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相遇也一点都不晚。◎
柏莎从未见过工作得这样专注的人。
整整三个小时, 青年埋头处理文件,动作没有停顿过一下。
到了第四个小时,柏莎于心不忍朝他走去, 想劝他休息会。
结果, 她的手刚碰到他的肩膀,他便像只受惊的小动物般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他瑟缩了下身体, 抬起的,看向她的粉眼睛里, 布满了渴求的光芒。
“是累了吗?”她问。
迦南不说话的,坐回去,抓住她的手, 默默用脸颊蹭了蹭她的掌心, 他闭上眼睛, 似乎很享受这一刻。
他的眉间舒缓了,内心的渴求也平和了些,好像, 他又可以继续工作了。他这样想着, 睁开眼, 望见她的眼睛。
她的绿眼睛里倒映出他的影子, 他想起昨夜,他们也是像这样对视, 但那时她的脸更红,眼底有更多的情|欲。
啊,老师,我好想让您再那样看我一次……
他支撑不住了, 手臂向前, 抱住了她。
柏莎任他抱着, 对他的精神状况感到担忧,果然,她不该给他布置那么多的工作。
或许,她该帮帮他。但此刻,她自己也在为其他的事思虑。
如果如青年所说,魔晶石是龙鳞的话,魔法起源于光之女神的说法就要被彻底推翻了。
不仅如此,还会让人联想到一场阴谋。
大家都知道,龙灭亡了,却没人知道,龙是怎么灭亡的。
可假如说,龙灭亡时,人类恰好得到了一堆龙鳞、还得到了魔法的力量呢?
那龙族的灭亡,不就和人类脱不开关系了吗……
柏莎思考至此,感到了凉意,她的身体一颤,抱着她的青年敏感地觉察到不对。
老师……是在排斥他的触碰吗?也对,他都没有询问过她可不可以。
他失落地、不舍地就要将手臂从她的身上松开,与此同时,他的胸口感到小力地一推,柏莎按着他,在他的腿|上坐下了。
是、是的,她坐到了他的腿|上!
这是可以的吗,老师?您是不是坐错了地方?
迦南难以置信的,又开始怀疑自己身处梦中了,他的动作却是十分娴熟地作出了调整,为了让她更加舒服,也为了让她的手更方便触碰到他的身体。
柏莎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他,作为消遣,她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好。
她默认他们两人已经足够亲密,她以为这是一种常识,难道会有恋人在欢|愉的次日和对方拘谨地行礼吗?
迦南很不幸地没有这种常识,他不敢想象“恋人”这类词汇。
无论如何,当下的他非常幸福,他注视着自己心爱的女性,他唯一所求的,就是希望自己的身体能够保持安宁。
族类的天赋,有时也是一种弊端,欲|望太旺盛,而又没有哪个伴侣能够承受这种旺盛。
故而,姐姐们都不只有一个情人。可他不要,他除了老师,就谁都不要了。
想要您想要您想要您。迦南朝向柏莎的粉眸里,逐渐地只剩下这句话。
好在,柏莎的注意力没有在他的身上,她在想的是,青年的故乡。
迦南说,他的故乡信仰龙,而和他来自一个故乡的名为坎普的红发青年,也曾在她偷听到的那段对话里,谈到龙。
这是巧合吗?还是说,他们的家乡和龙,有着比她想象得还要更加深切的关系呢?
如果和龙关系密切,是否也可能和地城、和“他们”有所联系?
柏莎了解罗兹日记里的“他们”写的是谁,联系到地城,答案便就只有那个了——
“魔法生物保护协会,”柏莎说,“迦南,你了解他们吗?”
青年涣散的神志被她的话语召回,他一下子清醒了,因她提起了“他们”。
他回答:“据我所知,他们的工作主要有四部分,第一部 分是带地表的魔物来到地城,第二部分,是管辖地城住民的生活,保障每个住民的基本生活需求,第三部分,是禁止地下住民前往地表,除非住民们向他们提出特别申请,第四部分,是维护地城开放日那天的秩序。老师,这一部分您应该很熟悉。”
迦南说完,柏莎好久都没有回话,她只是张大嘴巴,惊诧地看着他。
而他也终于反应过来,他说了太多。
人类怎么会那么了解“他们”?只有魔物才了解。
可很快,他又对这件事不在意了。
只要老师想知道,他什么都愿意告诉她。
哪怕,被“他们”发现,“他们”会将他送回地城。
他从前畏惧这件事的发生,现在,他想,那是不可能的事。
没有人可以将他和老师分离,没有人可以。
除非……老师自己不要他了。
您会不要我吗?当您有一天看到我的尾巴和尖角,您会觉得我是个怪物吗?
呜,他难过了,表情也忠实地反映出了主人的心情,他的唇紧咬在了一起。
柏莎的手指轻轻抹过他的嘴角,“迦南,别多想,我只是太惊讶了。”
她从没有听人这么详细地说过,魔法生物保护协会的工作内容,对她,以及大多数法师们来说,那都是个太过神秘的组织。
她更从未想过,原来地下的魔物也可以申请来到地表。想想,这也很正常,如果地城的住民只能生活在地下的话,那就不叫作城市,而叫作监牢了。
看来,迦南的故乡和地城的关系真是非常密切呢……
她思考至此,依然没有对青年的身份产生怀疑。
一是因为阿德勒的判断,二是因为她相信他。
他是这样坦诚的青年,又怎么会隐瞒她呢?
但她的心中也已隐隐感到,她对他的了解,比对任何一个人的都要少。
她认识迪夫的父母,接触过埃莉卡的家人,可迦南呢?她只认识他的姐姐们。
老实说,那都不能称作为“认识”。他的姐姐们,就和他的家族,他的故乡一样神秘。
她想着这些事,忽而笑了。
迦南不懂地看向她,“老师,您在笑什么?”
柏莎说:“我在笑,我明明对你的了解那么少,我为什么还是这样信任你、喜欢你呢?”
理性会说,这是不可以的事。
她时而也会想,自己是不是被美色所惑了,或是被身体。
他太漂亮、太乖巧,那么撇开表象,她还会喜欢他吗?
她的心对此,回应了“是”,是的,她想,她还是会喜欢。
哪怕他是不行的男人,哪怕某天他被毁了容貌,她依然会喜欢他。
这种事,真是不可思议呀……
她为自己的情感惊叹时,她突然想起了青年过去说过的某句话。
“迦南,”她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可能就像你说的那样吧,信任和时间的长短无关,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都已经很喜欢对方了,对吗?”
柏莎直白地抛出这个问题,她以为能马上得到他的回应,结果,他竟然犹豫了。
什么啊,迦南,你不喜欢我了吗?你难道是那种一夜过后、再也不见的坏男人吗!
不,他不是。他只是在想,要怎么回答她。
因为,情况不是她想得那样,对他来说,他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知晓她的存在。
数秒的沉默后,他终于把这件事告诉了她,她眨了眨眼睛,手停下了对他的触碰,不过,她没有感到特别意外。
青年从前就说过,他崇敬她已久,从他对她创造的安抚魔法的了解来看,她想,他认识她可能已有三年、或者五年的时间。
然而,真实的答案远比这个数字要长,光是她在时之迷宫里度过的十二年,他们对于时间的感知就不可能对等。
那十二年对她来说就像是几天那样短暂,对他却是确切存在的四千多天。
在那些等待的日子里,他不断幻想她的样子,模拟初次见到她时要说的话,结果那些话现在好多都没有说出口,有的是因为她毕竟不是那个他想象里的老太太,有的是因为在见到她后,他脑海里又冒出了更多的话,新的把旧的挤了出去。
他多想把这份心情传达给老师,可无论是那个半兽人、还是他自己的身份,都是无法说出口的事。
于是,在他说完“很早很早以前”后,他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他望着她,恳切而深沉的。
柏莎不可能对这样的目光毫无察觉,她大致从中猜出一些,他或许认识她比她想得要久。
那么,是十年吗?这对她来说已经是一个长到不可思议的数字。毕竟,他看上去才二十岁。
在了解了那段岁月的长久后,从她的角度,她不禁提出一个问题。
柏莎:“迦南,你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来见我呢?”
这个问题落下时,迦南停在她身上的手指僵直了,她发现他很紧张。
“因为,我不能。”
青年的声音滞涩地如同枯竭的河流。
“不能?”
“请原谅,我无法告知您原因。”
“没关系……”
柏莎没有再追问,她已准备好要将话题切往下一个,只是在这时,她注意到他好像还打算说些什么。
他在犹豫,嘴唇打开,又合上,粉眸里光芒晃动,每层光芒里都倒映出她的影子。
她回视他,选择了等待。
过了会,他开口了:“如果可以——”
“嗯?”
“从听说您名字的第一天起,我就会来见您,比任何人都要早得遇见您。”
他说完了。接着等待的人变成了他,柏莎怔愣地望着他,没有说话,只有嘴角克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她很感动,即使她仍然不知道他不能见她的原因,但那又有什么重要?
他诚挚的话语,他微颤的声音,已经将她打动。
此刻,她只想尽她所能地安慰他。
她向他倾去,和他完全搂抱,他听见她靠在他的肩膀上说:
“迦南,我们现在相遇也一点都不晚。”
“老师……”
“我很高兴能够遇到你,你都不知道,我有多么多么的高兴。”
“我,知道。”
迦南听出自己的声音在哽咽,他在控制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他没有想到,他能够得到老师这样坚定的回应。
他的心被接住了。比亲昵还要更加甜蜜的幸福在将他环绕,现在,他的欲|望被清空,就只剩下单纯的爱慕。
太好了,他再也不会想那些——
“迦南。”耳畔响起柏莎的声音。
“怎么了,老师?”
“做吗?”
“…………”
他没有说话。但他以为他已经回答了。
因为他分明听见自己的脑海里响起了无数声“好的”。
-
埃莉卡蹲下身,手里拿着一颗圆白菜在喂凯希。
她和柏莎大人讨论完日记后,得出了一致的结论。
罗兹之前没有说真话,他说凯希变成的那只猫已经死了,他还说凯希对变形学只知一二。
真相则是,猫从来就只有这一只,凯希没死,也并不是不了解变形学。
她,作为天才法师,杀人犯韦尔的女儿,很有可能比罗兹教授还要更擅长变形学。
所以罗兹才对凯希说:我也发现了你的秘密。
凯希的秘密是,她可以变回去,却故意不变回去。
理由,她们也都想到了……
这是凯希故意对罗兹的惩罚,她恨他为了医治她,杀了那些猫。
而且,他用的医治方法,还是模仿自她那杀人犯的父亲。
“凯希,”埃莉卡语调轻柔地同猫咪说话,“我理解您的做法,作为一个曾经的变形学法师,我也无法接受他人藐视动物的生命。”
“但后来,牵扯到这个事件中的,已不只是猫,还有魔狼、还有人……”
“柏莎大人不认为这件事已经结束,罗兹还活着,您的父亲也还活着,这种残忍的实验谁知道还会不会继续呢?”
“凯希,我们想您可能知道答案,如果您愿意,请带着答案来找我们。”
-
迦南发誓这次一定要温柔。
不能再弄疼老师,不能再在老师身上留下痕迹。
因而,他的动作变得好慢,亲吻她时都用了遏制过的力度。
柏莎体会到了,她怀念昨晚的他,她想说:迦南,我不喜欢温柔。
想想还是没有说,他能答应第二次,已经是很稀奇的事。
她总以为,他是那种,会说“请把第二次安排到下个月吧”的人。
又或者,他会说:“在您成为我的妻子前,我是不会和您继续这种关系的。”
呜,如果他真的这么说,她就只能对他松手了。
在她未来的规划里,她还没有要和某人结婚的打算。
她遐想着这类事,分心得厉害,终于以此激起了青年的心,他担心她在想别的男人,想她的心上人。
不要再想他了,好不好,老师?
您已经有我了,我很乖,听您的话,愿意为您做任何事。
他不知道她和心上人到了什么样的阶段,他嫉妒、在意、满心想要胜过对方。
他的天赋开始运作,他无须思考,就轻松得将她的思绪掠夺到了自己的手中。
她沉沦了,大脑空白地和他接|吻,他们拥|吻着到了桌旁,衣衫一路褪|下。
她向后倒去,旖旎地和站立着的他对望,他抬起她的右手,指腹划过她的手腕、掌心,停在她的手指。
他弯腰,在她的指尖留下一吻。
作为某种行为开始前的最后仪式。
没错,这已是最后仪式,到了这一步,是不可以停下的。
停下的话,会叫人伤心……
偏偏不可控的因素在这时降临了。
“轰”的一声巨响,在房间的窗外炸开,柏莎听见这道声音,瞬时地坐了起来。
她不顾青年,披上一件衣服向窗户走去。
她了解那声音,所以在打开窗,看到外面火焰在天空齐飞的场景,她心里没有丝毫惊讶,就只觉得恼怒。
“该死的肯特!”
她咒骂了一声,朝天空望去,她辨认出那里的火球组成的句子:“欢迎我的学徒昆西到来。”
实则,她不需要看到这句话,因为不久,学院每个人就都听到了肯特教授夸张地用魔法扩散出去的声音。
自然,此刻跪坐在地上的青年也听见了那声音。
他不了解昆西是谁。
他只知道,他开始讨厌这个人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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