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闻言冷了脸瞥皇上,“皇帝!莫要吼他!湘儿难得回宫一趟,你再把他吓跑了!”朝朱文祯笑着摆摆手,“湘儿不想坐过来便不坐罢,去下头自己找个喜欢的位子坐,”又看向太子,“泽儿过来你沐妹妹这边坐?”
太子恭敬一礼,“是。”
朱文祯谢了皇祖母,悄悄瞥一眼皇帝,默默转身往最下手靠角落的位子去了。
众人见虚惊一场,重又说笑起来。
皇帝看着长子的背影,无奈摇头:“母后,湘君这臭小子就是让您和他母亲给惯坏了,如今您还要这样由着他胡闹。”
太后摇头:“就是个位子罢了,他喜欢坐哪里便坐哪里吧,皇帝莫要小题大做。”
皇帝虽有不满,却也不敢与太后斗嘴,只得讪讪作罢,心想晚些再收拾儿子。
朱文祯人还没坐定,定安侯世子章翎凑过来,“湘君,你这些日子跑哪去了?我去王府找了你几次都没找着你人,给你送了批伶官去你也没要,是不是在庄子里藏了小娇娘,陷在温柔乡里了?”
朱文祯扭头看他:“没有。你以后别往我那塞人了,看戏怪无趣的,我不喜欢了。”
章翎奇道:“你以前不最爱听戏,怎的转了性了?你找了什么新乐子,说来与我听听?”
朱文祯才不会与章翎分享这个,小可是他一人的,旁的人不能碰,听也不行,“别管,总之莫要再给我塞人就是了。”
章翎摆摆手,“不管就不管,诶,过两日我请人去天青苑听曲,你去不去?”
“不去。”朱文祯回得干脆。
“真是奇了,怎的听曲也不去了?”
章翎狐疑看向朱文祯,见对方不理他,想到另一个话头,又神秘兮兮道:“湘君,你知道栖凤书局新出了套小说么?”
提到这一茬,朱文祯立刻警觉起来,睁圆了一双杏眼望向章翎。
章翎心道,果然是听说了,便不与他拐弯抹角,“虽说里头把年代背景都掩去了,还删了不少情节,可有人听说那小说原先是在你王府后头以手抄书的形式卖的,实际写的是谁、写的什么事,你知道么?”
朱文祯眯起眼,声音冷得厉害,“做什么?”
章翎见他如此反应,奇道:“你竟知道?你该不会也看了那王府后头兜售的版本?”
朱文祯并不答话,拧着眉反问:“你究竟要说什么?”
章翎又凑得更近了些,压低声音道:“我约的去天青苑,除了听曲,还有个读书研讨会,就讨论那在景王府后头兜售的手抄书。”
“你、你敢!”朱文祯恨道。
那文里写的东西,他看可以、他与小可讨论可以,却是断然不愿让其他人看到的,公然围坐在一块儿开什么读书研讨会,还都是他认识的人,那更是不行。
“把那研讨会给本王撤了!不许开!”
朱文祯摆出王爷的架子来,可章翎从小与他玩到大的,自然不吃他这一套,“不撤,我帖子都发出去了,哪有出尔反尔的。你若是觉得不满,等我宴请那日去天青苑自己说去。”
“你……”朱文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章翎鼻子却又拿他没办法,只得问:“你宴请是何日?”
“这个月十六,”章翎见朱文祯松口,赶紧把话说死了,“我还与以前一样,提前命人去王府外头接你,你只消等着便是,其他不必管。”
朱文祯不情不愿应了声好。
考虑到太后身体问题,寿宴并未开到很晚,众人最后举杯共饮祝太后万寿无疆,便陆续告辞准备出宫了。
朱文祯原本坐在最靠外的位子就是为了撤的方便,此时缩着头预备混在人群中离开。
“湘君,过来。”
皇帝浑厚的声音从另一头响起。
朱文祯恨恨握了握拳,只能又转身回去了。
皇帝亲自扶太后起身往偏殿去,朱文祯垂着头一路跟过去。
朱文祈跟在朱文祯身边,朝哥哥轻笑一下,拿眼神示意他不必担心。
那眼神让朱文祯愈发担心了。
偏殿里皇帝屏退一众太监宫女,只余太后、皇后、镇北王朱长存、朱文祯朱文祈两兄弟和沐郡主。
太后揽着沐郡主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榻上,皇后立在太后身侧。
皇帝与镇北王坐在另一侧太师椅上,身边站着朱文祯、朱文祈。
皇帝看着朱文祯,“你皇叔今夜便要动身回北边大营去了,你整天也不知在外头疯什么,喊也喊不回宫,如今过来一趟,便与你皇叔好好聊聊,听到没?”
朱文祯便乖乖上前,喊声“皇叔”。
朱长存比皇帝还小上三岁,却因久经沙场,长年浴着风沙霜雪,皮肤黝黑粗糙,面上沟壑纵横,仅从样貌上看着比皇帝要老上许多。
可朱长存精神却极好,一双眼鹰隼般炯炯有神,与皇帝那似藏了潭深不见底的湖水般的目光截然不同。
他坐着时那挺直的脊背亦显露出他不输于皇帝的气场,那是一位老将常年在前线拼杀方能历练出的不畏生死的气势。
朱文祯心底是很敬重自己这位皇叔的。
是他和他的将士们浴血奋战,才有了都城的太平长安。
但敬重是一回事,要强行让朱文祯与皇叔拉家常,他却做不到了。
两人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一面,根本不熟,能聊什么?
朱文祯从来不是个会奉承人的性子,他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就不会开口。
所以只朱长存单方面问了他一些诸如独自开府出去住是否习惯、近日读了什么书、骑射功课可还在练之类不冷不热的问题。
朱文祯机械作答,半点不做展开,敷衍的心思全写在脸上。
皇帝看着极为不满,又喝了他两句,被太后拦下了。
见天色不早,太后精神已经不好了,朱长存便想长话短说,往正题上切,“沐儿会留在太后身边一段时日,她不熟悉这宫里的人事,湘君若是有时间,便领她四处逛逛,可好?”
涉及到沐郡主的事,朱文祯又犯了倔,“为何不让太子或者其他皇子领着,我如今又不住在这宫里,怎么领?”
朱文祯话说到一半,皇帝冷冷打断他:“怎么跟你皇叔说话呢?”
朱文祯只觉得如今这谈话实在煎熬,与其钝刀割肉,不如给他个痛快,便直接挑明道:“父皇、皇叔,我不是小孩子了,不必这样哄着,您们的心思,我也明白,孩儿多谢几位长辈抬爱。”
“可我不喜欢朱沐,要指婚,另寻其他皇子罢。”
朱文祯话音未落,皇帝啪一声将茶盅朝他身上摔去,瓷片碎了一地,茶水溅湿朱文祯半边衣裳。
看着皇帝有些颤抖的手,朱文祯这才有些慌了,扑通一声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