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元代,是作为生态金字塔顶端的人类,利用自己的智慧和其他优势,故意教唆猴类成为自己犯罪行为的得力帮手。

元代陶宗仪《南村辍耕录》转述了一个猴为盗贼的传闻,则是人类故意将猴教唆犯罪。说优人杜生在旅邸,见到一位穿刺绣衣服的客人,起初,并不知这人是盗,次日见其屋内锁一小猴,这猴却端的并不平凡:“形神精狡,既而纵使周旋席间,忽番语遣之,俄捧一碟至,复番语詈之,即易一碗至。”如此通人语,甚至通晓“番语”,不禁让本身即演员的杜生惊问其故,客说有婢女生下的婴儿夭折,赶上此猴幼小失母,就令此婢喂养小猴,长大之后不仅能随人指使,还“兼解番语”,成为一个懂得“双语”的猴。杜生与客分别后,在清州听友人说出了这一人猴组合盗窃团伙的结局:

忽报客有携一猴入城者,吴语生云:“此人乃江湖巨盗,凡至人家,窥见房室路径,并藏蓄所在,至夜,使猴入内偷窃,彼则在外应接。吾必夺此猴,为人除害也。”明日,客谒吴,吴款以饭,需其猴。初甚拒,吴曰:“否则就此断其首。”客不得已,允许,吴酬白金十两。临去,番语嘱猴,适译史闻得,来告吴曰:“客教猴云:‘汝若不饮不食,彼必解尔缚,可亟逃来,我只在十里外小寺中伺也。’”吴未之信。至晚,试与之果核水食之类,皆不食。急使人觇之,此客果未行。归报,引猴挝杀之。[1]

而这里的猴,不过是实在说来有些无辜而冤枉,因为猴本没有善恶道德的判断力,这里的猴被坏人欺骗利用,被处极刑,很不公平。猴在这里被训练成作案帮凶和工具,然而懂番语的奇能,在此交代不明确,只是理解成团伙内部通信的密语。顾公燮《丹午笔记》九十三条也写的猴盗,则是单独作案:“莱阳宋继登备兵嘉湖,夜有白猿窃其衣冠服之,擂鼓升厅。时海宁秀才袁某留宋幕中。猿入卧室披其帷,秀才大惧。命吏卒环守,而猿之往来如故也。一日,精严寺街人争聚观,谓猿方坐镜楼啖果。其后,侯公峒曾至,猿乃潜纵。”[2]民初李涵秋(1874—1923)《涵秋笔记》也有一篇长达二千余字的《灵猕》,也写一猿协助盗贼行劫,并能成功地搭救主人逃离险境,重在揭示猿与人的深厚情谊。小说倒叙手法令人称道。

猿模仿人类行为,闯入人类生活领域,尝试亲密接触的感觉,这往往引起民众观看,视为奇观,这是人类脱离野居后的本能反应,要让野生动物走进人类生活圈子,再次重复蚂蚁兄弟和姐妹的生活状态,尚需时日。

黄瑜也写明眼人对于猿猴技能和背后的主谋,还是有所留意的。说是王道亨任大同府山阴知县,一次代府内藏丢失钞币,而窗门完好,道亨被慕名请来破案:

道亨至,察视气楼,似有物尝往来,而非人迹,疑为狙(猕猴)所窃。乃列币庭中,伺群狙过而伺焉,一狙果玃(攫)取之。因诘其主,主即欵服,尽还之官。自是邻邑有讼,皆请决焉。[3]

看来这位县令也是了解猕猴心理的。早自《庄子·齐物论》即有:“曰:‘朝三而暮四。’众狙皆怒。曰:‘然则朝四而暮三。’众狙皆悦。”描摹出了猕猴性疑多变的群体性与从众性特征。而在群体活动中,这只受过行窃训练的猴放松了警惕性,也许还要逞能露上一手,所以不幸堕入计中。

在中国古人华夏中心主义直接关联的“人类中心”心态里,对于与自己“人科类”物种最为接近的猿猴类动物,特别看不惯和歧视。因此,在这种落后的深层生态观支配下,人们如一旦发现了幻变为精灵的猴类冒充人类,甚至有僭越之嫌,就非常恼火和难于忍耐,不可宽容。明代清溪道人编次《禅真后史》曾引诗曰:“猕猴警觉性通灵,项挂琼珠类诵经。兀坐高枝人不解,乌巢端的有神僧。”小说写利厥宣、关赤丁二人来到朗静县,一次偶然遭逢的镇压猿猴事件,成为接下来的平叛事件的预演和先导:

只见驿前空地上,数百人打攒攒围定一株大松树,仰面看着,指手划脚,在那里笑说。二人急奔上前看觑,却原来是一个大猢狲,足有五尺多长,竟似一条汉子,坐在树顶,胸前挂着一串羊脂玉数珠,两手捧着一双金钏,抚弄玩耍。二人看了,却也好笑,问旁人道:“这猴子弄的物件,从何处得来?”一人答道:“这怪物是驿后山上积年老猴,向来成精作祟,不拘昼夜,闯到人家,开箱剜笼,拿了衣饰银两,是处作耍。近村方圆数十里地面,被他无端蒿恼,兀的气死人也!”利厥宣道:“这不过是一猴子,有何难处?唤猎户弓网捕捉,片时即可除害。”那人道:“若猎户能擒捉时,怎到今日?这猴子灵性异常,善于跳跃,刀箭尚难近身,何怕张罗布网,比如人若还逐,恼犯了他,黑夜之际,率领千百余大小猢狲,掀瓦拆屋,搅得你无处藏身。因此兀谁敢去撩拨惹祸。今日午后,总督刘爷家眷到驿中打中火,不知这猴子怎地盗了夫人数珠金钏,在此树上作耍。夫人吩咐合驿人役并百姓等围绕定了,待什么小相公来拿他,众人只得在此攒守。”利厥宣笑道:“看他这一副龇牙裂嘴鸟腔,也挂一串香珠,恶口念佛。那两条毛臂,野兽骨头,也带着金钏,学人做作。不要忙,且教他受用咱这一支好箭。”说罢,抽矢弯弓,劈面一箭射去。那猴子孙儿俱已瞧见这一箭,好利害,将支箭滴溜溜踢落尘埃。利厥宣又射一箭,那猴子提起金钏,接定箭杆,只听得“豁刺”地一声响,那支箭从利厥宣顶门上掷将下来。利厥宣急躲闪时,箭已从耳根边擦下,插入地中数寸,利厥宣吃那一惊不小。

众人看了,齐声发喊,看的人愈加多了。忽听鸾铃响处,三骑马飞拥而至,为首马上一人,长髯苍白,大眼伟躯,头戴紫绒扎巾,身穿玄色缎服。中间马上一人青年秀丽,细眼微须,头戴青纱巾帻,身穿细绫柳绿道袍。末后马上一人,眉清目秀,齿白唇红,披发垂肩,容颜标致,头戴一顶嵌宝紫金冠,身穿一领绣补红锦道袍,随身却挂着一副弓箭,从随着十余个军健,奔至松树之前,那长髯的仰面笑道:“原来如此,何必恁样喧哄?一箭足以毙之。”扯满弓弦,连放二矢,那箭却也不善,紧紧对猴儿头颅上射去,都被抢住。长髯的垂首失色,侧首转过。马上那一位披发郎君笑道:“伯父神臂,也被此畜闪避。待小侄试发一矢,以博群笑。”霍地跳下马来,扯出宝雕弓,将弓弦扯满,“疙踭踭”连响数声。那猴子又道是箭来,睁开火眼,不转睛的看着。下面这郎君把弓虚空掷起,猴子正欲举臂来抢,不提防郎君袖中暗放一弩箭,射中鼻梁,“淅刺”地一声响,猴子从树顶上倒撞下来。众人吶喊看时,头颅跌得粉碎,那支弩箭兀自插在山根骨上,深入寸馀,众人无不喝采。……[4]

这神箭郎君就是刘总督义弟瞿琰,他还惯常式地将闹事扰民的猴子妖魔化,并总结对付的办法:“适闻报老猴逞妖作耗,决系精魅。况猿性类人,通臂便捷,若以平常箭法射之,必能闪避,故先以空弦疑其心,次后掷弓眩其目,猝发袖弩使彼应接不迭,方死吾手。此乃一时鄙见,有何神术乎?”

作为人类工具的猴,有时还被运用到国际外交活动之中。清代小说《金台全传》第三十七回写,安南国使臣王傲来进贡,其中还有一只白猿:“身高五尺有馀,火眼金睛,浑身雪白,项挂金铃,出在安南国石块之中,为此安南国内的人多叫石猴。自小收伏,养了三年,异常凶狠,差不多些的武将打他不过,一个不小心,眼珠吃挖去了,肾囊扯破了,肚皮挖碎了。安南国王要想大宋江山,故而把这石猿差官送到中国。”这傲慢的使臣王傲竟然声称:“如若上邦有人打掉石猴者,诺,十二箱金珠宝贝彩缎绫罗作为进贡之物,并有降书降表,自今以后,年年进贡,岁岁来朝。如若上邦人打不掉石猴者,要将花花世界让我邦狼主。不肯让国,我邦狼主就要兴兵杀进来了。”[5]一派说书人口吻,实际上不过是突出了明清说书人心目中的邻国使臣形象。而这里具有武功的猴,也不过是“华夏中心”想象中的小国用来向“天朝”争胜、挑战的一个不自量力的道具,其比武结果,当然是暴露出猴性的急躁焦灼,最终在打斗中死在华夏英雄金台之手。

也有一种猿猴类型,不受人类的拘束驯养,显示出作为生态主体成员之一的应有的独立性。赵翼《檐曝杂记》卷三《独秀山黑猿》称:

镇安府署东北有独秀山,高百丈。山之半一洞,深不可测。其中有黑猿,不轻出,出则不利于太守。余在郡时,以详请前守韦驮保回京事将被劾,上官檄余赴省,而猿忽出,满城人皆谓太守当以此事罢官矣。有老者熟视久之,谓:“旧时猿出,多俯而下视,故官覆。今猿向上,当无虑,且得迁。”未几,余得旨赴滇从军,遂免劾。然驰驱两年,劳苦特甚,猿盖先示兆云。又天保县令送一黑猿来,系于楹。有门子嬲之,相距尚七八尺,忽其右臂引而长,遂捉门子之衣,几为所裂,而猿之左肩则已无臂,乃知左臂已并入右臂矣,即所谓通臂猿也。此猿竟不为人所狎,终日默坐。与之食不顾,数日遂饿死。

前一黑猿具有占卜吉凶的神力,而后一黑猿通晓“武术”,仿佛均是天降奇才。猿的桀骜不驯,虽说来自天性,本来就是无可厚非,但此猿居然“绝食而死”,原因可能是改变了生存环境不适应,或者曾是猿群中极受尊敬之辈,不堪忍受世人的玩耍逗弄。不管怎么说,黑猿本无害于人类,却因人类的捕捉羁绊而丢掉性命,自恃甚高的人是难辞其咎的。

清初长篇小说《醒世姻缘传》,则把擒猴叙事,作为刻画悍妇燥急性格的必要配备,对悍妇肆行的嘲弄,出手者竟然就是这通人性的猴子。说素姐生日,老侯推荐了“傀儡偶戏”,老张推荐了一个弄猢狲的,素姐嫌那傀儡与猢狲衣帽不鲜明,就将狄员外、狄婆子衣服拆做了道具,把狄希陈衣服裁做猴子的道袍夹袄,方巾改为猢狲巾帻,取笑说木偶人是狄员外狄婆子,猢狲是狄希陈。演唱后留下那猴,当做狄希陈来尽情折磨:

俱着他(它)穿了本人的衣帽,镇日数落着击打。那两个偶人虽是面目肌发宛然人形,亏不尽是木头雕的,凭你打骂不能动弹;那个猢狲是个山中的野兽,岂是依你打的?素姐忘记了是猴,只道当真成了自己的老公,朝鞭暮扑,打得个猴精梭天摸地的着急。这猴精日逐将那锁项的铁链磨来磨去,渐次将断。一日又提了狄希陈的名字一边咒骂,一边毒打。那猴精把铁链尽力挣断,一跳跳在素姐肩头,啃鼻子,抠眼睛,把面孔挝得粉碎。幸得旁人再三力救,仅抠瞎了一只眼,咬落了个鼻珠,不致伤命。猴精戴了半截铁锁,一跃上了房,……揭了那房上的瓦片,照了素姐住房门窗镇日飞击。……[6]

猴的态度行为,体现出自然生态情况下的一种客观公正。这在小说文本中,却表现出对丧失理智、残暴凶蛮的悍妇的一种道德谴责,公愤宣泄。不仅无法擒住,怀有仇恨的猴还能连类以及,把前来看望的龙氏的裤子都扯得粉碎。猴子还作为一种参照,薛素姐“倒恰像似当真吃了狄希陈的大亏一般……发恨要报仇泄恨”,她被猴毁容后不但不思悔改,还迁怒丈夫,变本加厉。

清代倚云氏《升仙传》第四十八回描写剑侠运用马猴戏弄奸臣,说济小塘用法术把马猴和小石猴拘来,变作两个道士,被带进军门严世蕃衙门,公子让小塘变戏法,道士(猴)“耍飞琵琶”的提议获世蕃允许,于是一场戏弄奸臣的闹剧,从戏弄奸臣豢养的美女开始:

老猴听说,用手往挨挨儿茉一指,她怀中的那面琵琶滴溜溜起在空中,左舞右舞只如一个飞鸟一般。众人看着正然喝彩,小道说:“琵琶要下来,美人细看可别打着。”言未尽,唰的一声琵琶落将下来,把一个摸摸儿茉打倒在地,哀声不止。狗子大怒说:“好妖道,可害了我的美人了,小厮们快与我拿住。”小厮和捕役一齐动手。小石猴左跳右撞说:“莫要动手,还有好戏法哩。”说看就往席上指了两指,那些月琴弦子之类一齐乱飞,落将下来把赵文华、军门公子和严世蕃俱各打倒在地。两个猴精现了原形,跳在厅房以上嘻嘻乱笑,此时小厮捕役未伤着的俱趴在花阴之下,听了会子,没有动静,爬出来看了看房上坐着两个猴子,这才把世蕃扶起来说:“大爷,两个道士变成猴子上了房了。”赵文华、军门公子和两个娼妓听见这话,挣扎起来向猴子往上观看。狗子看见心中大怒说:“好妖道,焉敢倚仗邪术在此作祟,小厮们快取弹弓来,再传火器手,用三眼枪打这畜生。”小厮闻言分头而去,各取了弹弓,又将枪手叫来了,几名兵士往上乱打。两个猴左右躲闪,哪里能打的着。呼的一声,一齐跳到海棠树上,把一树鲜花抓了个稀碎。狗子正然吩咐叫打,忽然间一阵狂风,二猴踪影不见。[7]

猴子化为道士进入奸臣府中大闹,把仙侠戏弄奸臣的喜剧气氛烘染浓郁,推向**。而这一带有幽默诙谐色彩的场面生成,前提是人们对于“猴性”的既有印象。

袁枚《怪异录》卷二《黑猿》写在滇南深山采药的赖天德,因为跪诉贫困,得到了看守沉香树的黑猿的同情悯惜,获取了宝贵的沉香,还蒙受黑猿的照管,护送他脱于虎口,可是暴得横财后他却贪而无厌,竟然带来帮手暗藏劲弩,射杀了有恩于己的黑猿,不料香木宝贝空空如也,只得扫兴而归。恰巧黑猿死日赖翁长媳生子,长大后伶俐善跳,村人都呼为“黑猿子”,成年后为非作歹纠集同伙作乱,被捕后牵连全家遭诛杀,被斩前才说出真相,原来果真就是黑猿托生前来报仇。传播此故事的人们对此慨然有感:“异类有恩,人类忘之,殊堪太息。至人类有恩,人亦忘之者,天焉。恐不仅赖姓一人也,不更可慨叹哉!”

吴沃尧《趼廛笔记》载,佛山某织布机坊经常闹鬼,悬赏百金募捉鬼者。某孝子为解家贫应募,发现原来是猴子捣乱,就准备蔬果擒猴获金。原来此猴是某翁宠物,数月前逃逸,悬赏十金求之未得,孝子将其归还,获金,从此经商得以小康,载录者认为这巧合具有伦理意义:“此殆天所以为孝子谋甘旨者欤?”其实,孝子的擒猴智慧在于,充分注意利用猴子的特点:“……夜深,猴又至,顾见蔬果,登榻,蹲而啖之。睨其状,若甚驯者。突起,以布囊覆之,复纳果囊中,猴竟驯服囊内。”[8]因而,猴的特点往往正恰恰为其弱点,从而为人所制。

猴子介入到人类社会,破坏人类社会的秩序与安定,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自然生态的问题,而是一个人类无节制扩张侵夺生态资源污染生态资源导致的社会问题,是社会上的“坏人”教坏了猴子。实际上,猴子多少有些无辜,也是受害者。正如社会生态学家布可钦在《社会生态学的哲学》中说:“我们首要的生态问题根源于社会问题。”[9]

所以,人猴关系本质上不是人类强势压制能处理好的,对其他生态主体的压迫也会使人类自身受到损伤,付出代价。在此,实在是个别现象可见出一般,人类与其他动物——生态主体的关系,可以由此察照一二,正所谓:“人统治自然绝对根源于人统治人。”[10]十分精辟。无疑,在许多情形下,要真正解决好人与猿猴的关系问题,似乎首先应解决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而这一前提,实际上往往就很难实现,只能逐渐接近之。

[1] 陶宗仪:《南村辍耕录》卷二十三《猴盗》,第281—282页,北京,中华书局,1959。

[2] 《丹午笔记·吴城日记·五石脂》,第85页,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85。

[3] 黄瑜:《双槐岁钞》卷六《性敏善断》,第115页,北京,中华书局,1999。

[4] 清溪道人编次:《禅真后史》第三十回《爱良马番将献谋,挂数珠猢狲念佛》,第232—233页,济南,齐鲁书社,1988。

[5] 佚名:《金台全传》第三十七回《柴千岁进京议救,安南国献猴难邦》,第342—343页,“中国古代珍稀本小说”15,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1997。

[6] 西周生:《醒世姻缘传》第七十六回《狄希陈两头娶大,薛素姐独股吞财》,第1086—1087页,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

[7] 倚云氏:《升仙传》第四十八回《马猴大闹风流院,京城画影捉小塘》,第264—265页,北京,中央民族学院出版社,1994。

[8] 陆林主编:《清代笔记小说类编·奇异卷》,第483—484页,合肥,黄山书社,1994。

[9] Murray Bookchin:The Philosophy Of Social Ecology:Essays On Dialectical Naturalism,Black Rose Books,1990,P.47.

[10] Murray Bookchin:The Ecology Of Freedom:The Emergence And Dissolution Of Hierarchy,Palo Alto,1982,P.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