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宗颖双臂一抖,枣面汉子来不及抽刀,突然感觉刀的四面八方有如海浪袭来一般,一股回旋大力,使他前不得,退不得,臂膀被这股大力带得莫名发酸,好似整个身体也要随着这股大力旋转一般。
枣面汉子忙使了个千斤坠,愤然抽刀,身子好似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飘飞出去,玉面先生待要上前去接,已是不及,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再看枣面汉子兵刃,早已断为数半,韩逸见此功夫,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暗暗想着,好俊俏的功夫。
宗颖看了看枣面汉子地上的兵刃,叹了口气,摇摇头。
韩逸好奇问道:“小兄弟可是自责自己折断了他的兵刃?”
宗颖抬起头,似是对韩逸颇有好感,“我学艺不精,却是丢人现眼了。”
韩逸大奇,“你一招之间败此贼子,却是为何这般说话?”
“兄台有所不知,我自小学练柔力,已是五年有余,这柔力功夫,专是演习以柔克刚之巧,柔力越到高的境界,当越是收发自如,其实学我这门功夫,以柔破刚容易,但要以柔断刚,却是难上加难,刚才我有心要让他兵刃断为两截,可偏偏断了这许多,于我本门功夫而言,已是下下乘了,嗨。”
韩逸听在耳里,若有所思,隐约觉得他这门功夫似与这千拂手有些相似之处,均是讲究以柔克刚,以虚击实,想要再问其师承门派,突然觉得旁边疾风袭来,忙顺手拿起饮酒之碗,碗中仍然有酒,韩逸不及细想,知道这劲风方向却是冲向宗颖,伸手把碗口对向暗器袭来方向。
韩逸此番动作之时在电光火石之间,伸手过去之时,暗器尚离宗颖有些距离,忽然觉得自己手上一股旋力传来,手中碗脱手而出,旋转着接了三枚暗器。
发旋力之人却是宗颖,宗颖知道这玉面先生手中折扇有一种暗器,是以虽和韩逸说着话,却一直小心提防,本来这玉面先生倘若发暗器直取宗颖,宗颖只需再用布匹,便能把三枚暗器尽皆接下,可中途韩逸仗义出手阻拦,宗颖知道这人所发暗器质地坚硬,有穿石断金之力,见到韩逸以碗去接,不由大惊,不及细想,只记得韩逸是豁然起身,碗中当有酒水,是以随即在韩逸手上使上一层旋力,韩逸心下了然,当下撒手,三枚暗器,在旋转的水与碗之下,劲力尽去,宗颖随即一拂白布,这玉面先生也已倒地。
韩逸脸色微红,心想自己还妄想去救别人,没想到他武功如此高明,反累得旁人救了我了。
韩逸正在思考之时,宗颖已经把布匹撕成条状,把倒地二人捆绑起来,拴在一起,正走到他跟前,抱拳说道:“多谢兄弟相助,此二人是龙游大盗,前些日逃脱牢狱,到此为恶,此刻终于将他们绳之于法了。”
韩逸看着那玉面先生满脸狡诈之色,颇有些担心这宗颖会着了他们二人的诡计,虽说这宗颖武功反应都在自己之上,可毕竟宗颖心思太过单纯,如何会周旋过这样的人,于是拱手说道:“兄弟可是去龙游?”
那宗颖点头称是。
韩逸故作喜状,“如此太好啦,我正要去江浙一带寻我一位朋友,前些日子听说他便是在龙游出现过,因此我才这般急急赶过去,不如我们结个伴,一路同行,如何?”
宗颖见到刚才韩逸真心相救,虽未必帮上自己的忙,可确实是不顾自己安危相救,心下已是感激,听韩逸如此一言,大喜,“如此最好不过了,你我这便上路吧。倘若去了龙游,兄弟一定要见见家父,家父最喜欢兄弟这般侠义心肠的人啦。”
韩逸笑着点头,心中想到,我且先把你送到龙游再说吧。
二贼听韩逸如此说,唯一的一点希冀也渐渐消失,不由得垂头丧气。
这宗颖为人鲁直,望了望桌上盗贼的包袱,俯身打开,见里面满是金银,珍珠玛瑙不计其数,转头对韩逸说道:“还未请教兄弟姓名……”
韩逸笑着说道:“鄙人韩逸,不知宗兄弟将如何处置这些金银?”
宗颖低下头看了看这些金银,接口说道:“这些金银多是来自本地富户,自当交给本地官府,由他们负责将财物还给丢失财物之人。”
韩逸摇摇头,“这些金银来自此城地主豪绅不假,但归根结底却还是来自那些平民百姓,宗兄弟为何不把这些金银散发给他们,以做雪中送炭之用?”
宗颖连连摆手,“兄弟的侠义心肠,我很欣赏,只是兄弟不事官府,不知其中道理,在下身为官府之人,当以公允为先,这些金银细软来自何处,便应送回到何处,何以擅自另作他用?”
韩逸眉头一扬,“不知兄弟在官府中所任何职?”
宗颖一时无话,“我……我……”
韩逸轻轻叹口气,“这二贼是兄弟所破,赃物也是兄弟追回,兄弟如何处置,当是兄弟说了算,即便送还官府,也是合情合理,兄弟毋需介怀。”
宗颖小声说道:“你不曾生气吧!”
韩逸见这宗颖如此优柔寡断,大丈夫之中却是少见,不由哑然失笑,“不会了,你既是如此决定,我们便如此做吧,我们走吧。”
韩逸当先迈步走去,宗颖押着二贼紧随其后,那店老板见几人离开,这才敢出来,走到门口,向外瞧去,猛然见到一锭银子横在眼前,店老板浑身一颤,韩逸从门后去而复回,笑笑,“店家,这是刚才的酒菜钱。”
店老板本想拒绝,可是毕竟商人本性,轻声说道:“区区……一顿酒菜,要不了这许多银子。”
韩逸看着店老板断断续续把话说完,哈哈大笑,把银子拍在店老板手中,“剩下的全当包赔店家损失啦。”
韩逸说完,转身便走,宗颖正在门外满是羡慕地看着韩逸,待韩逸走近,这才轻声说道:“兄弟的这分洒脱和豪情当真让人欣羡,我却做不来。”
韩逸淡淡一笑,没有做声。
二人去了官府,把银子交到县老爷手中,随即押着二贼往龙游方向赶去。
他们二人怕两个贼子会在晚上疏忽大意之时趁机逃走,是以不敢住店,一路上只是挑些山野之间留宿,四人都是身有功夫之人,不几日便赶到了龙游,韩逸这些天来与宗颖交流的并不多,他们二人自小虽都在官宦之家,但二人经历却大不相同,韩逸少年之时,家庭正逐渐走向下坡路,对官家之事,早已半信半疑,而这宗颖之父,名为宗泽,三十三岁方以进士之身为官,几年官场经历,为人干练,处事公允,深得民心,今年方在龙游任一方县令,便接连捉拿许多大盗,却是有些手段,宗颖见父亲如此政绩,早已怀揣跃跃欲试之心,是以言辞之中,对于官场,却有些向往之意。
韩逸虽看似和宗颖无所沟通之处,但却是欣赏宗颖这般千里追凶的毅力,是以却不觉得与宗颖有何隔阂,韩逸并没有向宗颖吐露自己身份,只是偶尔捡些有趣的事说,宗颖不以自己高深功夫为得意资本,反而却着迷于韩逸的种种经历,每天听的如痴如醉。
韩逸在晚上一个人之时,便会拿出宝闻所赠的剑谱,仔细研读,可是剑谱之中却是平平无奇,书中所刻画的图像,尽是些普通的招式,或直击,或横削,亦或是斜劈等等一些用剑的最基本运力之法,韩逸想起那日宝闻的所发两招,隐约觉得所要追寻之理,仿佛便在眼前,想要伸手触摸,却又无法碰及,几日来苦思冥想,不得要领,常常对着巨阙剑感叹。
这天晚上,韩逸闭上眼睛去想那日宝闻平平无奇的一击,随意挥动,用心去感受那奔腾之势,只是使出来却总显得不伦不类,好似不曾学过武功之人一般,二贼看得直想发笑,宗颖却肃然而立,凝神细看,认真去想着韩逸这几下挥动。
其实韩逸却是未曾学过剑法,但也正是由于未曾学过剑法,是以平时所练的拳法都是以意念而动,他不知当年柴暮秋父亲在教柴暮秋剑法之时曾告诉他用意不用劲几字,倘若只是追求招数,那么便永远练不成这巨阙剑法,柴暮秋年少担事,无法专心研读,是以难至空明之境,所演功夫难以达到巨阙剑法的上层功夫,此刻韩逸一是未曾学剑,二是刚刚迈过自己的一道心门,是以隐隐约约,竟然渐悟剑中至理。
韩逸一连几日,都是挥动那平平无奇的两招,二贼早就不耐,不再看他,只觉韩逸剑法实在是狗屁不通。唯有宗颖,每夜倚树而立,静静观看着韩逸演练,终于有一天,宗颖轻声说道:“韩兄,小弟斗胆说上一句,你这几日来挥动的这两招,好似并非一套剑法中的剑招。”
韩逸转过头来,点点头,“宗兄弟请说下去。”
宗颖此刻却不再客气,继续说道:“我觉得韩兄弟这两招并非从你每日翻看的书中习来,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当是从打斗中观看而知的,不知小弟说得对不对?”
韩逸心情激动,“说下去。”
宗颖接着说道:“我不知那剑谱中所勾画的是些什么,但想来并非是些剑法,你刚才所使的那两招,隐有一种王者之气,当日使剑之人定是一个足以藐视天下的英雄,他是在以胸中的那份豪迈,挥洒于剑上,胸中有何等的豪情,剑上便有何等的劲力,韩兄胸中并无争霸天下的那种凌厉之气,有的却是潇洒人间,豁达平生的心怀,是以要韩兄弟你使这等固定的剑招却怎么也无法发挥那剑上的劲力!”
韩逸倏然变色,心中一下变得澄明,举起巨阙剑,凝神良久,忽地剑锋向侧一指,一阵剑花,行云流水般地化开……
韩逸有如饮醉酒一般在剑雨中挥洒,或斜刺,或平击,摇头摆臂,飘渺若现……
宗颖站在一旁,脸露喜色,“恭喜韩兄弟,参悟剑中至理。”
韩逸边练剑,边笑着说道:“多谢宗兄弟开导,不然我也不会如此快的参悟这‘用意不用劲’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