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颖摇摇头,“你却说错了,我只不过是一加提醒,真正却是因为你有这等胸怀,倘若不是你性子中便带有这番洒脱,又如何悟得这等剑理,我虽能向你说出这许多道理,但我却无论如何也练不出你这等绝妙剑法。”

韩逸一阵剑法使过,站在原处,轻声说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特点,都可用之以剑,这剑理虽看似难以琢磨,其实无法是‘无招’二字,只要自己都不曾知道自己剑法何时穷尽,那对手更是无法探知,人因未知而恐惧,自己剑法层出不穷,这岂不是在气势上便已胜过对手多矣。”

宗颖连连点头,“对,就是如此。”

韩逸仰天长笑,看着巨阙剑,用手缓缓抚摸,轻声说道:“自今晚开始,我才算真正拥有此剑!”

二贼看得瞠目结舌,不知韩逸前几日是装作不会用剑,还是韩逸今日霍地明白剑理,使出这般厉害剑法,可他们二人一生无非在想着如何得到更多的金子去吃喝玩乐,又如何明白这种以意御剑之法?

韩逸猛地想起鬼步之法,心中想到,不知这剑术再配以鬼步,该当是何等模样,或许当是飘渺中透着神鬼莫测之力了。

韩逸脑中闪过这个想法,心头不由一动,一时不再说话,静静想着到底该如何把自己的这套剑法配以鬼步,可无论如何摸索,却总是碰壁,试探了几次,始终无法融合,心中不免有些遗憾,站在原处,闷闷不乐。

宗颖见他喜怒变幻如此之快,却是有些担心,有意想转移韩逸注意力,但奈何自己拙于言辞,于是索性拿起那黑脸大汉的刀,轻呼一声,“韩兄,小心了。”

说完,一刀向韩逸胸前推来,刀锋直指韩逸胸膛……

韩逸立在原处,并没有挥剑相格的架势,依旧站在原地沉思,宗颖刀锋已离韩逸不过寸许,见韩逸依旧不挡不避,不由大惊,忙收力待转,哪知韩逸就在这宗颖前力已尽,回力待发之时,忽然挥剑而来,宗颖登时大感意外,幸得他反应灵敏,忙中途转向,由回剑改为上撩,这宗颖几经变招,刀上仅剩下三成之力,与韩逸重剑相格,刀剑相交之声响起,巨阙剑径自向原方向挥去,宗颖的刀却已断为两截,落在地上,宗颖站在原处,手持半截断刀,不由哑然失笑,韩逸连连摆手,“不算不算,我胜在兵刃之利,并非高明于你,却做不得数,你取了兵刃来,咱们重新来过。”

宗颖笑着说道:“韩兄手中神剑,劲力非常,天下间又有何兵器能够抵挡得了呢?”

韩逸大摇其头,“宗兄此言又错了,这神剑虽利,却终究要有人使动,倘若无人舞动,那再好的兵刃也只是一块废铁,可见这人才是天下第一的锋利之物,兄弟此刻手中已有两名负罪之徒,不如你便以他们为兵刃,索性与我再试上一试?”

宗颖听韩逸此话,起初不解,随即醒悟过来,他虽拙于言辞,但却并非鲁笨,其实世间越是拙于言辞之人往往越是思虑周详,只因他们凡事都习惯于多思考,然后再去做,是以此类人往往却有洞悉人心之能。

宗颖当即明白了韩逸的意思,知道韩逸是有心吓二贼一吓,当即笑道:“也好,只是不知我该以这枣面大汉为兵刃与你对剑呢,还是该以那玉面先生为兵刃与你对剑呢?”

韩逸笑着说道:“且让他们自己选吧!”

说完,便转头看向二人,轻声问道:“你们二人谁愿意做一下我这宗兄弟的兵刃?”

这二贼一路无趣,此刻正在凝神细听韩、宗二人的对话,猛然发现此二人似要把自己这血肉之躯用做与那韩逸手中阔剑对垒之物,那黑脸大汉所用兵刃本也并非凡品,哪知只一个回合之间便被韩逸手中那阔剑所断折,此刻听说要把自己与那无坚不摧之物相抗衡,登时吓得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只觉这笑话实是比韩逸这几日来挥动那两下剑招还要有趣。

白面先生痛哭流涕,最先说道:“二位祖宗,小人自生来便身体瘦弱,你们若以小人为兵器,小人实是怕辱没了韩爷爷的兵器!”

枣面大汉怒声说道::“老二,你这是什么屁话,大家都是两个肩膀抗一个脑袋,难道我便是钢铁铸就的不成?你三言两语,怎么便把我推到了前面?”

白面先生不急不慢,带着哭腔说道:“大哥,且不说你的身体生来结实,单是你那成名绝技金钟罩便早已威震辽东十三寨了,今日便让小弟开开眼界,如何?”

枣面大汉错愕,“我哪里会什么金钟罩,哪有这些响亮名头?”

白面先生闭口不言。

枣面大汉猛然醒悟,“小畜生,这般没义气,一到将死之时便这般害我!”

韩逸心中暗暗发笑,一挥手,皱眉怒声说道:“够了,今日你们这般争吵,坏了小爷我的兴致,且到此为止,明日再讨论究竟该以谁为兵器吧!”

宗颖暗暗佩服韩逸的心智,需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几日来夜间休息之时,韩逸和自己都是不敢全睡,轮流休息的,而这二贼反倒无所惧怕,呼呼大睡,如今让他们心中产生嫌隙,二人自不会再有心思同心协力,妄图逃跑了,想必接下来的几日,脑中想的将尽是如何不让宗颖选自己为兵刃。

二贼正自心惊胆寒,这边韩逸与宗颖二人却已经踱步四周,宗颖轻声说道:“韩兄,你可是专门习练过力道使用之法?”

韩逸负手而行,转头看向宗颖,“宗兄弟如何看出来的?”

宗颖笑望远方夜色,轻声说道:“我少年之时,力大过人,虽不及楚霸王能够单手托鼎,但也能在十岁之时双手举鼎,师父曾说,我原是不可多得的一个奇才,我随师学艺五年,把师父平生所长尽皆学了去,那年下山之时,师父告诉我说,我将来这手功夫虽不足以纵横天下,但自保也是有余的,只是本门武功有一个弱处,本门功夫讲究力道循环,一环扣一环,绵延不绝,但却多于转力变力,对付一般高手,本门功夫也是不惧,只是倘若一旦遇到拿捏力道之人,便不会灵光了,其实我看韩兄刚才的那一招剑法,心中已然明白,你便是师父所说得那类人了。”

韩逸笑着说道:“令师父却也能做到知己知彼,只是不知令师是谁,有暇宗兄弟给我引荐引荐,我也好拜见一下。”

宗颖脸色微变,沉思了一会儿,抬头说道:“韩兄弟当是兵家高手了,其实你刚才的那一招,以虚击实,实在妙极。”

韩逸脸上笑容不减,“我却是没想那么多,不过我并未习过兵法,何日有暇,我却要看看,不知我是不是能研习明白那些古书古籍!”

宗颖这回也笑了起来,“如此,韩公子更是要见见家父了,家父对兵法武学,可一直都是如痴如醉,每日除了忙于公事,便是醉心在这两样之中啦。”

韩逸奇道:“令尊大人不是以进士之事得官职吗?”

宗颖点点头,“是啊,可家父虽是个文职官员,平时可是从来没有放松过习练兵法武功,我这等功夫,在他手上根本走不上十招!”

韩逸一下来了兴趣,奇道:“那他为何不镇守一方边疆,可是因为我大宋重文轻武,便不屑于作为武将了?”

宗颖摇头说道:“并非如此,只是现在生逢治世,家父不愿在边关碌碌无为地混日子,于是索性任一方父母官,为百姓多做些实事,他常说,旁人二十岁为官,自己三十岁为官,较比常人已是慢了十年,自己应当尽力多为百姓做些事,用以补回来那前十年的空白!”

韩逸一时肃然起敬,“如此说来,我却是定要见一见令尊大人了,只是不知令尊大人是否会瞧得起我,愿意与我一见!”

宗颖连忙接口说道:“你放心,家父最喜欢像兄弟这般的少年英雄了!”

韩逸被宗颖说起的关于父亲的一些话所吸引,一想到即将见到一位如此人物,不由得心潮澎湃,此刻距韩逸离开京城不过月余,但韩逸的心境却已有了很大不同,他自柴家谷外顿悟,早已变得不再是那般愤世嫉俗了,他见宗颖人品俊雅,为人刚毅,心中自然不再像从前那般疑忌,韩逸见宗颖提起父亲之时,脸上满是骄傲之色,他知道,那是一个少年对父亲的推崇,旁人却是来不得半点亵渎。

韩逸想到此处,笑声说道:“好,听宗兄弟一言,我当真是心痒难耐,反正今夜你我兴致如此高,毫无睡意,索性便连夜赶路,早点到达龙游,也好让我一睹老爷子的风采,如何?”

宗颖迟疑道:“我自是可以,只是这两个犯人恐怕身体会吃不消啊!”

韩逸斜眼看看二贼,见二贼已斜身靠树睡下,上前一人一脚,“起来了,我们要赶路了!”

二贼惊魂稍定,刚刚睡下,猛得被韩逸踢过,两人疲倦地睁了睁眼睛,仍是没有清醒,赤面大汉不耐说道:“哪个杀千刀的,坏了大爷我的美梦?”

一抬眼皮,突然发现韩逸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豁得一个激灵惊醒,尴尬说道:“原来是韩小爷,刚才我睡觉睡得糊涂,说了些疯话,您就当小的放了个屁,让它悄无声息地散了吧!”

韩逸心中笑道,“这粗鲁汉子,没想到也会说些这般软话!”

那白面先生也是笑脸说道:“不知二位祖宗遇到何事?这般急着赶路?”

韩逸抱膀而立,眉头一扬,“我和宗兄弟因为无法比剑,心中抱憾,无心睡眠,是以准备连夜赶路,你们二人有何异议?倘若你们二人有一人愿意一试我的神剑,我们便在此休息了!”

那二贼听此一言,豁得双双站起,宗颖站在一旁“咦”了一声,心中想到,这二人何时变得这般硬气,初时推三阻四,此刻却反倒争先恐后了!

宗颖正自疑惑之时,但听二贼齐声说道:“韩爷,宗爷,我们上路吧!”

二人到了龙游,已是寒冬腊月中旬,此刻已是午时时分,夕阳斜过半边城垛,暖暖地洒在几人身上,宗颖喜道:“韩公子,我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