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一下，除了跪地的文婉还在喃喃，林青青早已说不出什么。

她在想什么？

孩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文婉这样求她，她内心不会改变想法？燕子不信她不会。

她不下令，自己又不是余不疑的对手……

燕子手里的匕首攥的死紧，脑子转的人飞快，道：“阿浩也是娘生爹养的，阿浩也有人疼，要是跪下磕几个头，痛哭一番就能为阿浩报仇，我也可以。”

“我阿浩不能白死，老大……”

燕子跪下，额头磕到地上，血泪齐下，仍旧朗声道：“求你给阿浩个公道。”

一边是亲生女儿，一边是付出过血命的追随者，林青青如何选？

文昌文曲紧紧看着她。

小六的头皮一紧，低低喊了声“老大”。

余魏冉来了。

带着兵来的。

余不疑是他的独子，他来了，今日事不善了，也得了。这就是力量悬殊的差距。

林青青心口像挨了一记闷捶。

她声音嘶哑，给燕子一个交代，话确实对文婉说的。

她说：“你我母女缘分已尽，从此刻起，你文婉在不是我林青青什么人。天地为证，你我母女今日在此决裂，恩断义绝。”

恩断，义绝。

恩断义绝。文婉瘫在地上。

“把燕子带上来，”林青青浑身的力气用尽了，任由燕子咒骂，她扶着小六的手臂上马。

马只有缰，没有鞍，被拽着脖子，它便踩在山棱上一颠，她一口鲜血喷出来，跌下马。

“老大！”小六脸上的血色全褪，惊慌失措的扑上去。文昌文曲脑袋里轰的一声响，在没有什么见机行事的想法，争相抢过去。

没想到她竟会吐血。

燕子愣住了，跌跌撞撞的跟着文昌他们回城。

“余相？”周正激动。

在他看来，石头城不算什么，石头城里的人更不算什么，算什么的是林青青，她是抵抗朝廷最顽强的那块石头，她吐血了，是不是要倒了？那他们是不是就要去了这个心腹之患了？

余魏冉微微侧头，双目冷如冰霜。

周正心头一突，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那句话不该说？

周正瞪着眼，低着头反思。

余魏冉驱马上前。

“爹！”文婉晕过去了，余不疑叫人扔绳子下来，他先将文婉带上去在说。

盯着石头城的人见林青青亲自出城了，走的还是余不疑他们的方向，怕他们遇上，下人急忙将消息告诉了余魏冉。

他今日若是没来，林青青会如何做？

余魏冉看了看晕过去的文婉，想不出林青青会怎么做。不会被气到吐血就是了。

他朝余不疑这个独子撇去一眼，吩咐下边人，“先将她带回营地，找个郎中看看。”

“起开，”不用别人，余不疑动手抱她回去。

朝中不缺郎中，御医也多的是。

有余不疑在，余魏冉回到营地还是亲自做了安排，知道文婉晕过去并不是什么别的原因，他没说什么，叫看完诊的御医去石头城一趟。

御医冷汗都要掉下来了，想推辞，又不敢。

“叫人同你一起去，”余魏冉留下话离开。

御医只能去了。

“滚——”

在城门守着的小王恨不得把长矛戳那些人身上，道：“猫哭耗子假慈悲，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注意，留着你们的药给皇帝秀小儿治腿去吧孙砸。”

本就不想来的御医带着人麻溜的跑了。

他回去告诉余魏冉，石头城的人不领情，他连城门都没进，没能探到消息。

余魏冉抚了抚眉心，写了个签儿，让他去领赏。

见御医走了，余不疑才拽了拽衣裳，进帐篷。

他也没假装自己没站在外面听 ，说了几句闲话，去看余魏冉脸色。

朝廷要在这儿落脚，建房，屯物，日理万机，多的是事儿要从头来，连梳理公务的纸都正反两面用了。

余不疑看在眼里，想着等会儿就去看看造纸处在搞什么。

“无事回禀就出去，”他挡着光了。

余不疑朝一边走走，让晚霞照进来。

“我想娶文婉，”他冷不丁就说了。

余魏冉的笔悬在哪儿，眼皮却没抬一下，不置可否。

余不疑看着，缓缓地道：“儿子早该娶妻，如今也没什么门第可讲，让文婉进门，也不算辱没家门。望父亲成全。”

笔悬在哪时，文公就被滴下去的墨了一片。这会儿余魏冉连笔扔在公文上，公文彻底不能要了。

“仅此而已？”他能窥破人心的双目朝余不疑看。

余不疑道：“儿子倾心与她……”

话音刚落，余不疑唔一声，不由自主弯下腰，捂住被一鞭子抽的血粼粼的脸。

余不疑疼的直笑，道：“你真是我的好爹。”说着侧过双目朝握着鞭子的男人看，那视线里的恨意不加掩饰，嘴里一字一句，道，“文婉我娶定了。”

“滚出去。”

满朝文武，敢跟他余魏冉这么对着干的，只有余不疑。

余不疑是他独子，知道该怎么气他。

余魏冉能拿他怎么着？

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到出来能拿余不疑怎么着。

“余相，”吴用低眉顺眼的走进来，看也不看帐内的情况，只管道，“陛下唤余相过去。”

出帐篷前，余魏冉的脸色恢复正常。

恭惠帝唤他过去，问御医的事。余魏冉没隐瞒什么，隔天收到消息，恭惠帝去石头城了。

恭惠帝去石头城了！

吴用听说消息时，头皮都麻了。

“陛下亲自去，也不怕在被抓了。不知陛下在想什么，”吴用朝余相看。

余魏冉的脸色阴的能滴墨。

“陛下真会给人找麻烦，”吴用大不敬的抱怨一声，抓紧跟上余相脚步。

余魏冉带了一队侍卫离营，冲石头城去了。

恭惠帝已经进城。

他第一次来石头城。

这处的房子不是石头砌的，就是黄泥垒的，没什么看头。反倒是这处的人，曾都是他的子民，如今却都用同样憎恨的视线仇恨着他。

恭惠帝心里不是滋味儿，抬头看到林青青，他步子跨大了一些。

恭惠帝一身素衣，看料子就知道是用石头城出产的布料制作的。个子不高不矮，老百姓饿死也没饿着他，所以他没经历过饿的浑身浮肿的时候，精神面貌都比别人强。大概有四十多岁？或者不到四十岁，没留胡子，五官端正，给人一股和蔼之气。

但这是重点？

这不是！

他竟然就带了一个太监来！这人想干什么啊。

林青青脑瓜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人整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