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尧听到高远登门的消息的时候呆了一呆。
他不是七老八十,当然并没有忘记高远。只是他自己感觉自己的身世说起来特别复杂,羞于出口,所以自外地回来之后,别说联系高远,连从前同在太子侍卫队中比较说得来的那些人他也没有联络过,另外还有徐臻的那些护卫,在外地的时候,他们也曾称兄道弟过,并且宋尧还知道方石榴对徐臻的那点儿说不得的心思。
他这做派若是叫外人看起来,妥妥的一个“发达之后看不起贫贱之交”的渣渣。
好在大家都是男人,平日里各自有事儿,嘴巴没有那么碎,所以关于宋尧的名声,算是暂时保住了。另外,其他人不知道那就是真的不知道了。
谁知宋尧见了高远之后,却发现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高兴。
“高兄?”他率先失礼道歉,抬起头来却发现高远在发呆。
高远挤出一抹干笑,低声在嘴里嘟囔:“……说的时候我还不相信。”
宋尧没有听清楚,问:“您说什么?”
高远摇了摇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有空吗?咱们出去喝几杯。”
宋尧对于安定侯府的大厨房绝对没有达到如臂指使的地步,闻言想也不想的就点头答应了。
两个人出了门,上了马车,高远还有些回不过神:“你真的?皇上将你跟徐大姑娘赐婚了?”
宋尧道:“是。高兄可是怪我?其实说来话长,我之前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高远连忙摆手:“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觉得太过玄幻了。不过我为你高兴也是真的。安定侯是谁?那可是我们大梁的侯爷、大将军!我做梦都想成为侯爷那样顶天立地的汉子!现在有个侯爷的公子做朋友高兴还来不及!”
宋尧的唇角弯了弯,问他:“对了,高兄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一句话把高远拉回现实,只见他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收了起来。
高远约定的地方仍旧是得月楼。
这顿饭吃的很短。
从宋尧进去到他出来,不够两刻钟的时间。
高远没有上楼,就坐在大厅里头,看见他下来,也站了起来上前:“宋兄?”
宋尧看了他,脑子里知道其实不关他的事,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我先回去了,高兄自便。”
高远抬头,就见楼梯上太子身边的来禄公公正往下俯视。
宋尧出了得月楼,扭头看了一眼高悬的牌匾。
他来得月楼也是数次,从未如今日一样,对“得月”这两个字认识的这样清楚明白。
明月皎皎,又怎么是凡人可得的?
徐臻随着大堂哥二堂哥,带着妹妹出城去迎接三房的主母,也就是她的亲生母亲方氏。
她去过西北,与母亲说起来不过是两年没见,可二姑娘与她们娘却是最少六年未见面了。
二姑娘此时紧紧的抓着她的贴身丫头春桥的手。
徐臻的目光落上去,像烫了一下,又飞快的挪开,难得也有她不淡定的时候。
她从母亲这个词上挪开心思,专注的想自己的婚事。
对于女人来说,成亲,生子,这都是逃不脱的路数,不生反而要无颜见人,不知道是谁给世人灌注了这些思想,一代代的传下来不知害惨了多少人。
可,不生是罪,生下来不养难道就不是罪了?
她们还要感激父母的养育之恩?
春雨眼看着徐臻也打了个哆嗦,连忙小声问:“姑娘,你冷么?”
徐臻抬头,往她身边凑了凑。在得知母亲赶回来为她操持婚事的这些日子,她也感到孤独寂寞了。
可惜丫头是个不解风情的,连忙扯开包袱拿了披风出来,裹到了徐臻身上。
徐臻扭过头去,懒得理她。
有时候得到又失去,反而不如一直不曾拥有。
她想自身,不免得也想到宋尧,想起安定侯当日的欲言又止。
宋尧的生母又是什么样的呢?明明宋尧是个男孩,可男孩子应该有的好运在他那里反而没有,或者说,她们姊妹虽然不能在父母膝下长大,好歹是锦衣玉食,这么说起来,宋尧真是还不如她们……
想着,想着,徐臻诡异的……感到了一丝幸福。
她心里对宋尧说了声抱歉,然后又默默的鄙视了自己一番,内心那个向来没有存在感的代表了“正义”的小人,指责代表“邪恶”的小恶魔:“你真是太坏了。”
小恶魔:“嗯。”
正义的小人发现自己难得的占了上风,然鹅却不能怎么地。
徐三老爷待的那西北离这京里那是真的太远,远到徐臻他们接人,也在马车里走了一整日,乃至于接到了徐三夫人之后,大家不得不就近找了客栈住下。
徐三夫人走了一阵水路,一阵陆路,对她来说也就是疲乏些,二姑娘则揪着亲娘的衣裳直接哭晕了过去。
天色都有些黑了,二姑娘才醒过来。
方氏一直守着呢,见状连忙吩咐人将灯挑亮了:“饿了吧,起来吃点东西。”
二姑娘知道自己出了丑,这会儿心里又酸又悔,低低的哼了一声,扭头到一边:“我不饿。”
方氏连忙看向长女求助,她是好久没给人当娘了,所以对于母女之间的套路不熟悉。
徐臻淡淡的道:“不饿就不吃呗。”
这里是客栈最大最阔的房间,徐丛徐茂因惦记二姑娘,也留在这里,听到徐臻这句,徐丛当即低头扶住额头。
方氏对小女儿颇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无措,对着长女倒是略好,尤其是长女这么冷静,无形中她也镇定了,回头去哄二姑娘:“怎么会不饿,我听你姐姐说你一整日都没吃东西。”
二姑娘还是:“哼。”很小声,但已经很有撒娇的意味了。
方氏这次终于看出来了。
但当着这么多晚辈的面,她还真不好意思哄,主要是手生,嘴也生。
丫头们倒是知机,依次提了食盒拿了粥来。
方氏接了一碗,用汤匙舀了一勺,放到自己嘴边吹凉了,这才送到小女儿唇边,低声道:“乖,吃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