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权沉沉的低下了头,一时无言以对。

在贺府,母亲江氏便是他的天,便是他的所有。

江氏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从未质疑过江氏任何一次的决定,因为他知道,贺府所有的人都可能会害他,唯独自己的母亲不会。

所以即使之前已经从贺朝口中得知,秋梅差点被自己的母亲卖给了流海人,他虽心中有气,却根本没想过去质问母亲。

如果要把秋梅重新带入府中,肯定绕不开江氏。

贺权想的很简单,他准备先偷偷摸摸的把秋梅养起来,尤其不能被江氏发现,然后再慢慢地寻找机会,让一家人重新接纳秋梅的存在。

却从未想过会为了秋梅,与自己的母亲对抗,哪怕只是表达不同意见的勇气都没有。

面对贺朝与秋梅接连的质问,贺权怎能不心虚。

贺朝也正是一早就猜透了他这个便宜三弟的心思,所以才又气又好笑。

他们母子这般对待人秋梅,而人秋梅还能原谅他,只能说秋梅实在太善良了。

可善良不代表,就可以被人无休止的拿来利用。

真要眼睁睁看着贺权把秋梅重新带入府中,那才是真正害了秋梅,要不了多久,意外必然会再次降临在这个可怜女人身上,并且谁也无法阻止。

这么简单的道理贺权怎么可能想不通,他看似对秋梅深情款款,实际呢,成全的只是自己的私欲,从未为她人考虑过。

如此深情款款,实在令人作呕。

说到底,这二人,不过是一个不值,一个不配。

“可是大少爷……”晴儿小声纠结道:“不让秋梅姐姐回府的话,她还能去哪里呢,西窟村肯定回不去了,而且那些坏人的余党要是……”

谁说不是呢。

贺朝正头疼这个问题,出了这种事,贺府不能回,西窟村也回不去了,秋梅自幼便被卖到了贺府签了终身契约,自此无亲无故的,在这种世道下放任不管,就等于重新把她逼上绝路。

该怎么办呢……

“把她交给我吧。”春娘走了过来,认真的看着贺朝:“在她学会谋生的本领之前,你只需每个月照例交我十贯钱就可以了。”

“不行,绝对不行!”贺权情绪激动嚷嚷道:“你一个花船风尘女子,秋梅若跟了你岂不是……”

贺权话没说完,眨眼间一记飞镖从他头顶掠过,惊的贺权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直接吓尿了都。

春娘冷冷道:“若不是看在贺朝的面子上,你已经是个死人,切记,祸从口出。”

贺朝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个该死的蠢货,自己都不敢当着春娘面说这种话,他也敢?

春娘喜怒不显于色,就是真一飞刀弄死贺权,在场的人又能拿人家怎么办,只能干看着。

那飞刀,须臾之间,精准至极,却又像是漫不经心的随手一掷,直接再一次刷新了贺朝对春娘的认知。

知道她是杀手,肯定很厉害,没想到能厉害到这种程度。

幸亏那一夜春娘脱衣时自己忍住了,如今想想仍是后怕连连。

“贺朝,你有什么意见?”

“我……我没意见……”贺朝连连摆手,指了指默不作声的秋梅。

“秋梅,跟我可重新为人。”

“重新为人?”秋梅惊诧的望着春娘,后者点了点头,并未解释太多。

“好。”

“那啥,秋梅你不再考虑考虑?”贺朝提醒道:“这可是大事,一次选择足以改变你的一生,而且……”

“大爷之恩,秋梅无以为报,只能下辈子为您当牛做马,其实在此之前,秋梅已经决定了,此生已无希望,不如自我了却……”秋梅笑了笑:“可是春娘愿意许我重新为人,我想试试,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不是么?”

贺朝张了张嘴,却也说不出话来。

春娘的真实身份,在场的人或许有人已经猜出,但并未摆在明面上。

让秋梅从此跟着一个杀手讨生活,就等于日后的江湖上定然会多一个叫秋梅的女杀手。

这般出路,不知是喜是忧。

可对于秋梅而言,似乎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出路了。

除此之外,贺朝更担心的是,春娘为何会忽然主动提起此事。

以他这么久对春娘的认知,对方是个无利不起早,除了对青衣棋仙有一份莫名的执着以外,更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女子。

她主动提出带走秋梅,到底图什么呢?

难不成对秋梅十分有好感,不,不应该啊,从头到尾,贺朝也没发现春娘多看过一眼秋梅。

贺朝哪里想的明白,就因为他毅然决然提刀杀人时的背影,再加上刚刚随口念出的半阙词,让春娘对他燃起了前所未有的兴趣。

她心中有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想去印证一二。

刚好可以借助照顾秋梅为由,更多的去接触了解贺朝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每月一次的月供钱,十贯钱,对于贺朝而言不多,却有了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每个月至少能见上贺朝一面。

至于秋梅是否具有杀手的潜质,这并不是春娘所关心的问题。

有则培养,日后还能替她挣钱,没有以其姿色,日后南湖的某只花船上多出一位风姿卓越的尤物,也不是不可。

这笔买卖怎么想都不会亏,何乐而不为呢?

“既然秋梅你已决定,还希望今后无论如何,莫要怨天尤人,更不要再言轻生,否则你便不仅仅对不起我于你的救命之恩,你可明白?”

“秋梅铭记大少爷教诲,定当终生不忘。”

“秋梅你好恨的心,难道你忘了我们……”贺权不甘心的喊道。

“三少爷,秋梅今后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忘了你,希望,你也一样……”

眼看二人渐渐离去,贺朝忽然想起一件事,赶紧追了上去。

“春娘等等,借一步说话。”

二人来到一侧。

春娘道:“你是想问那祝然之事?”

“没错,查的怎么样了?”

春娘微微皱眉:“我本想三日之内给你答复,只是此人近来闭门不出,十分谨慎,暂无收获。”

贺朝摇了摇头:“据我所知,那祝然是极爱显摆之人,一日不听奉承便心急如焚,而数日来闭门不出足以说明此人近来大有问题。”

春娘点头:“我会让人继续盯着,必要时我会亲自守着。”

贺朝诧异:“你不是一直都一个人吗?没见你有帮手啊。”

“那是你以为。”

“你要这么说,那我就多嘴问一句……”贺朝凑近,小声道:“那晚倘若我真的扑你而去,你的同伴会不会忽然跳出来,一剑就把我给那啥了?”

“那不会。”春娘认真道:“青船之上,是我的地盘,没人能做得了我的主。”

“你的意思是,那晚我若扑了就真扑了?”

春娘薄薄的嘴唇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意:“那谁知道呢,你很想知道么?”

“不想了,绝对不想了……”贺朝脸色一变,连连白手:“那啥,你帮我救人的钱,我争取就这几天给你凑到,一分不少你的,咱人情归人情,生意归生意,还是得划分清楚。”

“没那么着急,我相信你不会欠我不还。”

“那是,那是。”

不是不会,是不敢啊。

“哦对了。”春娘忽然止步,转过身:“你杀死千奉帮那几人的事情,其实也不是没办法解决。”

“什么办法?”

春娘面无表情回道:“自然是杀人灭口,将知晓此事的人,系数杀死,死无对证,查无可查。”

“你快拉倒吧。”贺朝连连摆手:“我杀他们是因为他们惹了我,该死,就是再来一次,结果也一样,但你要我杀光西窟村那些与我无冤无仇之人,我做不到,况且西窟村成百上千人,我就是把贺家掏个底朝天,也付不起你报酬啊。”

春娘叹息着摇了摇头:“你不是做大事的人,优柔寡断会害了你。”

“这你可就说对了。”贺朝咧嘴一笑:“我呀,就想做个无忧无虑,混吃等死的富少爷,大事啊,还是交给你们这种去干吧。”

“没出息。”春娘撇了撇嘴,转身带上一旁秋梅,很快便没了踪迹。

贺朝杵立在原地,眉头越拧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