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卑斯山的滑雪场对于两个人来说都是去了一天就够, 没必要再去折腾一天了。

昨天的雪崩虽然只是一个小型的,但回想起来,依旧让人心有余悸。

按理说他们今天就该开车回慕尼黑的市区, 但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

虽然沈季屿没有生病, 但也一宿都没怎么休息好,这样的状态在冬季的路面开几个小时车返回是不负责的。

指望着谢清瑰开车更是不可能,她目前虽然没有夜里烧得那么厉害,但整个人依旧是热的, 四肢绵软无力。

“要不, 在这儿多留一天, 明天开车回去吧。”

两个人躺在**,沈季屿让谢清瑰靠在自己身上, 而他则是把玩着她细长柔软的手指, 轻声问:“打个电话告诉阿姨一声?”

“嗯……”谢清瑰慢吞吞地应:“也只能这样了。”

其实她也不是很想今天就回去,如果让梁敏菁看到她生病了, 肯定又要担心地问东问西。

“还有四天就过年了。”沈季屿看着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淅淅沥沥下起来的雪, 执起谢清瑰的手亲了亲她的指尖。

“清清, 谢谢你。”他低声道:“送了我一份新年礼物。”

谢清瑰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弧度, 澄澈的瞳孔里十分平和, 但嘴上却并不那么说:“沈季屿,你别高兴太早了。”

“我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真谈恋爱, 你也有可能挺遭罪。”

“那谢谢你了。”沈季屿笑得很贱:“给我这个遭罪的机会。”

谢清瑰本来是被他摆弄着被迫侧躺在他腿上的,闻言却忍不住偏了偏头, 仰躺着看着他。

她漂亮的瞳孔里还带着一抹水色, 白皙的脸因为发烧泛着微微的粉, 整个人很不解地看着他的样子稚气未脱, 连鼻尖上的那颗小黑痣都显得乖巧可爱。

“看什么?”沈季屿忍不住低头亲了她一口:“看你男朋友太帅了么?”

“……你烦不烦?”谢清瑰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声音瓮声瓮气地抱怨:“会传染的。”

她都生病了,这人还亲什么亲啊。

“没事。”沈季屿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笑着去扒拉她粉白的小手:“我不怕传染。”

“不行。”谢清瑰却趁势爬了起来躲到一边,整个人缩成了小小的一团用被单裹着自己,水眸谨慎地瞪着他:“病好之前都不可以亲。”

她可不想大过年的,三个人里两个病号。

“行,不亲。”沈季屿被她逗得直笑,一双桃花眼弯起来:“你刚刚盯着我在想什么呢?”

本来就是要问这个问题的,只是刚才他忍不住亲了她一口,打岔了。

“我在想你刚刚那句话…感谢我给你遭罪的机会。”谢清瑰重复了一遍,笑吟吟地:“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贱得慌啊?”

“……”

“那么多捧着你的不去找,找我这种喜欢给你罪受的。”她被单外面的脚踹了他的膝盖一下,声音欢喜中带着一丝无奈:“不是贱是什么?”

沈季屿趁势握住,把她的莹莹小脚攥在手里把玩。

“清清,大话说得不要太早。”他非但没生气,反而噙着笑:“谈着谈着,你或许就会越来越稀罕我。”

他还是有点这个自信的。

“盲目的自信。”谢清瑰懒洋洋地靠在床头,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我哪里盲目了。”沈季屿挑着唇角:“你明明挺爱撒娇的。”

“……”

“以后千万别藏着掖着。”他隔着被单一起把人搂住:“使劲儿撒娇和任性就得了。”

他想把谢清瑰以前的那些娇嗔和任性都养回来。

傲气就不必了,这点她倒是一直都保持得挺好。

谢清瑰没说话也没试图挣开他的怀抱,她趁势靠着,有点倦懒地犯困。

人在生病的时候就总是很想睡觉。

但她长长的睫毛垂着,颤了颤,还是强打起精神没让自己睡着。

她还有事情要问呢。

虽然答应了和他谈恋爱,但总有些事情还想问问。

“沈季屿。”谢清瑰垂眸看着自己搭在米色被单上的手,轻声说:“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你能诚实回答我么?”

因为是背对着男人的缘故,所以她并没有看到沈季屿黑眸里微微停顿的情绪,只能听见他说:“好。”

谢清瑰微微笑了笑,第一个问题就是个送命题:“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么?”

“……”沈季屿沉默片刻,迟疑地问:“什么方面的?”

“就,感情方面的,你桃花很多啊。”谢清瑰歪了歪头:“有没有什么藕断丝连的前女友,以后会找我麻烦啊?”

沈季屿被她逗笑,轻轻抬了抬唇角。

但眼睛里的情绪还是像浓得化不开的墨。

“没有。”他意味难明地回答:“没有敢缠着我的前女友。”

……

“沈少爷好凶的样子。”谢清瑰撇了撇嘴,也没有继续纠结‘前女友’的话题,换了下一个:“你家里人应该还没有逼婚吧?”

她这个问题完全是意料之外,沈季屿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三十岁的人会被父母逼婚的呀,我们刚刚谈恋爱,我可不想回去见你爸妈什么的。”

谢清瑰越来越困,说着说着还打起来哈欠,清冷的声音懒洋洋的:“如果你们家里逼婚,你就领着别人去见他们吧。”

……

“我当你是困的胡言乱语了。”沈季屿气笑了,搂着她细腰的大手忍不住用力:“还领别人?我去哪儿找别人去?”

“谢清瑰,你得对我负责。”

“好,负责。”谢清瑰困得不行了,懒懒地躺下来应付他:“我问完了,睡吧。”

女人睡觉的时候习惯侧卧,膝盖微微屈起到腰腹处。

虾米一样的睡姿也是安全感缺失的体现。

可今天她睡着了,唇角却是带着笑的。

显然是沈季屿的回答让她挺满意,那句‘领着别人’并非是一点试探的意思都没有,谢清瑰本能的还是缺乏安全感。

即便是男人一直追着她跑他们才在一起的。

但还是忍不住悄悄地试探,幸好结果让她满意。

沈季屿定睛看了会儿,确认谢清瑰已经睡熟后,才帮她掖了掖被角。

这栋小别墅的一楼是挺暖和的,但二楼气温却并不算好,她的烧刚退,还是确保不要凉到为好。

做完这一切,沈季屿才动作轻缓地翻身下地,尽量保持着静悄悄,直等走到阳台关上门,才能稍稍松了口气。

其实山脚下的温度并不算冷,他裹了件厚实的睡袍站在阳台,修长的手指点了根烟,迎着寒风就抽了起来。

没一会儿周身都是白茫茫的雾气。

沈季屿修长的手指攥住阳台上的栏杆,指关节微微泛着白。

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并不像表面上表现的这么轻松自如。

让谢清瑰成功地喜欢上他,和他谈恋爱,算是恶劣夙愿的如愿以偿,让他有机会弥补十年前的遗憾,可是……

他仍旧有一堆事情瞒着她。

谢清瑰问的那两个问题虽然关键,但都算不上送命题。

尤其,在男女关系这一条上。

他的确是没有纠缠不清的前女友,但是,他有正式订过婚的未婚妻。

而这个公开的‘秘密’,沈季屿希望谢清瑰永远都不要知道。

他觉得自己暂时还没有勇气去承受她知道后的后果。

寒风掠过,沈季屿夹着烟的手指一颤,燃了大半凝聚成一长条的烟灰落在地面,瞬间弄脏了瓷白的地砖。

可男人眼睛里的情绪要比这脏污都更加晦涩不明。

-

在除夕夜的前一天,沈季屿带着谢清瑰母女回了国。

飞机落在筠城机场的一瞬间,梁敏菁重重地舒了口气——回国过年这件事是她提出来的。

医院相关的手续都已经办完,平日里又不许家属随便进去探视,三个人留在慕尼黑已经没什么事情要做,再加上每逢佳节倍思亲,梁敏菁思来想去,还是提出想回去的请求。

沈季屿似乎早就知道她会有此一提,笑着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机票:“阿姨,明天出发,包你在除夕之前回到筠城。”

现如今真的在除夕夜前一天的夜里落地,晚上十点多钟,三个人走出机场都齐刷刷地打了个冷颤。

筠城的冬天可比慕尼黑要冷,他们穿的到底是有些薄了。

只不过回到自己国家的土地上,就连冷风里的味道似乎都更好闻了一些。

“小沈,多亏你了,我们还能回来过年。”梁敏菁坐到车里摘掉围巾,搓了搓冻的发红的手,温柔地笑了:“现在看来我之前的想法也真是单纯,还想着留在德国陪你谢叔叔……哎哟,真的受不了。”

“满街都是高鼻深目的老外,真的是怎么看都觉得无根无叶。”

可见理想是丰满,现实是骨感。

有的时候心里笃定了的事情放在现实,真的试两天就受不了了,梁敏菁发现自己很多时候还是太过想当然。

“阿姨,您又跟我客气了。”沈季屿微笑着开车,目不斜视:“我自己也很想回国过年啊。”

“就是,回国了就不用住那酒店了。”对于梁敏菁而言,那五星级酒店真的是让她手脚都觉得没处摆,她自嘲地摇了摇头:“阿姨没那阔太太命。”

夜里的路比较通畅,一路也没遇到堵车的情况,一路闲聊,车子很快开到了清水巷。

谢清瑰是不回淮阳路的,明天就是除夕,她当然和母亲一起处在家里。

但她也没有立刻下车。

梁敏菁和沈季屿道了别后先下了车,很贴心地给小情侣留出来了独处的空间。

从车窗外看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沈季屿就忍耐不住了,饿狼扑食似的把谢清瑰压在车座上亲。

坐飞机连着回来的十几个小时三个人都是待在一起的,他始终没有找到机会解馋,急都急死了。

谢清瑰其实是早有准备的,但还是被他这猴急的状态弄的一愣,回过神来嘴唇就已经被堵住了。

沈季屿弄得她舌根都有些疼。

“嗯嗯嗯。”谢清瑰不乐意了,小拳头捶了好几下他的肩膀,呜呜嘤嘤地反抗。

“啧,怎么了?”沈季屿只好抬起头来,明亮的眸子居高临下地盯着被他按在车座的女人——雪肤红唇,盈盈眉眼里带着勾人的水汽。

谢清瑰嘴唇被他吮的有些红,沾着一抹暧昧的晶亮,就更加动人了。

沈季屿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生病都好了还不让亲?”

谢清瑰前几天用生病发烧没好利索,不能传染给他当借口不给亲,可那烧来得快去得也快,她昨天就已经大好了却还是不让亲,这就有点让人不乐意了。

沈季屿皱了皱鼻子,很不乐意的模样。

“也没不让你亲啊,不许咬我。”谢清瑰转了转眼珠,清澈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媚意:“这要求也不过分啊。”

其实沈季屿说得一点都没错,真的谈恋爱了,谢清瑰其实是特会撒娇一姑娘。

看着冷冷清清的不好靠近,但那只对自己喜欢的人娇滴滴的模样反而更有反差感,更让人欲罢不能。

他十年前就了解的。

沈季屿觉得自己真有点没出息,都快被她看得有反应了。

不过在这儿又肯定是不能做。

他深呼吸一口气,直起身子退回驾驶座,修长的手指摁了摁太阳穴。

“怎么?”谢清瑰瞧他这副模样,笑着凑了上去,唇膏玫瑰的香气若隐若现:“不继续亲了么?”

“得了,你赶紧下车吧。”沈季屿哭笑不得:“别逼着我犯罪。”

谢清瑰也笑了,唇角梨涡在车里昏暗的光线下愈发深邃:“瞎说什么啊?”

“谁瞎说了?”沈季屿挑了下眉:“你再撩拨,我就直接把你拉回家了。”

谢清瑰也不敢继续用眼神挑逗她了。

她知道这疯人什么都做得出来,哪怕明天是除夕,但他真想做了,也会不管不顾地把自己带回去的。

抿了抿唇,她选择见好就收,拎着包下了车。

沈季屿也跟了下去,二十四孝地帮着拿行李箱。

两个女人出国一段时间,带的行李自然不会少,将近30寸的大箱子带了两个,刚刚梁敏菁下车上楼的时候他都没让拿,自然也不可能让谢清瑰自己搬上去。

只是老旧的小区里没有电梯,楼梯又比较狭窄昏暗,沈季屿一手一个巨大的行李箱,虽然不至于狼狈到拿不动,但也没法子保持一贯的风度翩翩了。

主要是楼道窄,他只能侧着走,像只螃蟹一样的上楼就显得十分滑稽。

谢清瑰走在他前面帮他打着手电筒,偶尔回头看一眼,即便咬唇克制着,笑声也绷不住地泄露出来。

沈季屿倒也不至于恼,但在她面前失了形象,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的。

“别笑。”他低声威胁了她一句:“小心我在别的地方找补。”

这种威胁,自然不用说也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沈季屿敢肆意‘欺负’谢清瑰的地方,也就只剩下**了。

“切,谁怕啊。”可谢清瑰抬了抬下巴,娇声怼了回去:“少吓唬人了。”

“螃蟹大侠。”

……

沈季屿气得直咬牙。

好容易到了五楼,梁敏菁看着他拿着两个大箱子上楼,心疼的直皱眉:“小沈,真是太麻烦你了,累到了吧?赶紧进来喝口水。”

说罢,又瞪了一眼在旁边笑眯眯的谢清瑰:“你这孩子,也不知道帮帮忙的!”

“阿姨,没事。”沈季屿可不愿意在她们母女面前展现出自己弱鸡的形象,即便额角隐隐有汗,也死鸭子嘴硬地装出一副根本没事的模样。

梁敏菁却不管那么多,直接把人拉进来了。

她让他坐在沙发上休息,自己则去烧水。

沈季屿坐在小巧柔软的布艺沙发上,抬眸克制地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是他第一次拜访谢清瑰正式的家,和女人在淮阳路独居的房子不一样,这里更加陈旧却也更加柔软。

两个女人居住的环境虽然简单,但也不乏一些精致灵巧的用心,例如挂在墙上的照片相框是定做的红木,桌布茶几布都是干干净净有着碎花的点缀,这间屋子虽然小,但每一处都刻画着生活的用心。

“看什么呢。”谢清瑰端着一杯热水递给他,随口问了句。

“看你居住的环境。”沈季屿并不渴,接过来抿了两口就放下了,他眼角扫到梁敏菁还在厨房忙活,便凑近她压低了声音:“清清,带我参观一下你的房间。”

好不容易来这里一次,他不想错过自己最好奇的地方。

“行。”对于谢清瑰而言,卧房也并不是什么别人不可踏入的私密地方,她听到沈季屿想看,就很痛快地答应了。

其实她也挺久没回来住了,但推开房间门,里面的床单被褥和桌子还都是很干净。

显然梁敏菁一直有打扫,就是最近她也不在家,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你坐那儿吧。”谢清瑰指了指角落里的单人小沙发,示意沈季屿去那儿坐下。

然后她弄了块抹布,在房间内洗洗擦擦。

今晚是要住在这里的,怎么着也得收拾干净。

沈季屿看着她手脚麻利地干活,自问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自己大概是帮不上忙。

他只好坐在沙发上有些尴尬地看着。

谢清瑰身上穿着薄薄的针织衫,贴身的短款,偶尔举起手臂擦柜子上面的隔层时,衣服就会向上窜一截露出细白的小腰。

看着看着,沈季屿就忍不住站起来走过去帮她拽衣服。

冰凉的手指不小心碰到谢清瑰腰上的皮肤,不知道触到哪块儿的痒痒肉,逗得她‘咯咯’直笑。

沈季屿挑了下眉,不自觉地变本加厉。

他是知道她身上有许多痒痒肉的,平时在**,一不小心也会发笑。

“沈、沈季屿,别闹…”谢清瑰笑的声音发颤,抬手试图用抹布攻击他——结果被男人抓住了手腕,反而攥着她的两只手反剪到身后了。

她被迫挺着胸送到他面前。

隔着一层布料,呼吸打在皮肤上的感觉也让人心痒难耐。

“真的别闹了,我妈还在外面呢。”谢清瑰勉强止住笑,压低声音:“一会儿被撞见了。”

“行啊。”沈季屿声音懒洋洋的很欠揍:“哄我一下。”

……

这人还要不要脸了?

谢清瑰鼓了鼓脸,有些不服气:“你偷袭我,干嘛要我哄你?”

不反过来就不错了!

“不服呀?”沈季屿身体力行地证明自己就是不要脸,凑过去亲她:“我就是想听你哄我。”

“清清,哄一下吧。”

谢清瑰侧头避开:“沈季屿,你怎么跟小孩儿似的…我不会哄人!”

别说她了,她连她的学生都没怎么哄过。

正闹着,窗外忽然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伴随着的还有蹿上天空的层层烟花。

五颜六色的绽放开来,透过洁净透明的玻璃窗照在了他们的身上。

宛若彩虹一样的颜色。

零点过了么?

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走到窗边看烟花。

谢清瑰家住在五层楼,不高不矮,她的房间正对着人工湖,没有楼房的阻碍,看烟花倒是挺方便的。

大过年的,放烟花的人停不下来,一簇接着一簇,两个人看好一会儿竟然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但就这么安安静静地一起看一会儿,也挺好的。

谢清瑰忽然想到该怎么‘哄’他了。

“沈季屿。”她别过头,看着侧脸线条在五颜六色光线的照映下也凌厉清隽的男人,笑了下:“新年快乐。”

后者微怔,同样侧过头看她。

两个人眼底都有着同样的流光溢彩。

“谢清瑰。”沈季屿叫了她的名字,像是要完全地刻在心底:“新年快乐。”

这是他们一起度过的第一个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