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

霜降裹着头巾出现在文婉的院子里。

她说昨天怕挨打，没有进院子里跪着，直接跑了。

怪不得文婉找不到她。

“以后看见她们躲远点，小心一些，”文婉没有怪罪。

“少夫人……”霜降嗓子一哑，闷着声哭，哭的伤心，一直说对不起。

文婉急忙安慰她，见她还是哭，知道是为花瓶的事，便同她道：“花瓶我会找个别的珍品赔给夫人，你别怕。”

“不是因为这个……”

霜降哭着道，“我听说公子昨天回来了，还跟少夫人动手了。都是因为我。”

“……”

文婉放松僵硬着的身子，缓缓靠到床头，道：“跟你没关系。”

她跟余不疑之间的隔阂，不是一句两句说的清楚的，也不是一件两件事引起的。

“那我们以后怎么办？”霜降还心里真的很难受。

“你……”文婉正欲说话，有人进来说杨夫人病了。

文婉急忙拖着僵疼的身子简单洗漱过就往杨夫人的院子里去。

晨昏定省，学习规矩，进退有度，以及侍候人的活儿，文婉已经做的很熟练。

就连下人将恭桶交给她处理，她也没有怨言。

唐管事说她：“那儿都好，就是像个木头桩子。还不给夫人端水来？”

文婉去端水。

杨夫人就着盆洗了洗手，拢着衣裳靠在床头，问她：“你昨夜又与不疑争执了？”

她没有追问霜降跑掉的事，文婉松口气，低下头解释：“是我的错。”

杨夫人的凤眼凝着她：“的确是你的错，一个丫鬟都教不好。”

该来的还是要来。文婉一如既往的不争辩什么，只退后一步跪下，说会赔。

杨夫人脸上那不明显的厌恶更明显了。

她道：“那东西也不是我的，是萧家三夫人的，你要赔礼，就跟她赔礼去吧。”

萧家三夫人？

文婉一开始不知道这位是谁，由唐管事领着去了萧家，才知道萧家三夫人就是萧腾的夫人。

萧腾可是死在了石头城手里。

文婉的心一下凉了半截儿。

另一边。

霜降按照文婉的交代，把几个女人聚集在一起。

这一群有六个人，都心动能有个正经活计干，到处在周围收购布和棉这类东西。

大启朝的规矩是收获十斤自留一斤。集体采摘完毕之后，个人还可以在采一遍。

这其中能偷奸耍滑的空间可大了，大家伙儿手里都有存货，就是多少的问题。

但问题是，她们这些人手里并没有多少粮食，换来几斤木棉后就没口粮了。

女人们思来想去，一个叫王轻柔的人找到文婉。

她一看文婉脸色便问：“少夫人你没事吧？”

少夫人文婉在萧家大院跪了一天，这事儿已经传遍了。都说是文婉心里有愧才去跪的。女代母过，林青青本来就是大启朝的罪人，大家都说她跪也活该，就是丞相府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流言已经传开，文婉就是浑身长满了嘴也说不清。就连出门也是偷偷出来的，时间有限，文婉谢过王轻柔的关心后，将写好的信给她，让她拿着信去营地借粮。

“这能借出来吗？”

谁不知道少夫人在丞相府形同虚设？

收木棉的事王轻柔干了几天后已经想放弃了，看到文婉的模样，这下更想放弃了。

“可以的，”文婉急切。

信上的印章是余魏冉给她的。

粮仓那边不认人，总认余相的印章吧？

虽然文婉也没试过。

她牵住王轻柔的手，双眼坚定：“一定可以的，就算不可以我也会想别的办法，你们就试试吧，试试过正常日子。”

王轻柔心里一酸，把手抽回来，道：“少夫人好心帮我们，我们心里明白，但这世道，还有什么正常日子？成就成，不成就算，我们也不指望。”

文婉脸上木讷讷得了。

她不知道这件事倒腾了多少手落在她身上，让她去做。但她知道她娘一定见过这些女人，一定希望她们能立起来。让她帮这些女人立起来，其实还是想她能立起来。

娘一定知道她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娘跟她断绝了关系，却从来没有舍弃过她，心底一直都在爱护她。

娘一而再，再而三，三而不竭，千千万万次，拯救她。

“用命能换来粮食的话，我会去换，”文婉把涌上来的眼泪咽回去，告诉王轻柔，“我一定要做。”

这之前文婉还有顾忌，怕人知道后，说她跟王轻柔这些妓女混迹在一起，失了丞相府的体面。现在，文婉心里在没顾忌，劳什子信也不用了，她直接拿着印章去借粮。

丞相府的少夫人跟一群妓女混在一起的事，果然传的到处都是。

“在胡说八道老娘撕了你们嘴——”

王轻柔冲那些既来换粮食又来看热闹的发飙。

一群男人笑嘻嘻的，道：“我们又没说错。你把少夫人叫出来呗，我们还没见过少夫人呢。”

“一群狗东西！”王轻柔不客气，抄起一边的扁担就朝他们打。

也似乎是因为这种坏话传的太广了，让她们一天就收了三百多斤木棉。

知道文婉身份尴尬，王轻柔她们也不再麻烦文婉。几个人将换来的木棉分了分，一人背上几十斤，朝石头城去。

知道她们是来送木棉的，看城门的也没为难她们，很是畅快的带她们进城不说，还直接把她们领到了城主林青青跟前。

那……那就是林青青？

王轻柔几个人看着在空地上又跑又跳，笑声清脆的女人，傻眼了。

这是一片大大的空地，很多人都在这里。他们或者笑，或者起哄。

因为场上正一群人抢一个球。

林青青就在其中。

她撸这袖子，露着胳膊，穿着一条肥肥的长裤，头发也梳成一束，马尾巴一样。在人群里，被一脚绊趴下。

有人骂了声犯规外，竟然没人扶她，她自己更是手脚麻利的爬起来接着跑。

王轻柔她们哪儿见过这场面，全都跟进了另一个无法理解的世界了一样，头被球砸了都没反应过来。

“没事吧？”

一个年轻小伙子跑过来，一下认出她们，脸也腾一下红了。

扎着马尾辫，跑的满头是汗的林青青，一巴掌盖那小子头上，笑骂，“没事个屁，道歉。”

栓子赶紧道歉。

领她们进来的小王笑嘻嘻的，道：“老大我把人带进来了。”

林青青气儿还没喘匀，摆手，“该干嘛干嘛去。”

又道：“你们来的挺快。”

城主一接待她们，周围闲杂的目光就变更多了。

早就被异样目光对待惯了，性格越发泼辣的王轻柔，不知怎的，忽然感到一阵拘束。以至张口都没发出声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