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令◎

一天之内, 五千人被斩杀。消息传遍福建,自然引得早在得知朱至杀了福建布政使和按察使后, 翘首以盼, 等着朱至把所有的贪官恶绅奸商一网打尽的百姓们拍手叫好。

然而消息传回北平,却引得一众臣子哗然,杀一省官吏、乡绅、富商, 靠!朱至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知道不知道, 他们收到消息的时候,这五千人的尸体都已经发臭了, 万万是救不回来。现在重点也不在于救命,而是朱至做这样的事, 太凶残,太血腥了,朱至是疯了吗?谁给她的权利?泰定帝他是不是该管管?

“陛下,公主于福建杀五千官吏乡绅富商,既不曾上报朝廷, 过六部审核, 如此独断行事, 实属不妥。为天下所知,未偿不会传出公主残暴之名。”有了先前泰定帝惩罚官员时说过的话, 显然这些臣子多少都听进去了, 因而此时并没有张嘴指控朱至,反而相对委婉指出, 朱至一波操作很有可能坏她名声。

泰定帝于此时细数道:“福建布政使纵子行凶杀人, 夺民田, 强抢民女。按察使不受百姓冤屈, 放纵布政使肆意妄为, 以令国法形同虚设,百姓无处伸冤,他们可该死?”

闻此言,已然有人生出疑惑,为何这样的事竟然无一人听闻。

“朕心中有一惑,诸卿但为朕解惑。福建内诸事,江西民变,为何朝中竟然无一人知晓?”泰定帝没有给人开口的机会,已然先一步问出心中疑惑,等着眼前的臣子们为他解释解释,因何福建已经民怨沸腾,朝中却无一人听闻?

一片死寂,许久无人答之,泰定帝眼神骤然变得冷峻,“朕有闻,福建百姓接二连三派人出来上告,每一个出来的人都有来无回,以至于最后再无人生出状告之心。”

这回,堂下更是无一人敢接话。

“许奉仁,不如你亲自为朕解释解释?”泰定帝等不到回应,没有关系,他亲自点名。

被点名的人颤抖出列,不敢与泰定帝直视道:“臣,臣,臣......”

第317节

一个个的臣子,他想要否认,却不知泰定帝究竟查到多少。

“你给朕好好看看这是什么。”泰定帝从袖中掏出好几本折子,掷向许奉仁。

许奉仁不敢不看,跪下爬着向前,待看清上面的东西时,惊得连声哀求道:“陛下,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可是,泰定帝眼中的冷意更甚,“让朕饶你性命,你可曾饶过告状百姓的命?”

这回许奉仁不敢吱声了,泰定帝道:“太上皇自登基以来,一心惩贪,朕以为颇有成效,如今看来,终是朕高看了你们。能联手欺上瞒下,以令大明国法无存,威严尽,非尔一人之能。你是自己说出你的同伙,亦或者让朕一个个帮你说出来?”

这个问题问出去,不少人心都要跳出来。

“安和公主杀贪官污吏,不仁乡绅富商,你们觉得太狠了?那不如试试朕杀贪官时会不会比太上皇更狠。”泰定帝一直忍着,忍到现在怎么样?算是要划上一个句号了。

许奉仁已经抖成了筛子,谁想拿命去赌一个皇帝会不会杀人,那不是找死吗?

“陛下。”许奉仁哀求着,泰定帝已然道:“知道公主为何在福建杀五千人吗?贪官污吏贪来的钱财也罢,田地也好,皆为儿孙,乡绅如此,富商亦如此,故,诛其满门,叫他们断子绝孙。”

说到这儿,堂下众人皆惊得抬起头了。

对,朱元璋杀贪官是从不留情,可那只杀贪官一人,并不诛连。人人都觉得泰定帝仁厚,谁曾想泰定帝竟然那么狠,杀一人算什么,灭其满门,才能让人生出畏惧。

“舍一人而富儿孙,你们打的如意好算盘,所谓一荣俱荣,一辱俱辱,你们的儿孙既因你们之故而得享富贵荣华,也该随你们付出代价。朕倒要看看,从今往后,你们还敢不敢贪。”泰定帝将自己的用意道破,狠是狠,可是谁又敢说没有用?

“所以,朕给你们改过的机会,你们是自己站出来,或让朕一个个点你们的名?”泰定帝从容不迫再问,等着臣子们自己坦白。

然而,没有被点到名的人都抱有一丝希望,以为他们的作为绝不会有人知道。更何况,泰定帝已然放了话,查出贪官污吏杀的可不再是他们之中哪一个,而是一家。

纵然为了儿孙着想,又有谁舍得主动承认自己曾经贪污受贿?

泰定帝等了半响,却无一人站出来,饶是泰定帝知道,有人敢贪,绝无人敢认,此时依然失望。

“太子。”没有人认吗?好,泰定帝给他们机会,他们既不愿意把握,那就用不着再跟他们客气。

朱雄英得令而出,从袖中拿出一份公文,当着众人的面打开,开始读出一个又一个的名字。

一省杀五千人算什么,随着朱雄英拿出那小本本,满朝欺上瞒下,勾结官员杀百姓,拦状告的人,一个都逃不掉!

这会儿还有人顾得上管朱至的事,想想自己有没有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吧。

北平的情况,朱至同样收到消息了,同时也感慨无比道:“怎么从前贪官那么少,到我们大明,贪官怎么越查越多?不法之人也越来越无所顾忌?”

钱,钱,对,他们都知道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朱至想着大明给官员们的俸禄,那真是养命都难。

可是泰定帝登基后第一件事不就是把他们的俸禄几乎都翻上一翻了?

嗯,当然,可能在此之前有人已经入了坑,想爬都爬不出来,便只能在泥泞中挣扎。

朱至想的是,到底这贪污的风气要怎么样才能杀一杀?

这个别说朱至想,泰定帝何尝不在考虑。

但,比起这个事,朱至得先把眼前的事解决。

毕竟她这一杀可是把福建一省内的官员杀得七七八八了。不仅是官员,就连小吏,但凡查实欺压百姓,为吏不仁者,也是一个都不放过。

以至于百姓们是拍手叫好不假,突然空了那么多官位,须得迅速补上。

无二话,朱至带来的人一个都不能闲,赶紧都补缺去。

大官可以不管,各县知县必须立刻补上。

这就有人有疑问了,这从来没有管过事的人,赶鸭子上架,确定能行吗?

朱至能给武将们写六部行事手册,县令手册什么的,那也早就备好了。

人手一本,迅速学习上手,就这样,朱至把人分出去,先把老百姓们的事解决了。

至于治安问题,真以为朱至领来的兵是吃素的?

再说了,这会儿信国公也终于到了。

信国公虽然在听说朱至入了福建既大开杀戒后也惊得不轻,听闻福建百姓过的日子后,对朱至当机立断砍了那么些为官不仁,欺压百姓的官,自是拍掌叫好。

福建一带的百姓,本就深受倭寇袭扰,日子过得苦,虽然百姓们依山靠海,以打鱼为生,那也不代表不需要田地。

虽然对他们来说,没了田,只要他们还有船,日子总也能过得下去。

谁想正因如此,反而叫那些个官吏乡绅肆无忌惮,他们知道,百姓们但凡还有活路,就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因而才会一回又一回的用各种办法夺百姓之田,强卖强买,手段那叫一个层出不穷。

信国公长叹道:“没想到大明建朝数年,竟然还有这么多狗官,该杀,该杀。”

在信国公身边的人提醒道:“公主如此大开杀戒,必令天下惊。更怕是结下了仇。旁人不敢对付公主,咱们家可就不一定了。国公爷不可不防。”

“那也就只能怪他们行事不端,倘若坦坦****,何畏于旁人盯着?”信国公可不是那不讲理的人,朱至做的那是利于大明,利于百姓的事,为此得罪文人,得罪乡绅,得罪富商,那又如何?换成信国公要是知道有人敢那么肆无忌惮伤害百姓,他定也毫不犹豫选择杀光他们。

信国公本就是穷苦人家出身,当初会加入红巾军,会起身反抗,就是因为他们被人欺负得日子都过不下去了。曾经他们受过的苦,哪里愿意再同样加附百姓们身上。

自然,对于朱至这样救民于水火的人,于百姓而言,那更是人人盼着,却也知晓盼都盼不来的人。

“你啊,真真是忘了本了。”信国公对身边的人颇有些不满,他们怎么能觉得朱至做下杀贪官,为百姓除害的事,因为有可能危及于汤家,而自此觉得不应该为之呢?

那人被信国公说得面红耳赤,羞愧难当,连连与信国公告罪。

好在,信国公也没有再揪着不放,不过,想着身边的人都有这样的想法,汤家的人里,不知有多少人也害怕吧。

他们害怕归害怕,信国公还得写信回去告诫他们,谨言慎行,不许生怨,若是叫他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传到外头叫人听见了,以后他们都别说自己信汤。

他汤和的儿孙,可以无能,但绝不能分不清好坏,善恶不分。

汤家,真是多亏了有信国公这样的明白人。

信国公到了,朱至那自是亲自来接。

“祖父。”一身水绿色常服,朱至与信国公见礼,信国公是一见着朱至便满脸笑容,不敢生受朱至的礼,唤一声公主。

“辛苦祖父了。”朱至看着信国公一路舟车劳顿,再一次朝信国公作一揖,谢之。

“说的哪里话,太上皇和皇太后都不嫌辛苦,我不过是来一趟,指挥人干点事,当不得一声辛苦。倒是公主这儿,万事小心,若是有什么用得上老臣的地方只管开口。”信国公岂敢言苦,朱至到福建要干的事才开始,朱元璋和马氏早就跟他透过风了。

既是利于百姓的事,纵然不利于大多数文人,乡绅,富商,那也该为之。

“祖父放心,需要您帮忙的时候我一定不会跟您客气。”自小到大,该寻帮手的时候朱至可是从来都不犹豫的。再说这可是信国公。别人或许朱至信不过,信国公那必须得是自己人。

“那你这接下来?”信国公不得不低头问问,接下来朱至是有什么打算?

“田地都收回来了,那就顺势再分田。正好人都杀光了,剩下的都是普通人。”朱至能下那么狠的手,就是为了能够顺便收回田,顺势分田分地。

信国公瞥了朱至一眼,有些不太确定。

“祖父有话不妨直说。”信国公那眼神,朱至又不是看不见,看见了,就更得问问。

信国公已然道:“重分田地,人人有份?”

这一点是信国公从朱元璋嘴里听到的,当时信国公没有多想,最近闹出女状元,女举人,让信国公不得不放开脑洞去想,一想,信国公就觉得不简单了,朱至可不是那等别人不说她就什么都不干的人。

“本就该人人有份。”朱至眨眨眼睛,理所当然而答。

信国公咂咂嘴,朱至道:“祖父没看出点端倪来?”

对此,信国公如实承认道:“看出来了。”

就是因为看出来了,所以信国公才会有此一问,毕竟事到如今,上头的皇帝都想好干什么了,朱至作为前锋,那就是打开一个局面,就如那星星之火,慢慢燎原。

“你们就不怕?”信国公是想说,要是依着他们那么搞,很有可能要出事。若天下大乱,那当如何?

“民心所归,何畏之有。”对,不管是泰定帝和朱至最大的倚仗从来都是民心,是百姓。

“得民心者得天下。”朱至相信百姓不是那不识好歹的人,连所谓好坏都分不出来。

信国公一听也就点了点头,说得是,民心所向,得利于民,纵然不得文臣拥护,乡绅支持又怎么样?他们要是想挑事,以为谁会跟他们一起闹吗?

百姓得利,有田耕,有饭吃,有屋住,上头那些人怎么叫嚣,看百姓会理他们才怪。

有悖人心,才会令天下动乱。

“行,你既有数,那就放手去干,放心,我在这儿给你顶着,谁要是不长眼和你过不去,我给你撑腰。”怎么说信国公也是开国功臣,他人就站在这儿,就是一种震慑。

“谢祖父。”朱至必须表示感谢。有人撑腰可是好事,傻子才会不要。

信国公露出笑容。

在真正分田地之前,朱至先前就让人在福建传话了,话里话外都是朝廷有意重分田地,什么叫重分田地呢,那就是按整个福建内现有的田,再根据福建内的人口平分。

同时,还有这样一个调查,朝廷想问问百姓们,若是每隔个三十年分一次田,大家伙觉得如何?

三十年一分田,这是怎么说。

自然有人细细为他们解释,三十年重新分田,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都按人头来分,这样就能保证不管怎么样,百姓手里都有田,别人再怎么强卖强买,最终这些田都会回到百姓手里。

嘶!一听这好处,无数人都觉得这个好啊,太好了。

其实底层的百姓比谁都清楚,朝廷就算分了他们田,并不代表这个田他们就能守得住。

仗势欺人的人从来不少,但凡手里有了钱或者是权的人,都会想办法为自己聚拢更多的财富,甚至为此不择手段。

历代王朝为何覆灭,不正是因为土地兼并,田地最后大部分都聚集在了小部分人手里,大部分的百姓却无田可耕,只能慢慢轮为佃农,最后再慢慢成为奴隶,直到再也无法生存时,这才不得不揭竿而起。

现在朝廷说了三十年一分田,那,不管有人用什么手段把田占到手,到最后还会徕分到百姓们手里,这么好的事,为什么不支持,怎么能不支持?

利害关系一说明,谁都知道要怎么选。

当然,有人欢喜有人愁,百姓们得到的消息是最浅浅易懂的,可其他人,比如读过书的人得到的信息就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如此,那这田地也当归于国,为朝廷所有,这可是要把田地私有的规矩给改了!

不,这可怎么行?田地要是都归朝廷,那他们这些人还有什么?连田地都不是他们的,那他们以后怎么发家,怎么垄断?又怎么在为人上人,凌驾于普通人之上?

福建内的消息,纵然看起来好像都还不怎么样,却是无人能不当一回事,赶紧的把相关消息送到北平,让人打听打听,这个事到底算是怎么回事,怎么才能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

但是,北平内的气氛其实并不比福建好。

毕竟泰定帝查查欺上瞒下,连同福建的官员们一道以为可以瞒天过海的人,那是真就一个不留,皆诛满门。

北平城同样血流成河,杀得不少官员都胆颤心惊,以为泰定帝下起狠手来,那是比朱元璋有过之而无不及。

最惹人注目的更是,朱元璋亲自下令削藩。

削藩啊!便是要收回各地王爷们手中的兵权,从今往后,他们手里的兵归朝廷调遣,谁不得私自用兵。

另外,各地的藩王,王爷是王爷,也得守大明的规矩,没有皇帝的指令,不得擅自插手地方事务。

这消息一出,有人欢喜有人愁。当然,更多人关注一众就藩的王爷们是怎么想的。

他们能怎么想?给他们封王,让他们就藩的是朱元璋,现在是朱元璋要把他们的权利收回来,他们敢吱声吗?

心里怎么想不重要,明面上他们对于前来接管兵马的人都只能配合,老实上交要权利。

接二连三的消息砸得朝臣们脑子嗡嗡作响,无奈他们对藩王一事,只要藩王们不说不配合,谁也不敢多管。

第318节

因而相对来说更关注福建方面的事,这才是跟他们息息相关的大事。故听说福建传来的消息时,想要打听泰定帝心思的人那是绝对不敢大声说话,小声试探问:“陛下,流言蜚语传得沸沸扬扬,不若朝廷出面澄清。”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是与不是?”然而泰定帝在这个时候突然冒出一句话,问得一个个都顿了半响,不确定这个问题他们是不是应该回答。

泰定帝身形前倾,俯视而问:“怎么,这个问题让众卿十分为难,无法回答?”

可是,泰定帝明摆着非要一个答案不可,他们想不答,不行!

“是。”最终,纷纷给出这么一个答案,虽然都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但这自古有言,别管私底下他们想怎么,显然都不可能当着皇帝的面否认这事。

“所以这传言对朝廷并无损害,那就让他们传吧。”泰定帝为这个话题划上句号,意思挺清楚,传言不算假,也没有反对朝廷,指责朝廷的意思,那朝廷为什么要出面澄清?

谁也没有想到泰定帝竟然会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也是打定主意不再议。

然而让他们怎么再跟泰定帝说?

出面澄清的内容,是要澄清什么?

澄清溥天之下莫非王土是错的?

真要他们敢说出这话,泰定帝能立刻问问他们是不是想造反,若非想造反,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

难受,实在是难受之极!

明明他们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劝说泰定帝不可以让流言再传下去,却因为溥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句话,谁也不敢再吭半句。

然而,就这样放任不管吗?福建那头到底为什么会传了这样的话来?要知道朱至才刚杀了福建的官员,如今整个福建都在朱至控制之下,那是不是也可以说,如果不是有些消息是朱至有意让人传出来的,根本不可能有人听得见。

嘶!究竟朱至去福建是干什么的?干什么的?

泰定帝不是让朱至跟信国公学打仗去的吗?

啊,对,信国公!信国公还在福建呢,说来他们遇上这么多事,信国公怎么说也算是朱至婆家的人吧,还有汤家,他们闹不明白朱至到底要干什么,可是汤家难道不好奇?

没办法从泰定帝嘴里打听到任何情况,甚至泰定帝明摆着不管朱至想干什么的架式,他们莫可奈何,却未必不能从汤家那儿打听打听消息。

可惜,他们太想当然了。

泰定帝不说的事,朱至能告诉汤家?

饶是汤家上下在得知朱至一气之下竟然杀了那么多人后,小心肝也是止不住乱颤的同时,也在想,朱至这么干是不怕报应?

不不不,没有报应,哪能有什么报应。

没等汤家人想好要不要跟朱至那儿打听打听,信国公的信已经快马加鞭送回,无二话,告诫汤家上下都给他小心点。谁要是犯了事被人参了,别指望信国公出手救他们。

......汤家上下在看到信国公信中内容时,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再脑子不好使的人也终于意识到,不好了啊,朱至看情况接下来不定还要做出多少事,他们这些人最好尽快把自己的事处理妥当,否则将来要是被捉了把柄,别怪信国公或朱至不帮忙。

比起北平里摸不清楚朱至想干什么的人,朱至这时候已经把福建相对安排妥当。杀完贪官污吏后,福建一切步入正轨,接下来就是开始让福建内的百姓登记。

在已经放出要分田的消息之下,百姓登记什么的,百姓们那叫一个积极,让百姓更意外的是,这登记登记,竟然连女子也要登记。

有人忍不住随口问一句,“女子也能分田地吗?”

“为什么不能?女子不是人吗?”登记的是朱至身边的女兵,原本是教坊司的人,后来自请于追随朱至身边,有心上阵杀敌,练了这些年,如今这些女子纵然看起来羸弱,但军中将士,无论是谁都不敢把她们当作弱不禁风,柔弱可欺的女子。

这些教司坊出来的人,都曾读过书,识得字,登记事宜朱至便让她们负责。

早已习惯分田分地从来没有女人份的人们一顿,想反驳说之前分田地的时候都没有说要分给女人们,可一想,分给女子也挺好,毕竟谁家都有女眷,要是都能分到,那他们家可就多了不少田了。

想通这一点,一时间谁都不吱声了。毕竟没有人会舍得把到手的田推出去。

在此之前,朱至也让人往各村去,把村里的女眷们都召集在一起,重点只为了问女眷们,她们是否愿意分田?

这话问得,谁能不乐意。

想她们这些女人啊,从来分田分地都没有她们的份,因此在家里一向没有地位,家里谁不拿她们当成白吃饭的。可是明明家里里外外的事,她们都参与了,只是因为分田从来没有她们,致使她们就成了一个白吃饭的人。

但是,分田,以后女子也得跟男人们一样服徭役。

这个条件一说出来,本来挺高兴的女人们一顿。

“那我们也要分田。不就是服徭役吗?男人能干的事,我们有什么不能干的?我们在家里干的活什么时候比男人们轻松了。有了田,那就是我们自己的田。咱们女人不管是在娘家或是在婆家,从来都被人压得死死的,为什么,不就是因为我们什么都没有?田是命,这个道理谁都明白。咱们只要分得了田,那就是我们的,不管咱们在哪儿,咱们只要有田,那咱们就有底气,就不怕离了男人咱们活不下去。”

可是,通透的女人从来不少。

哪怕她们没有读过书,也不识得几个字,并不妨碍她们通过生活,经历,有了见识,开胸襟。

权利和义务,这原本就是对等的。

想跟男人们一样分得田地,她们女子也得跟男人们一样服徭役。

“对,咱们不怕服徭役,本来就是做惯粗活的人,有什么是我们做不好的?有了田,咱们就有底气了。那可是我们的田,我们的。以后咱们面对所有人都能抬头挺胸的告诉他们,咱们是有田的人。”

多少女子明白田地对她们而言是底气,正是因为有了这份底气,她们才能抬头挺胸。

朱至收到调查的结果,几乎大部分女子都愿意分田服徭役,只有小部分的人不愿意。

那就不管了,少数服从多数。

当然,朱至还得跟福建内的人说一说某些事,比如那些正经的人家的田地,朱至亲自登门说明大明将行改革,从今往后,所有田地皆归于朝廷。

聪明人乖乖把田地契约送到朱至手里,朱至自然不会再推辞。

不聪明的人当然表明了不乐意,交出地契是不可能的,死都不可能。

可是朱至可不是在跟人商量,田地归国所有这个改革势在必行,谁也别想阻拦。交了,省了朱至另外准备地契,不交,不过是重新写上一份单子。

执意不肯上交地契的人自知朱至绝不可能轻易罢休,可是朱至这样明摆着抢田抢地,那必须要上告。

至此,北平内的官员终于知道朱至想干什么了。她是真打算重新分田分地,而且由此定制,以后大明朝的田地至此都将归于朝廷。每隔个三十年再一分。靠!那他们还有田吗?他们还能占田发家吗?

暗暗骂着脏话的人,在这一刻也终于意识到不对了,这事要说朱至开干前没有跟泰定帝商量,鬼都不信。

那,这就是泰定帝卯足劲等了这些年准备的大招?他,他竟然真要将天下之地尽归于朝廷?朱家?

嘶!想不到啊想不到,万万是想不到,他们以为送走了喜怒无常的朱元璋,以后日子肯定好过了!不承想他们想得挺美,泰定帝虽然不像朱元璋那样喜欢喊打喊杀,却直接要断了他们发家致富的路。

不行,这个事万万不能答应。

一时间,反对朱至在福建推行重新分田,将天下所有的田地都归于大明的奏折,如同雪花一样络绎不绝送到泰定帝的案前。可惜泰定帝对于这些奏折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瞧见了吧,谁都不是傻子,这样触及他们根本利益的事,他们绝不会允许发生。”泰定帝与朱雄英那么一说,朱雄英道:“损于小部分人,利于大部分人,该为。”

“接下来会有人寻上你的,你知道该怎么做?”泰定帝提醒朱雄英,朱雄英拧着眉头挺不乐意的道:“我装勉强,不同意,这不是给他们感觉我跟他们是一路的,接下来他们一准会把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

“对,他们会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那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泰定帝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可他眼下那份决绝,但凡谁要是看到这一刻的泰定帝,定不会再觉得他不像朱元璋。

朱雄英突然反应过来,怔怔望向泰定帝。张张舌,朱雄英只觉得舌上被千斤重担压住,发不出声音。

“正好,你爷爷已经明诏削藩,这种情况下会不会再有人认为你叔叔他们也是可以拉拢的人就不一定了。就这么定了。”泰定帝拍板,根本不给朱雄英再说话的机会。

因而,泰定帝将所有参朱至的奏折都压下,明摆着不予理会。

他这不理会,马上有人意识到泰定帝的态度,这不是明摆着不管,也是由着朱至在福建试手。福建要是试成了,接下来是不是要在全国推行?想到这点,谁都坐不住。

就这会儿,朱至已经开始主持人重新再分田地,那原本占据田地不愿意交出的人,哭哭闹闹,死活不肯。朱至在这个时候拿出泰定帝的诏书,明明白白告诉他们,重分田地,从今往后凡大明境内所有田地皆归于大明朝廷的规矩从现在开始定下。阻拦变革,不遵朝廷诏令者,以谋逆论处。

朱至自然知道,这样一道诏书霸道□□,然而田地不再归于私有,所有权利掌握在朝廷手里,这是为了确保百姓们的田和地不再被人肆意夺去。此法利于民而不利于上位者。而反对的人必须都要压下。不顺者杀!若非如此,绝不可能推行成功!

自来变革绝不可能滴血不沾,这也是为什么在离开北平前,朱元璋和泰定帝再三叮嘱于她,那是怕她,怕她下不了狠手。

朱至也曾想,她会不会狠不下来?

可是,如果她不狠,将田地归于朝廷实施不起来,有些事便避不了,也逃不掉。

她如今是大明公主,她在这个位置,就不可能做一个手里不沾血的人。

无辜也好,不无辜也罢,胆敢阻拦变革者,绝不能饶。

朱至诏书一亮出来,早早在朱至打了招呼后便自觉将田地上交的人很是庆幸,亏得他们没等朱至用强的,否则他们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如今,你们还要不应?”朱至传了诏书,看向那坐在地上哭闹不休的人,等着他们的回答。

显然这个问题在看到朱至身后一身铠甲在身的人,都只能变成否定,他们不想死,若想活着就别指望跟朝廷作对。

朱至刚来福建杀了多少人,这才过去很短的日子,应该有很多人还记着。

杀人,朱至不惧于杀。死在她手里的人已经不少,再多加点,朱至已经不在意了。

辗转反侧睡不着的日子,朱至不是没有过过,但是,她知道,把天下田地归于朝廷,再由朝廷摊分到每一个百姓的手里,这样,就能够保证百姓们手里有田。有了田,百姓就有饭吃,就不会闹事。

财富免不了聚集在小部分人手里,最底层的百姓,经过有权有势的人数代的经营后,他们会越来越苦。原本能够让他们活命的田,最后都会变成别人的,他们终将一无所有,这就是把百姓们往死路上逼。

朱至是想改变这个局面,虽然她也不知道这样一来最后究竟会造就什么样的结局。但是,她也想像那一位伟人一样,尽所能为人民谋划,用着他的方式,一点一点的尝试让这个天下真正的主人们能够过上好日子。

“公主如此行事,陛下下此诏令,不怕引起天下士绅的不满?”闹,看样子是闹不成了,让他们就这样接受结局,谁也不愿意。终究这句话喊了出来。

“你们这些士绅在费尽心思谋划百姓活命的田时,想过百姓会不满吗?知道他们若是不满,又将是什么后果?我倒想看看,你们乡绅不满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朱至反问人之后,同时也等着他们所谓的士绅团结一心。她好看看究竟是谁更令人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