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驱步走近,在昏暗的路灯下,五官由从虚幻到朦胧,最后变得清明,直至与时常出现在苏北北梦里的那张脸完全重合。

她抬眸静静注视着这张脸,可脑子里却想到了邢川,还有地下车库那摊猩红的血水。

苏北北裹在大衣口袋里的手蜷曲成拳,胸口隐隐作痛。

“对不起。”斐泽站在她身前,抵挡住风口,“我不知道你怀孕了。”

他的声线充满了零碎的萧条感,尽管近在咫尺,可苏北北一点也看不明白斐泽的神情,“如果知道呢?你就不告诉我了吗?”

斐泽紧抿着唇,苏北北望了他一眼,低下头嗤笑了一声,“去我家坐坐吧,我有话问你。”

她绕过他朝前走,斐泽驱步跟在身后,寒风从苏北北的左边刮过,斐泽就走到她左手边的位置替他挡风。

从邢川的角度看,两人靠得很近,明明没有牵手,可远远看过去,两人的姿态却比拥抱更加旖旎,尤其是当他看着斐泽和苏北北一同迈进电梯的时候,邢川喉间溢起腥甜,他抽下纸巾捂着嘴咳起来。

陆文博看不下去了,甩开安全带,“我去把那小子抓下来。”

邢川咳得厉害,说不出话,直接按上车锁,陆文博打不开车门,一双桃花眼瞪得圆鼓鼓的,“几个意思,你就这样看着那混蛋上楼?”

他喉咙咸涩生苦,“她刚出院,经不起刺激。”

“那你就经得起刺激?”陆文博抽出根烟,想到邢川不能闻烟味,又掰成两截,“这么大顶绿帽子你顶得住吗?都吐血了,你还不上去说清楚,就算小苏妹不信你也得说,那时候还大言不惭放她野两天,现在野出事了,你还敢放她野两天?这次再出事你们俩就真完了。”

他掏出手机,调出廖静的号码,“我跟静静打听打听,她们俩是好闺蜜,我总能套出点话,总比你在这吐血强。”

可电话播出去显示关机,陆文博将手机丢到置物台上,“我不相信小苏妹的孩子是四叔的,但细细说的话,那时候你们俩又没谈恋爱,你这边还有个黎萍,小苏妹就算跟四叔...”

邢川冷冷看向他,陆文博抿住嘴,打了个嗝,“我胡说八道的你别往心里去,放轻松,千万别吐我一身血。”

“你当时有苦衷,腹背受敌所以将计就计利用黎萍罢了,又没跟她旧情复燃。”

邢川将纸巾扔进车载垃圾桶里,握拳抵在唇边轻咳几声,脸色白的惊人。

“孩子是我的。”

他摇下半截车窗,窗外的雪花飘进来,落在他手心里,带一点蚀骨的寒。

他想起苏北北和邢渊去国外看雪的那一次,他不在身边,而霖州的第一场雪,他依旧没能站在她身边。

第一次是不能,第二次是不敢。

苏北北在别墅崩溃质问他的模样仍让他心有余悸,他害怕苏北北看到他会再次失控。

“就算那时候我们的关系处于冰点状态,北北也不可能半个月就跟四叔在一块。”他扯了抹苍白的唇角,抬眸看向苏北北家的窗户,灯已经亮了。

苏北北换了双棉拖鞋,从柜子里拿出一次性鞋套给斐泽,他接过老老实实套上,余光扫过鞋柜里底部,有一双烟灰色的男士拖鞋,与苏北北脚上的烟粉色是一对。

“邢佔霖在哪?”苏北北点开暖风,将大衣挂在沙发边。

“惠清带着他出国治疗了。”

“多久回来?”她声音冷冷的,一丝温度都没有。

“我不知道。”他声音低低沉沉,苏北北没再发问。

斐泽环视一圈屋内的装潢,木元素居多,墙角边放置着许多深红色的丝绒礼盒,餐桌上还摆着一摞印着喜字的一次性纸杯。

就连沙发边的羊绒地毯也印着吾家有喜四个字。

他定定的站在墙角边,注视着苏北北纤细的背影,她机械的拉开窗帘,将玻璃上的喜字贴揭下来,然后踮起脚尖想将头顶的窗花也撕下来,斐泽快步上前帮她撕下那张窗花,握在手里的时候他才看清是一座房子带着幸福两个字。

刹那间,他僵硬在原地,那闷堵的,愤恨的压抑,像汹涌的潮水般一寸寸吞噬他。

“北北,对不起。”他声音干涩沙哑,暗沉的瞳孔里像积了一地的碎玻璃。

“那你知道什么?”

苏北北直视他的眼睛,“你为什么知道邢佔霖身体里的那颗心是我弟弟的?为什么知道我母亲在生产的时候注射了特殊的药剂?又为什么在消失了七年之后又突然回来?”

苏北北迈进一步,斐泽就后退一步,他记忆里的苏北北从未对他展露过如此寒凉的神情,“北北,我不能说。”

“你不能说那你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看不到这个家里的喜庆吗?我马上就要结婚了,你突然回来告诉我,我家人的遭遇都跟我未婚夫一家都脱不了干系可你偏偏又拿不出证据。”

苏北北深吸口气,笑出了眼泪。

斐泽双手握在她双肩上,“北北,我唯一能告诉你的是远离邢家,你想要的公道和真相,我一定给你。”

苏北北甩开他,“你凭什么给我?”

她坐到沙发上,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机,屏幕刚好定格在一档搞笑整蛊的综艺节目,画面里的观众都笑得合不拢嘴,画面外的苏北北也跟着笑起来。

只不过她的笑容充满了自嘲,“在你跟我表白的第二天我妈妈出了车祸,然后你彻底失踪,我最亲的人醒不来,我最爱的人找不到。”

“我8岁认识你,10岁喜欢你,13岁努力成为你的同桌,每天最幸福的事就是坐在你身边听老师讲课,做作业,不懂的地方就请教你,最后跟你考上同一所大学,你说我太小,不能谈恋爱,我就盼着自己成年啊,盼啊盼终于盼到了18岁,也终于盼到你跟我表白,我又开始等,等到大学毕业就穿婚纱嫁给你,可偏偏你失约了,一声不吭消失了整整七年。”

斐泽僵硬在原地,双腿如同注了铅。

那些尘封的回忆如潮水汹涌般从他心口翻滚而出,他宽阔的身躯像一艘迷失航线的孤舟,剧烈颤抖,摇曳,直至完全破败,碎裂成渣。

“斐泽,你知道我这七年怎么过来的吗?”

苏北北唇边的笑容潋去,屏幕重归一片黑暗,映射出她寸寸寒凉的目光,“我所有对爱情的向往,憧憬和勇气全都砸在你身上,我渴望谈恋爱结婚成立自己的家庭,可我根本不敢去尝试,我花了整整七年的时间才将你淡忘,斐泽,不是七天七个月,是七年!”

她站起身,一步步逼进斐泽,“我现在要跟我爱的男人结婚了,你又突然跑出来告诉我那么沉重的真相,斐泽,你又一次把我的爱情狠狠摔在地上,我所有的爱情都毁在你手上,难道我就不配得到一个真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