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轻寒秀眉微颦,苏鸣舟眉头紧锁,皆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师父为尊,师兄为长。
事关师父,她自然是不能独断专行的,更不应该隐瞒师兄。
“师兄,暂且养好伤,其他的一切都好说。”
司徒峥在这个时候出现,必定不会只是来炫耀一下弟弟孝敬的衣服。
察觉到两人不善的目光,司徒峥别过头去,假装没有看到。
他不是铁石心肠,他也只是个有着七情六欲的男子。
“丹青圣手,殁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尽管步轻寒心中有数,但亲耳所听时,冲击力是极强的。
苏鸣舟将她如风中叶般裹入怀中,无声地安慰着。
“噗……”陌归本就重伤未愈,骤闻噩耗,急火攻心,生生地呕出一口血来。
几个人都在手忙脚乱中。
司徒峥的声音再次传来:“节哀,但不应该难过,丹青圣手,并非客死他乡,而是落叶归根,是他的半生执念,他是含笑而去的,唯一的遗憾,就是徒儿三人,没有最后的团聚。”
这席话的信息量有些大,不是一般的大。
“丹青圣手,本姓司徒,按照辈分,我们该唤他一声叔公。”
步轻寒眼神魔怔般的盯着司徒峥,就像是在看一个口不择言的怪物,想从那张深沉硬朗的面颊上悄出一丝丝的破绽,可惜,未果。
“可是四十年前,在未央宫中烈火焚身而亡的崇鸾质子?”年代久远的事情,他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但他的博闻强记,他的求知若渴,那些往事,虽然搞不清楚细节,但桩桩件件,他都是知晓且记得的。
司徒峥与他对视一眼,然而苏鸣舟的眼神黑洞洞的,深不见底,瞧不出什么情绪。
狂风乍起,吹开了房门,撩开了窗棂,白茫茫的雪花儿一股脑地灌了进来,裹挟着浓烈砭骨的寒意。
步照堂亲自关上门窗,面色几变,眼神中都透出了浓浓的灰败之气。
因气氛沉重,连口大呼吸声都听不到。
崔静姝是第一个察觉出他异样的人,捏着他的袖子轻轻地唤了一声:“玉山。”
分明声音细微到可以忽略不计,但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下。
“我约莫想起了一件旧事。”
那是一年前的事情了,是盛夏,蝉鸣声不绝于耳。
他格外不耐热,哪怕房中摆满了冰盆,但还是酷热难耐。
“那是个午夜,我在人工湖中降温,隐约听到了声响,便游了过去。”
湖中央的凉亭周围都是纱帘,只能看到两个模模糊糊的剪映,看不清楚面容。
“通过身影来看,一个魁梧些的,显然就是伯父,另一个有几分瘦削,肩背有些佝偻。”
当初的步照堂就是一把刀而已,是步华月专属的刀,自然不会去偷偷探听步惊山的事情,所以就想要游走……
“你说,她还活着?”步惊山的声音响起,含着抑制不住的惊喜,也夹着波涛汹涌的怒火。
咳嗽声是苍老的,声音压得极低,是以当初的步照堂并没有听到他说的是什么。
“有些记忆,我很模糊,也算是逐步恢复的。”
步轻寒早就猜到了,堂兄多半与自己是一样的,在惨死后,重新回到几年前,再走一遭。
许是心境变了吧,许是前世的种种都已经很遥远了。
从她嫁入抚远王府的那一天,她似乎就已经放下了所有的过往。
于她而言,今生的步照堂,不仅没有仇怨,还有恩情,她愿意给堂兄这样一个机会,重拾兄妹之情。
“寒儿,对不起……”
浓浓的愧疚,将步照堂裹挟其中,夹杂着悲伤的味道。
步照堂远没有她的洒脱,对于前世的事情,始终都是耿耿于怀的,不论再走多少回,不论还有多少未来,但曾经,他双手染上了寒儿的鲜血,这就是真相。
苏鸣舟缓缓地舒了口气,善解人意地开口转移了话题:“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太多,又太杂,我就言简意赅,你们过过耳朵就成。”
往昔,其实都没有提起的必要,但人总是这样的,因为一个线头,就想要追根究底,想要弄个明白,哪怕遍体鳞伤。
“崇鸾质子焚于烈火,大宣武帝为了安抚崇鸾,送上了五千石的粮食,还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帛,一场硝烟,消弭于无声之中。”
“崇鸾国君之子,一朝陨命,也是那么的悄无声息。”司徒峥唏嘘不已,或许是为那个无力挣扎叔公,或许是为了身不由己地自己,又或许是为了这个冷酷残忍的世道。
陌归轻咳一声:“生逢乱世,人如蝼蚁,命如草芥,有些人挣扎求存,有些人舍生取义。”
苏鸣舟转头望着陌归,眼神中是看不分明的疑惑,师兄似乎知晓的事情,有很多。
陌归掩口轻咳:“王爷,请继续,我就是有些感慨罢了。”
“师兄一语中的,有些人,舍生取义。”
所有人都想起了上一辈人口中许多年令人唏嘘的灾祸。
具体年份,他们是说不出来的,但都知道,约莫就是那质子身亡后的第二年。
崇鸾之所以得名,只是因为崇山峻岭,境内大多都是山区。
那年崇鸾毫无征兆地发生了山崩,许多地方的农田、百姓被深埋其中。
若没有那五千石的粮食,若是没有那些金银财帛。
国力衰微的崇鸾,就要湮灭在历史的洪流中了。
就是拿着君王之子的买命粮,买命前。
崇鸾奇迹般的撑过了天灾,熬过了人祸,毅力至今。
“有人在说,皇子死得其所。
有些人说,崇鸾帝凉薄,弃亲子于不顾,引起了天怒,降下了天罚。”
流言这玩意儿,往往都是越传越邪乎的,后来众说纷纭。
不过天大的事情都会过去的,再新颖令人扼腕的消息,也会过了新鲜期,然后被人遗忘。
“崇鸾质子,死里逃生,其中一定是有人出了力的。”司徒峥意有所指的说,却没有点破。
“除了皇族之人,剩下有些权利的都是一些年幼的伴读。”苏鸣舟并不想卖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