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为仇恨的野兽呼啸着争破樊笼,亮出名为委屈的利爪,匍匐在血雨之中的讨厌,终究是击垮了本就病弱的身子。

一场来势汹汹的风寒,裹挟着仇恨,将她溺毙其中。

步轻寒醒来之际,已是黄昏之时,橘黄的霞光穿木窗,悄然入户,渡满室暖融。

采苓一瘸一拐的去倒了碗水,扶着她喝下。

步惊山调派了近半人手,名为保护,实为圈禁,斩断了荷香苑与外界的联系。

“医者开的药有问题,属下无能,禁锢其中。”

她轻嗅着房中弥漫着的药味儿,不由皱眉…

“是步…是三公子送来的草药,也是他守在院中。”

步轻寒本就冰凉的心,此刻更是沁出冰碴儿,凉的骇人。

“寒儿醒了么?”一墙之隔的地方传来有些沙哑的男音。

群狼环肆中,她病体难支,如今的处境下,有人出手相助,说心中毫无波澜是假的,但前世种种、同样异常清晰。

“厨下送来了些清粥,妹妹应当养好身子才是。”

步轻寒垂眸不语,甜甜糯糯的味道探入鼻尖,袅袅热气似乎蔓延进了心中。

采绿有些中气不足的说着:“主子,厨下送来的饭菜都有问题,外面那人都是亲自试过方送进来的。”

温软的米粥送入胃中,冰寒略有回暖。

以身试毒,她想到了她甘愿试毒的另一个人,她清楚的知晓没有毒,她敢试,也敢有算计。

她与步照堂的亲情难道是随着他逐渐恢复的断腿,重新长出了血脉亲情?

这一刻,心思缜密如她,都没有怀疑或许只是一场自导自演的苦肉计。

不是因为步照堂,是因为另一个人,也因为她自己,这时,她竟有些心疼自己,或许也心疼着步照堂…

夜愈深,狂风席卷,伴随着压抑的咳嗽声,轻缓的、却又清晰着。

“更深露重,你回吧。”终是有一丝不忍。

步照堂答非所问:“庆侯夫人为太后娘娘荐了一个姑娘,书香门第,姑娘温婉贤淑。”

虽未言明,但两人都明白其中深意。

“靖王听闻你病倒前来探望,被大伯父婉拒了,且步华月亲自接待了殿下。”

步轻寒不予回应,却淡声道谢:“多谢你今日护下我的人。”

她心中滑稽,心软的人,果然最适合去死。

然而,她并不知晓,她入喉的药,是步照堂在寒风中冲冷水,硬讨来的,在她身体的逐步恢复中,步照堂的身体却在寒风与寒冰交替下步向颓败。

接连多日,荷香苑都是缺食少药,主仆三人皆在饿不死、吃不饱中徘徊。

“抚远王来访,求见五姑娘。”

音落,一声皮肉与地面亲密接触的声音响起。

步轻寒知晓,眼下的困局、破了。

由着丫鬟婆子给她梳洗打扮后,带着丫鬟去了宴客厅。

甫一入院,便能瞧见一辆坐在四轮车上的背影,肩宽背挺,像极了一柄宁折不弯的钢枪。

“给父亲请安,给王爷请安。”

苏鸣舟打量着清减了许多的丫头,狡黠俏皮的眸子里似是蒙上了一层灰,看向自己时陌生的不像话,心好像颤了一下,但也仅仅只是一下。

“太后娘娘赏赐了些补品,闻你身子不爽利,便想着给你送来了,你清减了许多,当多吃些才是。”

步轻寒望着形销骨立的人,听他劝自己多吃,心中有些悲凉,他们竟是这般相似,又相同,那种无以名状的情感,好似有几分惺惺相惜。

“谢王爷。”

“出门得急了些,姑娘可愿随本王走一遭?”

不待步轻寒回答,步惊山已经允准了:“寒儿大病初愈,拿上裘皮再出门。”

疑惑算计隔着皮肉,满街繁华只因一层锦缎,同样隔绝在外。

“可受委屈了?”

“委屈你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却又同时落下。

她自袖中摸出一沓银票,塞给苏鸣舟:“我知晓,你一定不会坐以待毙,见你今日,心中甚是欢喜。”

苏鸣舟躲着不肯收:“吃药,养好身子,我不喜欢太瘦的姑娘。”

她笑意盎然:“那你可喜欢我?”

苏鸣舟忽略掉那双并不真诚的眸子,微微点头。

步轻寒愣了,却转瞬即逝,在马车内填饱肚子,便消失无踪,再次出现时,马车已经到了庆侯府门外。

二人走下马车,自正门、光明正大的走进了庆侯府。

苏鸣舟仍旧带她回到了那个狭小的院子,院中仍旧是空无一人。

待他褪下那一身锦袍,卸下发冠,变回了初见时的病弱公子。

“缘何帮我?”

“谢你陪伴。”

步轻寒问不出口,战功赫赫之人,已然封王之人,为何举步维艰,为何落得这般境地…

“有何心事?”苏鸣舟见她并不打算离开,主动找了话题。

书信传出已经一旬有余,却没有传回的消息,此刻她并不确定师兄究竟有无收到消息,自然也不知晓堰州的情况。

苏鸣舟很识趣的不在多言,一室寂静。

午间,侯府的管家送来的食物,极为丰盛,若非苏鸣舟这般瘦骨嶙峋的模样,她都要信了。

木城浆在一旁给不便大动作的苏鸣舟布菜。

她下意识的用筷子敲到了苏鸣舟的手上,青白的手上浮出一道红印,苏鸣舟面色冷凝。

“甲鱼苋菜,同食如同慢性毒药,青瓜花生,伤害肾脏…”筷子落地,她肩膀有些发抖。

温热的手握住了她的肩头,她逐渐平复了心绪:“你知道的,是不是?”

苏鸣舟默然。

“南边送来的鸭梨,汁水饱满,夫人特意命奴婢给世子送来些。”

娇媚丫鬟打破了室内的僵持。

她亲手削皮,递到苏鸣舟唇边,那模样轻浮的紧。

“劳姑娘跑一趟了,王爷方才还说鹅肝很是鲜美,姑娘尝一尝。”

丫鬟站着不懂,木城浆却已经将盘子端到丫鬟面前了。

“我虽未过门,但好歹有个好爹,你要违逆我吗?”

丫鬟硬着头皮吃了两口。

“鹅肝与鸭梨皆是上等的食物,不巧得很,碰在一起就变成了鹤顶红…”

丫鬟已经忍不住的呕吐起来。

步轻寒重重的将半颗鸭梨扔到地上:“好个包藏祸心的丫鬟,你们便是这般服侍抚远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