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都撬不开嘴,是你们碍于他的身份手下留情,还是整个天牢的人全都不中用?!”

君麒玉一声厉叱,牢头吓得低下头来。

“殿下,我们可不敢徇私,无论他是大将军的公子,还是太子妃,到了天牢都一样是犯人,实在是宋礼卿骨头硬,挺过了刑罚……”

“行了,我不想听借口……打开牢门,我自己来!”

牢头依他的,将锁打开,君麒玉走了进去。

宋礼卿趴在湿漉漉的草堆里,生死不明。

一头乌发此时凌乱不堪地散下来,上面沾着血迹,君麒玉拨开他一捋头发,打量着他的脸。

君麒玉只轻轻动了一下,宋礼卿却疼醒来了。

他浑身无处不在痛,哪怕是轻碰一下,都能牵扯到他四处的伤。

“唔……”

宋礼卿嘴里发出一些声音,他很久没有喝水,嘴唇干枯得皱起死皮,嗓子干得沙哑。

“我没有……我没有。”

宋礼卿苏醒第一个反应就是不承认,以为又要继续受刑了。

但他睁眼却看到的是君麒玉的面庞。

宋礼卿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他从未想过,这张他曾经朝思暮想的脸,如今每每看到,都令他心惊胆战!

“麒……”不知为何,麒玉两个字,宋礼卿再也叫不出口,“太子……殿下。”

君麒玉没有说话,他薄唇如刀,噙着一丝冷酷,手指在宋礼卿的身上游走。

肩上有一道鞭伤,手臂有一个裂口,手指……君麒玉捏住他的手指,仔细端详了片刻。

原本纤细如葱的十根手指,现在都关节淤肿成了扭曲的形状。

君麒玉轻轻摩挲了两下,宋礼卿却得胃部**了两下,几欲呕吐。

“疼……”宋礼卿微弱地泣求,“太子殿下……”

“父皇总是夸你字写得好。”

君麒玉松开了手,宋礼卿只能把手指腾在空中,不敢碰任何一个东西,否则痛不欲生。

“你一定花了许多时间练字吧?以后再也不能写龙飞凤舞的文章,可惜吗?”

宋礼卿不敢去想,他那时候为了写好字,写得手上起茧,夏天总握着笔,出汗沤得掌心脱皮,冬天长满了溃烂的冻疮。

“殿下!”

宋礼卿抓住君麒玉的衣摆。

“我……我受了刑了,手也不能写字了……可以证明我是清白的。我没有下毒,我没有害人,你相信我了吗?”

如果不是得知宋礼卿身世,君麒玉可能也不至于这么怀疑他。

但他终究是前朝皇帝的孽种……

他们注定是深仇大恨,生死不容的那种!

因为前朝的江山,就是玄帝从箫皇帝手里夺取的,君麒玉不信宋礼卿身为前朝皇族的遗腹子,心里没有恨。

他坚信,宋礼卿下毒要害死玄帝,给他的亲生父亲报仇!

所以宋礼卿在他面前的柔顺恩爱,都只是他的伪装,这件婚事,他处心积虑,就是等待今日。

“我想听你一句实话。”君麒玉开口问,“宋礼卿,你口口声声说爱我,你真的爱过我吗?”

宋礼卿手渐渐松开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特别可笑。

他的一生所求,竟然是个问句。

“呵——”

宋礼卿喉咙发出干哑的笑声。

“呵呵……哈哈哈!”

宋礼卿的笑牵引到了伤,他剧烈地咳嗽,咳出了眼泪。

君麒玉不懂他这个笑,明明自己一直被他蒙骗,他有什么资格笑得这样讥讽?倒好像他才是那个被辜负的人!

“你住口!”

君麒玉听不得他这笑声。

“太子殿下……我到底做了些什么,才让你至今,还在问我这样的问题?才让你不分青红皂白,就认定我要毒害你父皇?”

宋礼卿说到后面,几乎是呕心沥血,他干呕两声,终于吐出一小口血来。

他知道,自己失血过多,根本就吐不出多少血来。

“你只需回答我!”

宋礼卿喘息几下,才止住了干呕,什么风雅姿态,他早就顾不上了,手背随意将血抹去。

“我啊……真的太爱你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好久好久了,远在你五岁在书院认识我之前,我也不记得了……可能是父亲玩笑跟我说,太子殿下周岁抱着我不撒手,我便以为这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缘份。所以你性格霸道,我便忍让,你贪玩,我便纵容,就连你爱吃荤腥肉食,我都全部让给你……你所有的优点我都喜欢,所有的缺陷我容忍成了习惯,我就差把你刻在骨子里……我一直不信,两小无猜,也可以走到形同陌路……”

君麒玉脑袋木了一下。

他那时候毕竟年幼,他只当宋礼卿是个关系不错的玩伴,可以使唤的跟班。

也的确有一点青梅竹马的情分,可君麒玉后来经历过那么多人和事,怎么会把那段时间的感情当真?

“后来皇上赐婚,我真以为我是世上最幸运的人,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我何德何能占了两样?我把你的骄纵当稚嫩,把你的风流当性情……我总以为哪天你能长大,我们之间误会消除,我等着忍着,你有没有想过,我是血肉之躯,会受伤的?人心再热,也都会冷的?……再回头想想这段时日,原来我爱错了人,我真的为自己不值。君麒玉……你附耳过来,我……现在告诉你。”

君麒玉莫名就跟着做了,他矮了矮身子,以便听清宋礼卿要说的话。

与其说宋礼卿是在跟君麒玉宣布,不如说是在通知自己。

“我……不爱你了……我不爱你了。我不爱你了!!”

他重复地说着这五个字,一次比一次用力。

宋礼卿撑着一口气说完,喘着气身体软了下来,他的脸贴在牢房最肮脏的地上,湿透了的发丝遮住一半的眼帘。

他再也没有力气争取了,也认命了。

君麒玉从出生便受人顶礼奉承,所以他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以自我为中心。

但此刻,他竟然有一些心虚,也没那么笃定……

宋礼卿说不爱他了。

这是什么重要的事么?君麒玉并不觉得。

宋礼卿爱不爱他,君麒玉应该毫不在意!甚至早在等这一天才对。

可是为什么他的心乱了?

这个宋礼卿,明明弱得不堪一击,但君麒玉总觉得他溜走了,不再受自己掌控了。

君麒玉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但性格使然,只一会儿,他便说服了自己,他从不会错,现在也不会错。

“宋礼卿,你是现在才不爱我么?你只是装不下去,暴露本心了。”

君麒玉重新冷硬起来。

宋礼卿眼睛迷离,君麒玉的脸逐渐模糊起来,眼前像是盖了一片乌云。

他彻底放手了,所以无论君麒玉说什么,他都不去解释反驳了,何况,他现在哪里还有精力争辩?

“宋礼卿!回答我,你只是受了皮肉伤,别跟爷装死!”

君麒玉得不到答案,急躁又恨意丛生。

“你敢说你不是处心积虑?你讨好父皇,父皇对你还不够好吗?钦点你为探花,给你撑腰,赐你尊贵,你倒是怎么报答他的?他现在生死未卜,你高兴了?!这就是你想要的目的!”

宋礼卿耳鸣之声占据了脑袋,痛得他头快裂开了。他只能听到君麒玉断断续续的怒吼,至于他说的,宋礼卿无法理解。

他和君麒玉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

都在自说自话。

宋礼卿一动不动,君麒玉越恨得咬牙切齿。

气怒冲脑,君麒玉拿起炭炉用来炮烙的铁棍,棍尾是烧红了的“君”字。

“说,你到底给父皇下了什么毒!”

宋礼卿没有反应。

君麒玉额头上凸起了青筋:“宋礼卿!你不要挑衅我!你当真以为我不忍心下手吗?这个印子要是烙上,你可一辈子都洗不掉!”

“我没有……”

“我要是早知道你是个前朝的孽种,就早该把你清理了……父皇待你不薄,忘恩负义的东西!”

“啊!!——”

阴暗的天牢里回**起一声凄厉的惨叫,就连觅食的老鼠听闻到,都吱吱乱叫着钻进了鼠洞里。

君麒玉丢下刑具,低头看着在地上扭动的宋礼卿。

宋礼卿的手臂上出现一个烙印,皮肉焦黑,还在冒着白烟,他浑身在不自觉地颤抖抽搐。

烫上烙印之后,君麒玉便有些后悔了,他就是一时冲昏了头脑……可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回转的余地,如果他不狠心,是问不出解毒之法的!

宋礼卿缓缓止住了**,他身子蜷成了一团,脸上全是眼泪,发丝粘连。

君麒玉看见他嘴唇蠕动,却没有声音,不知他在说什么。

“你在说什么?”

君麒玉俯身下来,凑近一些,还是听不清。

当他再贴近一些时,宋礼卿却忽然一口咬住了他的肩头,像是拼死也要咬下一块肉来。

“嘶——”

君麒玉吃痛,一脚将他踢开。

他肩膀上多了两道牙印,好在宋礼卿气力不足,即便用尽最后的力气,也不过是咬破皮,出了血而已。

“宋礼卿……”

君麒玉没料到到他还有奋起反抗的一天。

“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谋害君主本该株连九族!你难道不替你的养父宋青想想,要连累他们满门抄斩吗?!”

作者有话说:

我先骂:君麒玉就是个脑溢血的s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