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靖嘉打了好几个电话，对面的几个人都没有接，他只能无奈地挂断。

路泽是真喝醉了，苏小姐也回市里加班了，没有人能帮他看一下宋越的情况。

他整颗心脏仿佛都要跳出来了，不安地自言自语：“等会我还是要赶回去。”

强烈的不安感，让他烦躁不已。

但是他没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会让他更痛苦。

宋越穿过一条窄窄的小巷就是家，今天风很大，她总觉得后背拔凉，下意识加快脚步想赶紧回到家。

但也许是墨菲定律作祟，她只差一步就要走到大道上，再走一分钟就到家时，身后加快的脚步声凶猛地朝她袭来。

宋越心一紧，掏出手机要行动。

只是下一秒，她的手机被打了出去，一只手从暗夜里伸了出来，狠狠卡着她的脖子把她往后拖拽。

宋越就要喘不过气的时候，被用力地一把丢到草丛里。

她大口大口贪婪地吮吸着空气，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了魔鬼的轮廓。

“宋……宋文……”她脖子好痛，痛得没办法说完三个字。

那人声音粗矿，透着邪祟：“我和我爸长得还挺像，连你这个小拖油瓶都认得出来。”

宋越警惕性拉到最高，此刻只能自救。

宋文聪那个儿子，叫宋齐。

他刚有这个儿子的时候，甚至打电话给外公耀武扬威，说他们家的女人没有用，都生不出儿子，幸好他把前妻休掉了。

现在，他们的侮辱还是一次次变本加厉，纠缠不休。

宋越的指头掐着草根，就要捏出血来，宋齐得意忘形地蹲下身来，从裤兜里摸出了一把小刀。

他把小刀贴在她脸上，冷笑着威胁道：“五十万就行。”

“我这段时间一直想找你，不过你总被一个男人纠缠着。你要没钱就和他结婚吧，彩礼换个十万应该还是够的了。”

他说的是……程嘉靖！

幸好他没跟过来，幸好……

宋越刚放松下来，又马上意识到什么，脑海顿时一片混沌。

其实，他知道她家的事情，知道她可能会遇到危险，所以这几天才一直坚持要送她到家吧？

宋齐已经没耐心了：“钱给我，赶紧。不然的话，下次我就直接去找那个男的了！”

“我不准你碰他！”宋越的眼底一片猩红，因为愤怒而浑身发抖。

她从头发丝到脚趾头的每一寸几乎都是冰冷的，一个可怕的想法在脑海里蔓延。她要赌一把，从这里跑出去，她不能连累程嘉靖。

宋越用左手捧起一捧土，趁宋齐不注意，撒到他眼睛。

他尖叫的时候，她已经抬起脚，把他手里的刀踹掉，拼了命地往前跑。

幸运的是，她跑到有光的地方，马上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谢明郁和姜黎。

她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大喊道：“报警，快报警。”

谢明郁看见了追上来的男人，撩起袖子，把两个女孩护在身后。

他扭了扭手腕，准备打架：“小子，动我姐是吧，我看你是准备进派出所了。”

宋齐眼看打不过，就准备把刀甩过来，能砍一个算一个，已然像个疯子。

但那把刀还没有来得及甩出来，已经被人握住，刀身顿时血淋淋的。他们听到骨头作响的声音，宋齐尖叫着被程靖嘉压在地上制服了。

他跪在地上的同时，宋越看到了他身后的人——

“程靖嘉！”

她的心提到嗓子眼，只想确认他的伤口有没有事。

但一辆车突然经过，拦住了她飞奔向前。

宿命的齿轮又开始转动。

他目光深邃地望着她，就像头顶的月光一样凉薄。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劫后余生的心安，只有想掉眼泪的冲动。

她好害怕，就这样彻底失去他。

程靖嘉把宋越送到她家门口，这次他站了很久，像有什么话要和她说。

挣扎一番，他还是决定开口：“宋越，我要去相亲了。”

这个结果，对于他们来说是最好的。

宋越呆呆地望着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浑身的肌肉紧绷。

他表情没有变化，显得很冷静：“在你回来西靖镇之前，我是不想相亲的，我想随波逐流地生活。但现在，你让我意识到我的生活还有一些责任，要去履行。”

她终于缓过神来，紧紧咬着下嘴唇，直到红了才松开。

“你是因为我，所以决定要去喜欢别人吗？”

她用尽了一切的勇敢来爱他，最后，他却学会了勇敢去爱别人？

这太残忍了。

宋越的声音已经有些抖了：“你可以相亲，那为什么我们就……”

“宋越！”他语气严厉，及时制止她往下说。

这种自卑的挽留，他不希望她在他面前展现，她应该用所有的力量爱自己，这才是宋越该做的事情。

他转过身，留下寂寥的背影：“我爱上谁都可以，但你不行。”

可是为什么，宋越不理解，为什么他连和她尝试谈恋爱都不愿意，就要和别人试？

他就这么不喜欢她？

程靖嘉语气淡漠：“你要觉得我们做兄妹不行的话，那我只能和你断掉一切联系方式。”

宋越的眼眶发红，含着眼泪看他，压抑着哭腔：“程靖嘉，你真狠。”

她第一次和他发火，冲进家，关上门，把他们隔绝在一扇门的两个世界。

但宋越不知道，在来见她之前，程靖嘉经历了什么痛苦。

他站在母亲的病房前，拿着她的检查报告，听医生告诉他，他在世界上唯一一个家人，可能要离开自己的消息。

“孩子，你妈妈这个哮喘是几十年的老毛病了。我不敢和你保证她能平安到老，因为她还有别的小毛病，如果一起发作的话，可能就只能再撑两三年了。”

“那医生，我现在能做什么？”

“不要惹她不开心，让她情绪上能多缓和一些，多花时间陪陪她。”

程靖嘉走进病房，苏婉育挥着手让他过来。

他刚坐下，她就问他：“越越呢？你们怎么没有一起来？”

左边的天秤是母亲，右边的天秤是宋越，他就快无法平衡。

他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无力，意识到，他的人生就注定是悲剧。

无论是他的身体，还是他的心理，都不可能给宋越幸福了。如果把她娶回来，他会害了她一辈子，他做不到。

但如果他不结婚，他唯一的家人就要抱憾终身了。那些父亲的遗言像错乱的电影，在他脑海疯狂放映，压力倾巢而下。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活在现实中，不是象牙塔里。

那些从小规训养成的道德、责任、完美，早就把他压垮，让他只想放逐自己冷漠地生活在孤独里。但偏偏宋越回来了，带着希望让他继续活下去，可活着的代价就是继续背负现实的重担。

程靖嘉露出笑容，却没有一点开心，透着绝望的窒息感：“妈，你只是想看我结婚，是不是越越都没事，对吗？”

任由灵魂被绑架，沉入海底，也许谁都能得到解脱，只要牺牲他自己就行。

“姜黎，你真的答应做我女朋友了吗？”

不远处，谢明郁那得到全世界般欢喜的笑容，让程靖嘉从回忆中抽出身来。

“嗯。”

姜黎也笑得很开心，看来，谢明郁治愈了她之前的伤口。

程靖嘉静静地看着他们。

他和宋越，这辈子都被自己的身份绑架得太累了，大概永远都没机会像他们一样拥有纯粹的幸福了。

二楼的宋越看着他们，一种想法在脑海里呼之欲出——

即使要放弃，她也应该找到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