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读。
虽然是为皇子们鞍前马后,如影随形的侍从,但也算是有官职在身的,当年应该是九品。
年幼的九品,可谓是一步登天的角色。
“苏显同步惊山赫然在列。”苏鸣舟说。
话至此处,剩下的也不怎么用猜测了,只是,师父已经不在了,想要知晓旧事真相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也没有什么重要的,逝者已矣,过往消散,人都是要往前看的。”陌归向来是最理智不过的,此刻亦然。
苏鸣舟低头,同她对视。
她微不可查地点点头,默许了。
不多时,另一白衫男子独身走在风雪中,似是寒雪化成的精怪,清雅脱俗,神色清冷,步步而来。
傅隐微微行礼,风度翩然,腹有诗书气自华。
步轻寒望向门外,秀眉微颦。
“王妃,侧妃娘……”
她摆摆手:“没人询问你陆玉蕊。”转而看向苏鸣舟。
后者似有所感,目光交汇是,猛然一惊,抓起大氅……
“这是准备去迎接我吗?”
顺音望去,玄色长衫加身的俊美男子,如瀑般地墨发被一根乌木色的发簪挽起,连额前的发丝都束起,与他而言,有些正式。
不对劲儿,反常,这是所有人此刻的心声。
寻常时间的谢松落,红衣风流,紫衣浪**,玫粉撩人……
要么墨发如瀑,**不羁,要么半扎半束,灵动俏皮,要么金银玉冠尽显富贵……
曾经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纨绔,此刻似乎心灵被填满了,一夜之间长大了。
然而苏鸣舟与傅隐并没有感觉到奇怪。
反而面色冷然:“疏影,你做了什么?”苏鸣舟紧攥他并不粗壮的手腕,磨得腕骨生疼。
“我什么都没有做啊!”谢松落笑得讥诮。
傅隐轻轻按了下苏鸣舟的肩:“无妨。”
是无妨,因为绥京并没有响起丧钟。
步轻寒是明白的,白色玄色都是孝衣,分别就是玄色以示尊贵。
疏影这是在戴孝,她并不觉得心中有恨的疏影会给刘明庭戴孝,即便他们是表亲。
主屋内的人比较多,但都是信得过的人,也没有过多的避讳。
“兄长。”谢松落开口,没有了阴阳怪气,而是有些郑重,像是被唇齿压在齿关很多年的一个称呼。
从某种意义而言,他们的确是有血缘的,算是表亲。
苏鸣舟展臂拥抱了他。
谢松落方才的强硬,一扫而空,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终于见到了兄长,回到了兄长的怀抱。
那层隐在于无形的,刀枪不入的盔甲,骤然脱落了,刹那泪爬满了脸颊。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曾经的谢松落,心肝肺日日都要千刀万剐,他只能在每个夜晚快速地包裹心灵的伤口。
在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仍旧要马不停蹄地往前跑,因终点未到,他不会停下,也不能停下。
苏鸣舟听到这句话,就觉得不对,尚未开口。
震耳欲聋的钟声响起,一声声响,一下下在心底回**。
一声,两声,三声……九声……
丧龙钟是九声。
尘埃落定。
皇帝驾崩,举国哀悼。
身为亲王,苏鸣舟自然是亲携妻妾入宫的。
丧龙钟一响,绥京就开始兵荒马乱,不出两刻钟,一队训练有素的禁军,将抚远王府包围了。
禁军曾经是归靖王刘明庭,后来靖王落马,禁军似乎并没有受影响。
在今时今日,这个特殊的时间出现了。
“主子,杀进来了。”采绿面染鲜血,神情有些慌张。
主屋门推开,一些玄铁铠甲加身,刀锋般冰凉的眼神压在玄铁头盔后。
披甲执锐,玄甲上是铁腥味,也是血腥味,手中的沁雪泛着森然的寒意,玄甲与沁雪都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是融入到骨血里的。
遗落很久的神兵利器,再现世,有蒙尘的失望,也有饮血的欲望。
今日不仅仅是仇恨,还要一雪前耻,沁雪是,它的主人亦然。
一人,一剑,杀出了一条血路,禁军连连后退。
苏鸣舟,单单是这三个字就已经是魔咒了。
六年了,他从第一次出征,那就是神话一样的存在,后来,他伤了残了,却在大理寺中雷霆手段不减。
“我曾带着我的袍泽驻守在南境线上,以血肉之躯,建起铜墙铁壁,免百姓遭战火荼毒。”
他的双手紧握‘沁雪’,那把剑在日光下闪烁寒光,许是同生本源,连霜雪都不忍心落在它身上。
“今日,本王握着手足,斩断了身上的枷锁,打在自己的未来,而现在,我要握着我的手足斩向我曾守护过的你们。”
步轻寒站在后面,远远地看着那道孤绝的背影,心中热血沸腾,双眸热泪盈眶。
她的柏影啊。
只有她最清楚,柏影有多么热爱脚下的土地。
若是不热爱,他怎么在一年前躺在榻上寸步难行?
若是不热爱,他怎会拥有了健全的双腿仍旧被人说成残废。
意气风发,这才是苏鸣舟啊,曾经在南境浴血奋战,宁死不退的苏鸣舟。
她似乎可以想象得到那个在疆场上,十步杀一人,千里不流行的柏影。
一柄长枪铮然落地:“我兄长在战场上断了一条腿,是将军拼死将他背回营帐的,他当年只是一个小将而已。”
“我的妹婿战前失礼险些被擒,是将军独身前往相救,我妹妹才没有成为未亡人。”
一声声剑戟落地的声音响起,一句句都是血淋淋的曾经。
禁军们都在一个个叙说过往,叙说一些并不怎么重要的人,但那都是一个又一个家庭。
而支撑起天下的,就是这么一个个并不起眼儿的家庭,撑起了大宣,撑起了天下。
禁军是刘明鉴最后的筹码了,面对这样的反戈一击,伤害是致命的。
苏鸣舟右手执剑,左手牵着步轻寒,如履平地地踏入皇宫。
有传位诏书在手,辅以雷霆手段,短短两日就将内外肃清了一遍。
先帝的葬礼办得中规中矩,任谁都挑不出错处,一时间倒是有几分尘埃落定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