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泊温……”约瑟夫任由苏泊温抱着他大哭,突然觉得自己刚刚正做了一件蠢事。

“约瑟夫,你实在是太卑鄙了!”奈维尔居高临下的看着约瑟夫,他很努力忍住,但还是掩饰不了眼角的泪水。“卑鄙?”约瑟夫不解的反问。

奈维尔怕约瑟夫没看见,很用力的点点头说:“对!你很卑鄙!你死了我们该怎么办?你竟然想要一死百了?把事情都推给我们?你自杀固然可以让你感到解脱,那我们呢?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感受?你知不知道你死了我们会很难过?”约瑟夫瞪大着眼看着奈维尔不争气的哭了,奈维尔瞪了约瑟夫一眼,转过头去不让约瑟夫看到他此刻的表情。

奈维尔用力地抹掉不断掉落的泪水,低吼着:“可恶……”

约瑟夫看着哭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苏泊温,然后再看向转头流泪的奈维尔。我到底再做什么?我到底干了什么事?

奈维尔一直流泪没再说话,罗威纳上前拍拍他的背以示安慰。“约瑟夫……”罗威纳看向约瑟夫,认真的说:“你知道你和兰伟尔做了相同的事吗?”

约瑟夫不知道,他没有想得这么深入,他不晓得自己做这件事的严重性,当时他只是想要解脱,除此之外的事,他都没有想到。

奈维尔顾不得自己糗态被看见,他面向约瑟夫大吼:“你倒底有没有把我们当同伴看?不要再做出这种抛弃同伴一走了之的行为了!”

约瑟夫感到莫大的冲击,原来我伤害到大家了,我的行为无法补偿什么,只会给留下来的同伴带来无尽的伤害.

有人拍了一下约瑟夫的肩头,约瑟夫抬头一看,是恢复成平常面无表情的威尔曼,说:“清醒了吗?”

约瑟夫茫然的看了威尔曼好一阵子,接着低下头去。原来,不是因为你们很宽宏大量所以才原谅我,而是因为我们是同伴所以谅解了我,不是只有我而已,连大家都因为副队长的离开而难过,大家都很痛苦,所以才能互相体谅。可是我怎么可以这么惨忍,让同伴再度遭受第二次打击呢?约瑟夫感到眼睛一阵刺痛,再也忍不住想放声大哭的冲动,泪水扑簌簌往下掉,止也止不住,感觉上这几天以来所承受的痛苦都随之发泄而出,不再呼吸困难,左胸也不再传出钝痛,“对不起,我错了!原谅我!对不起,各位。真的很对不起,对不起!”

苏泊温抱住约瑟夫,脸上挂满未干的眼泪,像是在安抚小孩子似的,边拍着约瑟夫的背边说:“不哭不哭啊”

“笨蛋!约瑟夫是笨蛋!”奈维尔边喊边流着泪。

罗威纳默默的站在原地,看着三人痛哭的样子,也偷偷看见威尔曼背对他们身体正一颤一颤的。“哭吧!尽量哭吧!把这几天以来累积的压力都哭出来吧。”罗威纳自言自语着。

苏泊温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对约瑟夫说声:“等我一下……”离开约瑟夫身旁,苏泊温跑到悬崖边,趴在上头往外看去,像在寻找什么东西。大家的视线都被苏泊温吸引过去,过几分钟后,苏泊温捧着一朵花回来。罗威纳看出来那朵花,露出微笑。

苏泊温回到众人身边,他把花塞在约瑟夫手中,苏泊温开心的说:“这是之前副队长拉我去采的花啊!约瑟夫,你知道吗?这个花的花语是给予满满的幸福啊!”

“幸福……”约瑟夫捧着花喃喃低语着。约瑟夫想起当年刚遇到才十三岁的他时那张失去所有般的表情,不明白幸福为何物,不晓得伙伴的真谛,看着他渴望的眼神,为了追寻这些东西硬是要加入皇家骑士队,那为了守护着同伴和幸福的身影让约瑟夫永生难忘。

苏泊温展开灿烂的笑颜说:“恩!总有一天,我们要把这朵花送给副队长,让他知道待在这里是最幸福的一件事。”在苏泊温一声很伤脑筋“哎呀……”的一声,约瑟夫知道自己又很不争气的流泪了。

当罗威纳他们回到皇宫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没入山边了。在刚刚的真情流露后,不只约瑟夫,其他人都觉得有种雨过天晴的感觉,见他们嘻嘻哈哈、互相打闹的样子,彷彿回到有兰伟尔在的那段时光。一行人浩浩汤汤地回到皇宫,推开大门进去,只见威廉正站在大厅中,他正一副没好气的瞪着他们。

“陛下!你在这里做什么?”罗威纳不解的问。

威廉没有马上回答,一一看过罗威纳,然后在看向约瑟夫、苏泊温、奈维尔和威尔曼时多停留了几秒,威廉皱眉说:“你们在搞什么啊?有时间在那像姑娘家哭哭啼啼的,还不如像男子汉面对事实,过去都过去了,再怎么哭也不会时光到转,还不如现在赶快做你们能做的事!”一行人被威廉训了一顿,不禁面面相觑,在威廉一声怒吼:“还不快去……”,罗威纳他们赶紧在原地解散。

威廉转身离开,朝楼上走去,准备回房间,他连看都没看背后就说:“罗威纳,你要跟到什么时候?”罗威纳看着威廉后脑杓,其实刚刚威廉红着脸大骂他们的时候,大家大概都知道了,现在看威廉那副松口气的模样更加证实众人的猜测。

“陛下,你的文件都改好了吗?”

威廉沉默下来,困窘的说:“正要去改。”罗威纳想像着威廉此时的表情,一面问:“陛下,你是因为听到楼下的吵杂声,而跑去问侍卫,然后得知我们都跑出去,所以在大厅等到现在才没改完*吗?”

威廉转头厉声说:“才不是啊!我只是偷懒散步刚好经过而已!”罗威纳微微一笑,超越威廉走到前头,说声:“谢谢陛下的关心!”

威廉恼羞成怒的说:“你耳朵有问题吗?就说不是你说的那样!”罗威纳停步,转身哈哈一笑说:“陛下,你真别扭啊!为了谢谢你等我们等到现在,我帮你改*吧。”

“吵死了!闭嘴!就说不是那样了!”罗威纳和威廉斗嘴的声音回**在走廊尽头。

兰伟尔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朦胧的视野中出现陌生的天花板,眨眨眼,视野变得清晰,他可以清楚看清自己所处的环境,这里似乎是个民宅,而他正占据着唯一的**。一醒过来,强烈的饥饿感立即袭了上来,不知道自己昏睡多久,空腹的感觉很不好受,更遑论全身无力,连动个手就十分吃力,光是抬手的动作就几乎要耗尽他全部的力气。

兰伟尔每次一呼吸就牵动胸前的伤口,带着微微的刺痛,他回想起自己受伤的原因,他被叫做霄月的男子用斧头在胸前砍了一刀,想到那几乎可以开肠破肚的大伤口,自己能活下来简直是个奇迹。虽然受这么严重的伤,但对痛觉十分迟钝的兰伟尔来说,却只有微微刺痛这种程度而已,不过身体状况很差,就算兰伟尔不会觉得很痛,他还是虚弱得只能躺在**,无法动弹。霄月的目地是要维纳但丁代替紫云的女儿交给危害村子的盗贼,以此来交换村子的安全,所以才在饮料内下药,趁机杀掉兰伟尔以绝后患,不过看来不知是哪位好心人救了他,让兰伟尔逃过死亡的命运。老实说,兰伟尔其实不怎么担心维纳但丁的安危,毕竟她可是继承兰伟尔的兵器,区区几个盗贼应该是动不了维纳但丁一根寒毛的。

这个时候,门外有动静,兰伟尔扭头看向门口,只见一名少女手拿着餐点、药罐和绷带推门进来,少女在进来的同时随即和兰伟尔四目相看,少女一愣,接着发出惊愕的声响,似乎没预料到兰伟尔已经恢复意识。少女大叫一声,冲到床边,以有点兴奋的语气哇哇大叫说:“你可终于醒来了!你知道我有多紧张吗?你已经昏睡十天了,如果你再这样昏迷下去,身体衰弱而死的话,我会很困扰耶!你这个睡人!”

兰伟尔不习惯陌生少女的热络态度,不过也从少女喋喋不休的话语中听到他想知道的事情,原来自己昏睡了整整十天啊。话说回来,兰伟尔以虚软无力的音量困惑的发问:“什么是睡人?”

少女露出不可思议的态度,一副兰伟尔讲了什么奇怪的话似的,她空出一只手在兰伟尔面前挥着食指,说:“睡人就是睡人啊!”

“看来自己被一个奇怪的少女给救了……”兰伟尔无言的想着。

少女勤快的和兰伟尔攀谈,但基本上都是少女在说话,兰伟尔开口的次数很少,不过少女似乎不介意,她开心地讲述着当天碰巧发现兰伟尔的经过,并粗鲁的扶起兰伟尔,替他擦药换绷带。兰伟尔接过少女递给他的稀饭边听着少女喋喋不休的说着话。“那天我原本是到森林里玩耍,采采花、爬爬树然后追着蝴蝶跑,没想到跑着跑着却跑到一个很宽敞的空地,接着就发现你躺在那里,我原本以为你只是在睡午觉,可是接近一看却发现地上流了一大摊血,快吓死我了!我以为你死掉了想转头就跑,但是我却听到你发出呻吟声,这才发现你还有呼吸,所以我就拖着你回来这里啦,你知道吗?鲁鲁骂了我一顿耶,说我不要把快死的人带回来,处理起来很麻烦的!不过你现在醒来了,真是太好了!”少女由衷感到开心的微笑着。

少女突然想到什么事,猛然逼进兰伟尔,后着看着少女放大的脸庞,默不作声地往后挪动身体,少女露出大大的笑容说:“对了!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叫作米秀儿,你呢?”兰伟尔对上少女闪耀着好奇的视线,沉默不语。米秀儿见兰伟尔没有回答的意愿,迳自傻笑带过,又开始天花乱坠的讲起话来,化解有点尴尬的气氛。

米秀儿大力拍打着兰伟尔的背部,说:“你就在这里安心休养吧!你想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就待到什么时候,就算你痊愈后想留下来大家也欢迎啊!”兰伟尔被打得难受的咳嗽,听着米秀儿大方的话语,不禁备感疑惑。

接下来几天,兰伟尔都是在**度过,身体正一点一滴地恢复当中,米秀儿时常跑来陪兰伟尔解闷,不过大都是米秀儿一个人讲得十分愉快,兰伟尔只负责聆听。兰伟尔从米秀儿那里得知这里是位于森林附近的一个小村落,当初听见这件事时让他很是困惑,因为这几天来就只有米秀儿一个人来照顾他,都不见其他村人,这还让他误以为米秀儿是一个人独居,不过仔细一想,米秀儿时常会说出一些他不认识的名字,所以米秀儿应该不是一个人住。照理说,他这个身受重伤的陌生人恢复意识,应该会有其他人过来观看,尤其是村长之类的人为了村子的安全着想,理应会过来盘问他吧,可是这几天见到的就只有米秀儿一个。

米秀儿笑着说:“其实这个村落是最近才刚建立的,为了安顿下来,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才没时间理你这个陌生人,所以照顾你的工作就落在我的头上了。等到你康复到可以下床走动的时候,我再替你介绍,大家都是好人喔!”米秀儿笑着补上最后一句,抱怨兰伟尔不告诉她名字,她很困扰不知该怎么介绍给村人们。

兰伟尔看着米秀儿的笑脸,直觉告诉他,米秀儿的笑容中带着阴影,似乎有什么隐情,但想归想,兰伟尔保持缄默,什么话也没说,他并不想管闲事。因为他早已决定等到康复后就要离开这里,维纳但丁还在等他过去接她,还有自己的武器和行李全都遗留在那个村子内,米秀儿对他来说只是个好心的陌生人,兰伟尔不想在这里留下任何东西。

兰伟尔没有忘记自己会在这里的原因,他抛弃许多东西走到如今的境地,无法回头,因为他亲自斩断了退路,即使后悔也无法重来,就算违背自己真正的想法,失去的东西再也回不来了。他告诉自己,为了他们这一切都直得。可是为什么只要这么一想就会浑身不对劲呢?陷入沉思的兰伟尔隐约听见米秀儿片段的字句:“因为怕失去吗?”

兰伟尔抬头看向米秀儿,后着没有往常的活力,她露出无力的笑容,彷彿很痛似的纠住胸口,米秀儿再度重复说道:“不告诉我名字是因为害怕失去吗?”兰伟尔没有回答,因为他不知道答案,他沉默下来。

米秀儿像是回想起什么痛不欲生的回忆似的,她紧闭着眼,眉头深锁,露出痛苦到令人怜惜的表情,一滴泪珠巧巧地从脸庞滑落而下,她低垂着头,用力地抓住胸口。米秀儿虚弱的声音传来:“我之所以邀请你留下是因为你好像也失去过什么东西,待在这个村子里的所有人都失去对他们来说十分重要的人,我们孤苦伶仃,无家可归,但在这个时候,鲁鲁出现了,他把我们这些人集合起来,在这里建了一个村落,把我们安顿下来。”

兰伟尔竖耳努力听着米秀儿微弱的说话声,鲁鲁这个名字时常出现在米秀儿口中,每次一讲起鲁鲁,米秀儿看起来就很开心的样子,看来这个人对米秀儿和这个村子里的人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米秀儿轻声说:“鲁鲁是我们的救赎,因为他给予我们一个新家,并且让我们再度拥有家人,即使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我们的关系却比家人还要亲近,虽然现在想到死去的家人还是会难过伤心,可是我想时间会冲淡一切,我们会走出阴影,但是……”米秀儿突然语气一转,脸色变为担忧,她语气凝重的接下去说:“鲁鲁执意复仇,他想让夺走我们重要之人的罪魁祸首付出代价,并且鼓吹我们帮助他,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其实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我不想改变,我想其他人也是和我同样的想法,因为我们害怕再度失去!”兰伟尔听着米秀儿沉痛的说出那句话,忽然觉得这个表情非常不适合米秀儿,她比较适合开怀大笑,只是那兰伟尔所不知道的痛苦过往,正深深折磨着米秀儿。

米秀儿咬紧下唇隐忍着,她沉痛地闭上双眼,但当她再度睁开眼睛时,一脸受伤的表情却转为下定决心的坚决表情,她缓缓的说:“即使害怕失去,但我们的命算是鲁鲁救回来的,所以为了鲁鲁,就算要和国家为敌,我们也甘愿!”真是愚蠢的想法,兰伟尔想这么说,但他没这个资格。

兰伟尔冷淡的问:“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语气有点距人于千里之外。

“因为我觉得你跟我们很像,所以如果你没有地方可以去,我想你可以待在这里。”米秀儿很真诚的说。

兰伟尔理解米秀儿之所以对他这个陌生人这么好的原因。“我想你搞错了。”兰伟尔语气冷冽的说:“我并没有失去而是我主动抛弃他们,因为我有我必须要做的事,所以我背叛了他们。”兰伟尔又感觉到那股浑身不对劲的感觉。

米秀儿仔细观察着兰伟尔的表情,喃喃的说:“是吗?但就我看来,你对这件事没办法释怀,因为你并不开心啊……”兰伟尔对米秀儿的话不以为意,他这么做是正确的,也是唯一的手段,只要不让同伴们受到伤害,他被误会也无所谓,米秀儿和他很像,曾经失去所有东西,是同伴们给他救赎,所以为了同伴们的安全,他愿意抛弃一切。但是那不协调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兰伟尔无法理解这种不对劲的心情。

“你正在对自己说谎。”米秀儿的话在心中挥之不去。兰伟尔不禁有点狼狈,自己竟然被一个才认识不到几天的少女给看穿。

那一天的谈话很不愉快的结束,米秀儿后来也没在提,她恢复往常的笑容,每天勤快的进出屋子,热络的和兰伟尔交谈,送上热腾腾的三餐,并替逐渐好转的伤口换绷带。熬过待在**无所事事的日子,兰伟尔终于可以下床走动,身体几乎恢复机能,现在只等伤口完全愈合。

兰伟尔动着身体各部位,长时间待在**让身体变迟钝,想来再过几天就可以离开这里,兰伟尔没告诉米秀儿他要离开,米秀儿也没再劝兰伟尔留下,那天的事彷彿变成禁忌的话题,被封印在记忆的角落。米秀儿拉着兰伟尔的手,说着要介绍村子里的人给他认识便不由分说的拉他出门。站在太阳底下,兰伟尔不习惯的瞇起眼,看着阳光不禁觉得有点怀念,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看见太阳的炽热了。

村内如米秀儿所说看得出是刚建立的,四周的民宅看起来都很新,远处还看得见盖到一半的房屋,地上散乱着建材和工具,更远方可以瞧见田地以及鸡舍和悠哉吃草的羊群。米秀儿强拉着兰伟尔绕村子一圈,村人见到兰伟尔这个陌生人都好奇的盯着看,米秀儿一一向兰伟尔介绍,并很困扰的把始终不告诉她名字的兰伟尔介绍给村人。

村人对兰伟尔很热情,嘘寒问候,关切着询问他的伤势,完全看不出他们曾经遭遇过不好的事情,兰伟尔看得出来他们正努力走出阴影。米秀儿向某位村人询问鲁鲁在哪,兰伟尔重头到尾都被米秀儿拉着跑,他被强迫带到农地旁的空地,一名大兰伟尔几岁的男子正待在那里挥剑,光看那不正确的姿势和错误的挥剑方式,兰伟尔一眼就看出男子完全不懂剑术。

“鲁鲁!”米秀儿松开拉着兰伟尔的手,边大力挥手边跑向男子。男子停下挥剑的动作,转头面向米秀儿的方向,孔武有力的脸庞却露出对小孩子般莫可奈何的表情,他不带任何期待的语气纠正:“我叫修鲁鲁。”

米秀儿歪头不解的说:“嗯?我没说错啊!是鲁鲁啊。”不知是叫鲁鲁还是修鲁鲁的男子决定不理会米秀儿,注意力转向兰伟尔,抬眉说:“你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看起来恢复的不错!我以为你肯定没救了,毕竟你受了那么严重的伤,没想到你能活下来。”接着,男子比比自己自我介绍说:“我叫作修鲁鲁,请多多指教。”

兰伟尔没有要说出自己名字的打算,看着伸过来的手,他无意和修鲁鲁握手。米秀儿或许发觉兰伟尔的想法,上前环住修鲁鲁的手,迫使他放下伸出去的手,米秀儿嘿嘿一笑说:“他就是鲁鲁,是这个村子最大的人,所以想要留下来的话就来拜托他!鲁鲁绝对会答应的。”修鲁鲁先是不厌其烦的纠正自己正确的名字,然后皱眉教训说:“米秀儿,别多管闲事。”修鲁鲁似乎看出兰伟尔没有留下来的意愿。

米秀儿吐了吐舌头,转换话题问:“鲁鲁,你在练剑啊?”修鲁鲁提起剑身,生锈的表面映照不出任何东西,这是一把随地捡来的破烂长剑,想必连杀个猛兽都很困难。

“恩,为了杀掉那个人,我必须变得更强。”修鲁鲁眼神锐利的说。米秀儿表情落寞,但还是笑着为修鲁鲁加油。

兰伟尔听着他们的对话,没什么兴趣,更不放在心上,这些都不关他的事,没必要去深入了解,上次知晓这个村子的过去只是个意外,他只想着离开这里去找维纳但丁,然后离开这个国家躲起来,等待那一天的到来。他忽然想起那天米秀儿的话,皱起眉头,他硬是把那些话给抛出脑后。兰伟尔藉口说想回去休息,米秀儿原本打算要陪他回去,但被兰伟尔婉拒,说他还记得路可以自己回去,便转身离开。

兰伟尔并没有回到那民宅,而是掩人耳目的离开村子,不告而别。凭着米秀儿告诉他的路,兰伟尔来到被宵月砍一刀的森林,他穿越一棵又一棵高大壮硕的树木间,只要通过这个森林,应该就可以回到那个村子,兰伟尔在脑海中画出大略的方向,直直的往前走。走了一段时间,兰伟尔穿过一片树林后来到被树林环绕的空地,他还记得这个地方,回想着当时的事并看向空地中央,没有预期中的干涸的血,反而多了两块墓碑,静静地竖立在那里。

兰伟尔走向那两块墓碑面前,不作他想的探头看向墓碑上面的字,上面分别写着维纳但丁和璐璐的名字。兰伟尔不禁愕然,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两个他很熟悉的名字,而且还是出现在墓碑上,那不就代表她们已经?兰伟尔觉得呼吸开始急促,胸口阵阵发疼,他看向地面,地上有被挖掘过的痕迹,所以才没有看到自己当时流的血。

兰伟尔跪在墓碑前,开始徒手挖起土来,他想亲眼确认,要不然他无法相信,说不定只是恶作剧,或许是哪里有误会,只是两个同名的陌生人葬在这里,也或许下面根本没有埋人,可是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大,他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兰伟尔加快挖掘的速度,情绪异常的激动,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慌张过,他慌乱的把土给挖起来,两手的手指甲都因粗暴的动作而脱落,好不容易恢复的体力被耗尽,就连开始复合的伤口也裂开了。混着汗水和血液,他气喘吁吁的挖出一个大洞,但依然只有土壤,没看到身体的任何一部分,兰伟尔不气馁的想继续挖下去,但才挖一下子他却停下来,他忽然不想知道躺在底下的人是谁。

兰伟尔跪趴在地上,深感懊悔和自责,他谴责着自己不应该让维纳但丁一个人落单的,借来的衣服上被裂开的伤口染成鲜红色,沾满泥土的双手已经麻痺没有知觉。维纳但丁不可能死的,她可是兵器,普通人是无法打败她的,兰伟尔无法想像维纳但丁被谁杀的情景。他没办法相信眼前的墓碑是真的,他抛弃维纳但丁过着快乐的生活,让维纳但丁一个人待在天空城内,现在终于有赎罪的机会,结果却是这样?他无法接受。璐璐也是,兰伟尔对她只有满满的愧疚,一次又一次的利用她,璐璐无怨无悔的爱他实在无法接受,他伤璐璐实在太深了。这两个女孩是兰伟尔这一生无法抹灭的伤痛,没想到还没有任何的赎罪前,她们却死了?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兰伟尔怨怼的说,想起往事的种种。他不想承认自己做错,他只是想保护同伴而已,他不愿相信这么做换来的结果却是维纳但丁和璐璐的死,就和之前一样,不择手段的想拯救维纳但丁,结果他只是被父亲利用的工具。

兰伟尔觉得呼吸不过来,裂开的伤口不断滴淌着血,消耗着他的体力。他花好大的力气才抚平激动的情绪,他叫自己冷静下来,其实这也没什么,为了某人他愿意牺牲其他事情,这不是早有过先例吗?

兰伟尔自觉自己应该是个冷酷的人,之前他为了救维纳但丁可是利用了璐璐。兰伟尔知道璐璐对他的爱,他就是利用这点来救维纳但丁,现在也是同样的情况而已,为了同伴们,这点牺牲不算什么,只要同伴们平安就好。可是为什么胸口会这么痛,明明对痛觉很迟顿的兰伟尔,却觉得左胸口痛彻心扉!自己这么努力可是却换来一次又一次的恶果。维纳但丁死了、璐璐也死了、同伴们也不在了,这次兰伟尔真真实实感受到命运的捉弄,身边一个人也没留下,只剩下他一个人,彷彿回到三年多前,自己根本没有改变,他又回到原点,失去一切,只剩他一个人,就算能保护同伴那又怎么样?没人能理解他,没人愿意再度对他伸出手,失去的东西再也回不来了。自己的努力换来的只有一片空虚以及残破不堪的心灵。兰伟尔体会到想哭却哭不出来的心情。

时间往前倒转,某日午后,罗威纳在经过皇宫大厅时,碰巧遇上正要离开的华亚国使着,他伫足在一旁默默盯着被拥簇在中间的法尔曼。法尔曼没有注意到罗威纳的存在,脸色凝重,他的脸上明显布满疲惫的皱痕,看起来老了许多,罗威纳猜测可能是因为内战的关系,再加上他来此地的原因让他心烦意乱。只见法尔曼带着部下离开大厅,坐上准备好的马车离开。罗威纳转过头,朝另一头发出开门声的方向看去,威廉正巧走出谒见厅,两人目光交会,威廉低声对跟在一旁的大臣们说了些话后,接着一个人朝罗威纳走去。

“我想华亚国暂时不会又因为兵器来找我们麻烦了。”威廉接近后,目光扫向法尔曼离去的方向,意有所指的说。

“华亚国在没有兵器的状况下,不晓得能不能撑过这次的难关?”罗威纳听闻华亚国因为建国庆发声的事处理不当,以致于人民对皇室极为不满,支持起以推翻皇室为目的的佣兵发起内乱。

“谁知道呢?反正他们是罪有应得。”威廉一副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和罗威纳并肩走到皇宫外的花园。和几名对威廉敬礼的下仆擦肩而过,罗威纳认同威廉的说法,华亚国为了自己的欲望,造成许多悲剧,事情结束后,他们该为自己所做的事负责,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报应吧。

“虽然都结束了,可是我总觉得好像还没结束。”罗威纳停在一座花坛前,苦闷的说,或许是因为事情在他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结束,让他感到郁闷极了。

威廉大力拍罗威纳的背部几下,力气之大让罗威纳呛咳几声,威廉不悦的声音传来:“振作一点!不要在那边胡思乱想!”接下来,威廉突然想起某件事,唐突的开口:“对了,我决定把维纳但丁和璐璐的遗体送回去。”

罗威纳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没想到威廉又来一句惊人之语,使他发出不小的惊疑声。威廉皱眉,低喊“吵死了”罗威纳没把威廉的抱怨放在心上,他连忙追问说:“送回去哪?你是指那座漂浮在空中的岛?”

威廉觉得脚酸,走到花坛旁的凉亭歇息。罗威纳赶忙跟上,一副很想知道内情的样子,一直追问,威廉坳不过罗威纳,不耐烦的说:“才不是,是送回兰伟尔消失的地方。”罗威纳明白威廉这么做的用意,但还是觉得不妥,迟疑的问:“这样做好吗?”威廉一手撑着下巴,另一手把玩着发卷,一副很没干劲的说:“不晓得,这只不过是个赌注……如果兰伟尔发现,生气得冲回来砍我们那就好了。”

“一点也不好吧?会死人的啦!”罗威纳认很真的吐槽。

威廉会这么做纯粹只是临机一动,或许其实他另有想法,还是说这么做只是出于一种直觉?但威廉不说,罗威纳也不得而知。威廉站起来,大声宣示:“休息完毕,该开始工作了”

罗威纳原本想在凉亭这再待一会儿,打算目送威廉离开,但没想到威廉却对罗威纳下达命令说:“罗威纳,过来帮我整理文件。”罗威纳没有听从的打算,坐在凉亭内的石椅上,很冷静的呈述:“虽然我名不符实,但我好歹是个骑士队的队长吧?”

“才不是你的保姆啊!”罗威纳偷偷在内心加了这么一句。

“那就算了,我走啦!”原以为威廉会以什么样的歪理反驳罗威纳,但没想到他竟然就这么干脆的放弃,罗威纳不禁怀疑威廉是不是发烧,把脑袋都烧坏了?只不过这份迟疑到下一秒马上毁于一旦。威廉很刻意的停下来,背对罗威纳,以连罗威纳都听得到的大音量说:“话说回来,自从当上国王后,就很试试看我的权力到底有多大,例如说让某水果从此消失在世上?”

罗威纳忍住想殴打一国之主的冲动,认命的大喊:“我忍!好!我做就是了!你这个阴险的国王!”

兰伟尔离开后,只剩下修鲁鲁和米秀儿两人待在原地。修鲁鲁注视着兰伟尔的背影,开口确认问:“米秀儿,你确定要把他留下来?他可是来路不明喔?连名字也不肯透露,而且当时你把他拖回来时的惨状,不对他的身分感到怀疑也很难。”

米秀儿压住被强风吹得乱飞的长发,瞇着眼,顺着阳光望向已经看不到人影的空旷道路,说:“不行吗?可是我直觉认为他和我们一样,经历过什么难过的事,所以我想要帮助他,就像鲁鲁曾帮助过我们一样,希望他可以振作起来。”米秀儿收回挑望的视线,转过头看向修鲁鲁,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修鲁鲁不禁看呆,被米秀儿灿烂的笑颜给吸引,之前的她不曾笑得这么开怀过。

“怎么了?”米秀儿头一歪,探视着突然出神的修鲁鲁。

修鲁鲁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重新握好剑柄,开始做起简单的挥砍动作。米秀儿眨眨眼,退开起步以免被剑砍到,接着开始在一旁观赏起来。修鲁鲁使劲把生锈无光泽的剑用力斜砍出去,空气为之震动,速度之快,只留下一抹剑影,剑又收回去。米秀儿坐在围栏上,晃着腿,看修鲁鲁练剑。修鲁鲁练到一半时,莫名其妙的丢下一句:“你想怎么做都随便你。”

米秀儿一开始还不能理解修鲁鲁指得是什么事,露出迷茫的表情,直到修鲁鲁用受不了的表情瞪向她时,她才明了过来,喜出望外的跳下地面,开心的大喊:“谢谢你!鲁鲁!你真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