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南含泪望她,“是我太没用了,我打不过他……”◎

柏莎醒来, 浑身酸疼,她“呜咽”了一声。

“我讨厌你,迦南!”

“这不是真心话, 对吗, 老师?”

“嗯,不是……”

迦南知道她在为什么“生气”。

“老师, 我说过的,我的魔法很强力。”

“我……体会到了。呜呜呜呜。”

“对不起, 我该喂您喝药的。”

“结束了,你再说这种话,有什么用呢?”

迦南声音好轻地说:“那我, 给您治疗, 好不好?”

柏莎惊讶, “这也能治疗?”

迦南说:“我猜,可以缓解。要试试看吗?”

柏莎点点头,“来。”

迦南的魔法开始运作, 柏莎感觉凉凉的、冰冰的, 还挺舒服。

但, 总觉得有点不放心。

“不准做坏事!”

“不会的。您已经很辛苦了, 我也累了。”

“魅魔也会累吗?”

“会哦。我还需要勤加练习。”

“…………”

“练习对象”柏莎红了脸。她四处张望,看着整个房间的狼藉, 越想越觉得昨夜真是荒唐。

窗帘,桌子,镜子……完了!全都完了!

“迦南,你要负责清理房间。”

“我会的。老师, 我很擅长做这种事。”

“诶, 真的吗?”

“您去我的房间, 不就从没有发现过痕迹吗?”

“什么痕迹啊?”

“我们还未恋爱时,我一个人的痕迹。”

柏莎悟了,她咳嗽着岔开话题:“真好啊,迦南,你会做菜,还会打扫房间。”

“喜欢吗?”

“超喜欢的。”

迦南短促地笑了声,继续为她治疗,她感觉身体已慢慢恢复了活力。

“这也是魅魔技艺的一部分吗?”柏莎赞叹。

“可以说是。我们要保持‘食物’的可持续性,但我从没有将您视作为‘食物’……”

柏莎听出迦南话语里的恳切,她温和地笑了。

“迦南,不用和我解释,我相信你。过来,让我抱抱你。”

迦南说“好”,很乖地去到她的身边,和她拥抱。

柏莎这时注意到他颈部奇怪的一圈红色,她皱眉,“迦南,这是怎么回事?”

迦南闻声,心虚地低下头,“老师,我要和您坦白一件事。”

“嗯?”

“昨晚,我其实出门了,我去见了拉托纳大人。”

“然后呢?”

“他对我……”

迦南不说话了,只是手掌盖住自己的脖子,像要遮掩痕迹。

柏莎懂了,眉头蹙得更深,“他打了你,是不是!”

迦南含泪望她,“老师,是我太没用了,我打不过他……”

柏莎气坏了,“他怎么可以这样欺负你啊!你等着,我下午就去找他——”

迦南抓过她的手,捂在掌间,“不,老师,您不要去。您知道,他对您可能还……”

“难道我只能看你白白受欺负吗?”

“没关系,老师,我已经不痛了,您能陪着我就好。”

柏莎怜惜地望他,下颚微点,表示应允,他们慢慢靠在一起,交换了一个吻。

一吻结束,柏莎冷静了,想想觉得哪里不对。

“迦南,太巧了吧!你怎么一回来,我身上的魔法就发作呢?”

“嗯……”

“说实话。”

“好吧,您太聪明了。我承认,我刚对您施完魔法,就能从您的眼睛中大致推断,要多少小时后生效。”

“那我这心灵魔法的抗性还有什么用啊!”

“对其他人有用。对我的话,其他魔法有用。魅惑魔法是个例外,我们天生无比擅长这一魔法。”

柏莎冷哼,“我是该夸你强大,还是该夸你狡猾啊?”

迦南恳求:“老师,原谅我,好不好,请理解我的本性就是一只魅魔。”

“魅魔,还真是个对男人来说很好用的借口啊!”

“可您曾经不也想睡|我吗?”

“……”

“得手之后就不在意了是吗?”

“……”

“老师,您还记得我的第一次吗?”

柏莎惭愧捂脸,半句辩驳的话说不出口。果然,有的事要么不发生,一旦发生,就无法回头了。

后悔吗?不,比起后悔,还是不后悔更多点。

柏莎避开这个话题,抱住某人的胳膊当作枕头枕在头下。

“晚安,迦南,我还要再睡一会。”

迦南的抱怨声跟着这句话停息,柏莎在怀,对他来说,已是最最幸福的事。

他无声地注视着她的睡颜,一直一直,直到她再次醒来。

-

戴维翻覆手掌,魔法拒给回应,而法师,那些他儿子带来谋反的法师就快追上来了。

不,不是“快”,是“已经”追上来了。

乔治的身影慢慢在戴维眼中变得清晰。

戴维冷冷瞪视着他。

乔治回以笑容,“父亲,人类的魔法很容易制裁吧?只要没了魔晶石,就什么都释放不出了。”

戴维说:“你掉包了魔法塔的晶石?!”

乔治说:“准确来说,是掺入了虚假的石头,如果全部更换,不是马上就会被你们发现吗?”

戴维冷笑,“做得真成功啊,我的儿子!”

乔治头低了低,悠缓道:“我做得还不止这些。魔法生物保护协会、骷髅囚牢、包括您的魔法塔,都已有半数法师替换成了我的人。真遗憾,这么多年,您一个也没发现。”

戴维大喊:“这是因为我信任你!你是我的儿子,我最最相信的人!”

乔治脸上的表情动容了一瞬,又恢复,“父亲,我也想要信任您,可谁叫信任您,就是信任爷爷呢?您盲从爷爷的一切指令,您已经快和他一样疯了。”

“乔治,你太愚蠢了,你爷爷是正确的!”

“正确?害死了那么多法师的事也能叫作正确?”

“要想永生,就必须要有牺牲。”

乔治沉默,他挥手,遣走了身边的众法师。

等到人都离开,他看向戴维,他的那双遗传自欧恩的蓝眼睛里,此刻同时写满愤怒和悲伤。

“牺牲?你们难道牺牲的法师还少吗?你自己去看看骷髅囚牢,那些被当作孕育‘魔晶石’的工具们死相有多凄惨!还有七十年前的那场战争,你我都在场,你我也都清楚当时死了多少法师!这些法师们的死,还不够爷爷一个人的永生吗?分明是爷爷太贪婪了……!”

乔治愤慨的话语,却没有得到戴维任何回应,戴维只是盯着他看,一边看一边大笑。

笑累了,戴维说:“原来你还不知道,原来你还不知道啊,我的儿子!”

乔治问:“不知道什么?”

戴维慷慨地告诉他:“身上长出龙鳞就是龙了吗?不,真龙,我们要的是真龙!唯有吃下真龙之肉,才可获永生!我们等待那头真龙的降生,已等了上百年,好在,就快了,马上就好了。孩子,静等吧,马上,我们就都能吃上龙肉了!”

乔治瞳孔收缩,脚步趔趄向后,“父亲,你疯了!你真的已经和爷爷变得一样疯……”

他痛心摇头,扬手,大喊:“来人,把我的父亲‘送’进房间!”

亲爱的父亲,从今天起,魔法塔将由我掌管。

我会杀了爷爷,摘走法师们的镣铐,彻底改变整个魔法界!

-

狂欢节。他们要在狂欢节那天杀了欧恩。

他们会成功,但不是真的成功……

柏莎忘不了拉托纳的这两句话,她把他的话转告给了星谷。

尔纳巴诧异拉托纳知道计划的事,但他并不认为,他们的计划会失败。

他反而更担心拉托纳的精神状况,对此,柏莎表示,不用担心,拉托纳肯定有病。

而且病得不轻。这些天,她天天都能收到拉托纳的魔法通讯。

那些通讯写得既像情书,也像老朋友间的问候,她觉得回很奇怪,不回也很奇怪。

思来想去,她大概每过两天回复二字:已阅。

她没把这件事告诉迦南,但那位魅魔青年好像已经觉察到了什么。

因为他也开始给她发魔法通讯……

你也有病了是不是,我就在你的旁边,你发什么通讯?

柏莎认为这种浪费魔晶石的举动很可耻,但考虑到魅魔的魔法不耗费晶石,她也就随他去了。

她从不回复迦南,一收到通讯,她就只把他本人抓过来,亲他脸颊一下。

一来二去,他发得更勤快了,真是不妙……

总之,星谷无视了拉托纳的话,依然打算在狂欢节当天按照原计划进行。

柏莎不了解星谷的计划是什么,但看尔纳巴的态度,她和迦南二人到时也要一起参与。

对于那天的到来,柏莎、迦南心中都怀揣了紧张的期待,他们企盼计划可以顺利进行。

这样的话,他们向往的魔物和人类共存的世界,可能就在不远的将来了……

柏莎微笑了,并感到某一存在正在凝视着自己。

她转头,看向那颗无处不在的纯白种子。

她问种子:“我们会胜利吗?”

纯白种子说:“我不关心,柏莎。”

柏莎说:“好吧。”

纯白种子又说:“但我知晓生命的本质。”

“本质?”

“生命常常此消彼长,一方死去,一方重生。”

“什么意思?”

“龙重生,你们就要死;你们活下来,龙就要死。柏莎,你猜,最后谁会胜利?”

柏莎没有回答。

-

柏莎告诉迦南,狂欢节是人们丰收的季节,故而设在了秋天的中旬。

迦南问柏莎,丰收的意思是,植物都会结满果实吗?

柏莎说,是啊,法师们的种植物也会有大丰收,罗伯特最喜欢秋天了。

他们于是去花园看了罗伯特,迪夫、埃莉卡也在这,他们手里都抓着一片苹果在啃。

罗伯特介绍说:“这位是新来的苹果小姐。”

只见洋葱罗伯特的身后,一位红着脸的“女士”在棉花黛儿的引领下,走到柏莎、迦南面前。

它羞赧地割下两块身上的果肉,分给面前二人。

柏莎接下,一边吃,一边觉得怪异。

“我知道你们植物不在意生死,但就这样当你们面吃的感觉还是好怪。”

“您该学学阿德勒大人,他从不介意。”罗伯特说。

“他吃了你很多次吗?”柏莎问。

“你应该问,学院食堂的洋葱,都是谁提供的。”罗伯特露出得意的表情。

柏莎:“……”

柏莎回味起昨天刚在食堂吃过的洋葱,陷入了复杂的思考。

另一边,迦南发出了痛苦的一声,柏莎关切望去,发现他是又一次被棉花黛儿哄骗着尝了棉花。

柏莎扶额,“你怎么那么容易被骗啊!”

迦南郁闷,“可,可黛儿小姐说它已经改过自新了。”

黛儿大笑,“甜心,你真的太太太笨了,我下次保证不再骗你!”

柏莎立刻说:“别信它,迦南,别信!!!”

罗伯特摇头感慨:“唉,同是魅魔,怎么会差别这么大呢?”

柏莎问道:“罗伯特,你说的另一个魅魔是梅尔达吗?”

罗伯特说:“是,我原本只知道她是魔物,不知道她是魅魔,她就和迦南一样,闻起来一点不像。但当我知道迦南是魅魔后,我马上就把他们两个联系到一起了。”

“因为外表吗?”

“可以说是,但更重要的,是一种内在的相似。热心、真诚,当然,梅尔达女士远比这一位机灵得多。”

“内在的相似吗,”柏莎低语道,“不愧是祖孙啊。”

罗伯特怔了怔,“祖孙?我以为是母子啊。”

迦南远远地听到对话,看了过来,“罗伯特先生,梅尔达怎么会是我的母亲呢?她七十多年前就已经成年啦。”

罗伯特看向迦南,反问:“那你又知道你多少岁吗?”

迦南回答不上,“我可能,需要询问我的姐姐们。”

罗伯特说:“快了。狂欢节的时候,你们可能就要去地城,到时候你就会见到她们了。”

迪夫、埃莉卡困惑望来:“狂欢节?地城?”

柏莎替罗伯特回道:“今年的狂欢节将会是地城开放日,而星谷那边,狂欢节那天有所安排。我们到时,可能都会被派去地城帮忙。”

回答完,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垂眸看向罗伯特。

“罗伯特,你早就知道了是吗,星谷的计划?”

柏莎语落,其他人也都好奇地将视线聚焦到矮小洋葱的身上。

被那么多人盯视,洋葱罗伯特却依旧神色淡定。

“柏莎大人,不要问我,我们植物从不插手人类的事。除非——”

“除非?”

“有人愿意付出代价。”

-

直至离开花园,柏莎都不知道罗伯特所说的“代价”是什么意思。

这颗洋葱从头到根都很神秘,有时她想,它比纯白种子还要神秘。

在她为这件事忧愁时,迦南的思绪已经飘远。

他无意识松开了恋人的手,向前走出两步,他仰头,蓦地呆愣不动。

柏莎好奇,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原来他在看的是学院的几棵古老的橡树。

橡树高大挺拔,树叶深红一片,随秋风摇曳出动人的色彩。

迦南指着那些叶子,说:“老师,不久前它还不是这个颜色。”

他声音里的惊奇,不亚于法师们发现了一种新的魔法。

柏莎告诉他:“迦南,这是因为在秋天,许多植物都会发生变色,有的会变得金黄,有的会变得血红。”

迦南感叹:“多美啊!”

柏莎也觉得美丽,但如果不是青年提醒,她绝不会驻留在这,就为了看几棵橡树。

她知道,四季的变幻对青年来说多么神奇,他的故乡从不随季节发生改变。

她又想到,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和他已从春天走到秋天……

仿佛是心灵上的默契,迦南也正想到季节,他在想下一个季节。

“老师,我在书上看到一种名叫‘雪’的东西,等到了冬天,我会看到吗?”

“会哦。”

“雪是什么样子的?”

“纯白色的,晶莹剔透,一落到掌心就融化了。”

“纯白色,听起来有些像纯白种子。”

柏莎想起了罗伯特的话,“有人和我说过,世间万物都源于一场雪。”

迦南沉吟,“您的意思是,很久以前,我们都是同一种存在吗?都是一粒雪。”

柏莎说:“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但等第一场雪降下时,我会陪你一起看。”

迦南听罢,唇角抑制不住地扬了起来,他手伸出去,勾住了柏莎的手。

“我已经迫不及待冬天到来了,老师。”

“你刚刚还在称赞秋天美丽呢!”

“啊,说得也是!秋天,希望你听到了,不要生气。”

“秋天已经听到了,它说你是个花心的男人!”

“请您转告它,我不是。我只喜欢柏莎,我最喜欢柏莎。”

“…………”

“秋天”脸红了,很无措地靠过去,把恋人紧紧抱住。

他们都不再说话,只静静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和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