会反击,懂么?”

“你如果再敢胡说八道,就不只是一个巴掌这么简单了。”

说完,谢清瑰立刻一手拉着惊呆了的梁敏菁,另外一只手拉着狗离开这人凑成一堆氛围也并不温暖的鸽子笼,直直地向外走去。

“谢清瑰!”陆娴回神,盯着她的背影尖叫起来:“你不许走!你打了我凭什么走!”

说着,她不顾其他人的阻拦就立刻追了出去。

只是谢清瑰走得更快,已经推开了院子的大门。

太平胡同里有些黑,且窄巷没有路灯,离开明亮的院子骤然切换到昏暗的场景,眼睛还有点不适应,以至于让她差点撞到人。

但鼻尖嗅到一股松木香的古龙水味道,谢清瑰就立刻反应过来她不是撞到人。

是眼前的人不请自来。

“你,”谢清瑰讶异地抬头,看着沈季屿近在咫尺的俊颜,眨了眨眼:“你怎么来了?”

她只是和他提了一嘴自己今天在太平胡同这边吃饭,结果他就根据定位找过来了?

“这不是想见你么。”沈季屿撇了撇嘴,很有些嫌弃的模样:“这路弯弯绕绕的真难开,幸亏我车技好。”

……

要不是谢清瑰看到他说完最后那几个字时意味深长的眼神,还真信了他没打黄腔了。

哭笑不得地推了他一下,她刚要说话,身后就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声——

“谢清瑰!你给我站住!你这个贱人打了人之后就想这么走啊?!”

“什么玩意儿?”沈季屿皱了皱眉,立刻拉着谢清瑰的手腕把她护在身后,眼神轻蔑地看向刚刚冲出来的陆娴:“这哪儿来的疯婆子?”

谢清瑰绷不住的‘扑哧’笑出声,她微微踮脚从男人身后探头,看戏一样地看着这副场景。

陆娴愣了一下:“你是谁?”

“你配问我的名字么?”沈季屿冷笑一声,眼皮子都懒得掀,模样妖艳中带着一丝慵懒:“趁我没发火之前赶紧滚,我可不想动手打女人。”

这家伙刚刚那几句话刺耳极了。

要不是他教养好,此刻怕是已经踹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