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归板着脸,将瓷瓶放在了床榻边:“师兄在外面守着,哪里不舒服就唤我。”

好像时光倒流,在前世的几年前,她还不是步轻寒的时候——

当年,她还是俏皮灵动的小姑娘,到处惹祸的小魔头。

一声不吭的来个策马天涯,师兄无奈,只能在后面解决烂摊子,一边玩命儿追。

她病倒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恹恹的,师兄又像父亲一样啰啰嗦嗦,却又一丝不苟地照顾着。

前世,师兄为了救她,千里奔行来绥京,最后命丧刘明庭之手。

她问:“师兄为何待我这般好?”

陌归吞咽了口血:“你长得很像我妹妹。”

但是两辈子了,师兄自始至终都是孑孓一身的,无亲无友,只有她们。

“师兄。”

陌归顿住回头望她:“何事?”

“你有妹妹吗?”

难得的沉默,落针可闻的寂静。

她有些后悔,因为师兄从来都不是一个会犹豫的人,一旦犹豫便是为难了。

陌归洒脱一笑:“傻姑娘,我阿娘只有我一个孩子,后来我成了孤儿,或许上辈子真的有一个像你一样精灵古怪的妹妹也说不准儿。”

师兄只有阿娘,没有阿爹,更没有旁的亲人,或许上辈子临死前,师兄真的找到了自己的妹妹吧。

脑海中杂七杂八地想着,熏香缭绕下,她很快陷入了沉眠。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

环视周遭,只有采菱采绿守在榻边。

“少主回去了,嘱咐主子好生养着身子。”

她闷不吭声地被喂着喝了一碗白粥。

半个时辰后,她放下手中的话本子,眸子深沉得似是蒙上了一层灰。

“可是不得趣儿,换这一本瞧瞧?”采绿硬着头皮递上新的话本。

采菱翻了个白眼,半个时辰,她家主子已经摔了十几本话本子了。

“全送去凌烟阁,给侧妃娘娘解闷。”

崔静姝:我招谁惹谁了?

采菱说:“主子,侧妃被禁足了,任何人不得出入,这些话本子怕是送不进去了。”

“怎么回事?”

“属下不知,听闻昨儿王爷气势汹汹的下令,无人敢问。”

步轻寒面色不悦,却并不是因为崔静姝,而是因为那个人没有来看她。

“去请王爷,我身子不适。”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上午已经去请过了。

她重重地拍在案几上:“可是兄长回来了,都不愿跟着我了?”

采菱顶着那杀人的目光转述了王爷的话。

‘本王身娇体贵,怕过了病气,待你们王妃康复了,再去瞧她。’

“好样的,真是好样的。”

身娇体贵,怕病气。

几月前,那个整夜抱着她,用体温暖着她的人,终究是不复存在了。

明明住在同一院落下,明明就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因着她病了,愣是好几日都不曾碰过面。

艳阳高照,是个秋风和煦的午后。

在榻上快将骨头给躺酥了,难得出来晒晒太阳。

“寒儿、王妃。”

相携而来的男女正是有些日子不曾见过的步华逐与韩云婷。

她微微颔首,招呼人坐下,随即丫鬟奉上热茶。

“怎的清减了这么多?”步华逐因当值,稳重了许多,个子也愈发挺拔了。

回忆上次相见,的确是清瘦了些,她浅浅一笑:“最近胃口不太好。”

韩云婷目光落在她的小腹,原本担忧的眼睛此刻却亮了几分,那是种欣喜的光。

她有些尴尬地抿了口茶:“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待病好了很快就能养回来的。”

其实外面的流言蜚语很是汹涌,如若不然,她们二人当是不会一同登门的。

“我是来同你告别的。”

“要离开了?”

韩云婷有些释然地笑了:“在绥京有些日子了,临近月夕,家中也该理理账了。”

她身体恢复了些,硬是撑着身子,在云霄楼为韩云婷践行。

相遇相逢即是缘,遑论是两世缘。

韩云婷释怀了曾经鲜衣怒马的少年郎,结交了另一惊才绝艳的女子,这一趟绥京,没有白来。

马车辘辘前行,带着过去,承着未来,天地广袤,她的根源却在运城。

“且慢!”晴朗的男音伴着马蹄声追了上来。

她听出来了,是她闹过乌龙的人。

步华逐身着侍卫服,满面风霜,将一个小包袱双手奉上:“前路漫漫,韩姑娘保重。”

“山高水远,后会有期。”

那是通体雪白的披风,上好的皮毛,摸上去很柔软。

最初她幻想过,若是当日救她的人,是步华逐该多好啊。

但人有相似,物有相同,情却不是可以等量交换的东西。

彼时,玩命儿往回赶的人,心中没有旷缺的担忧,只是不想回头,怕自己会做出什么不太体面的事情。

本着各有所谋的起因,所以即便是分别,他们也是隔着一层看不到的雾。

时光一视同仁,不论是一闪而过,还是度日如年,时光依旧流转。

寒影居。

她裹着厚重的大氅,伴着几声压抑的咳嗽,回到了庭院,见到了院子的另一位主人。

“回来了?”

那自然的口气,像极了往日里,一个外出,另一人在府中空等,就好像七日间不闻不问的时光不存在一样。

她福了福身,一言不发地回到了主屋。

他们一同用膳,却无一声交流,这种沉默持续到了晚间。

小书桌前的清俊男子八风不动,丝毫没有要挪地方的意思。

她还未好全,到了这个时辰已经倦倦的了,他不动,她动就是了。

“去哪?”

“找个地方睡觉。”

苏鸣舟立在床榻边,双手张开,那是一副等待更衣的模样。

她的疲累不仅仅是身体上的,还有心理上的。

但作为王妃,为王爷宽衣解带是分内之事,她认命地为他宽衣,将王爷安置好…

苏鸣舟掌心发力将准备逃走的小王妃拽到了他怀中。

她心中有火,此刻扑倒在坚硬的胸膛上,更是红了眼。

“寒寒,我想你。”

她本就不是柔弱的闺阁女子,即便是病着也比一般女子力气大,她用力挣开了那个她怀念过的安心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