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泥派出所的门口,黑色嫌疑车与那辆带篷布的货车停在一起,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如同两个犯罪嫌疑人,等待着某种关联。

一回到新津,肖荃便赶去云泥。先是查验了嫌疑车。车内无装饰物,无音响设备,无票据资料,发动机号和大架号还在,看损耗,很可能是报废车改造,专门用于作案。他叫人去查车的来源。二是老唐执意认为李胜利有问题。有问题是指,老头近来荒唐事儿不断,**与暗娼厮混。

“真他妈奇了怪了,以前登寡妇门是不用花钱的,现在居然能一掷千金?怕不是因为犯了事儿心里不安,在女人身上发泄吧。”老唐信誓旦旦,唾沫横飞。

“讯问的时候,什么反应?”

“硬得像屎橛子。这人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混世魔王,现在老了,身体垮了,但那股执拗劲儿还在。审过好多次,也没审出个屁。要我看,直接用铐子拘了他,就说已经查明他犯的事儿,不信他不松口。”

肖荃没接他话,道:“来没来要过车?”

“来过,我没给。车钥匙甩丢了。”

“了解你一贯的做法,威胁、打骂,你该用的招儿都会用。”

“这不是替你死守把关,你反倒怨我了。你也知道我这暴脾气,一言不合就那个了嘛……不是不还他车,是真觉得他身上有问题。”

“这次我去,你别跟着。省得他像老鼠见到猫。”

“行,反正是你的嫌疑人,我还懒得操心呢。”

“你把车钥匙找到。”

肖荃驱车离去。

老唐撇着嘴暗骂:“瞧你那死劲儿,把你搁这位置,你也一样!”

一阵风吹过,有一串东西落地,是甩丢的车钥匙。

半小时后,肖荃到达李胜利家。门反锁着,狗在狂吠。他敲了敲门。片刻后,老头从屋里走出,先自门缝里探寻,然后才把门打开。说不上来的不对劲,整个人显得干瘪无神。仔细一看,眼窝深了很多,两颊也有凹陷。

肖荃有些吃惊,道:“瘦成这样,身体没出毛病吧。”

“没……吃得少。”

肖荃随老头进了院子。老头找了凳子让肖荃坐下,自己则坐到了门槛上,沉默吸烟。

“从上次找你到现在,应该也有二十多天了吧。”

“嗯。”

“唐所一直盯着你,你什么看法?”

“……你给安排的。”

“脑子倒不坏……今年六十几?”

“六十三。”

“这个岁数,还能潇洒起来,不多见啊。”

“就这样了。”

“你觉得找你,是为什么?”

“说不上来。”

肖荃审视着老头:道:“家里有镜子吗?”

“有。”

“该照照,瘦太多了,快脱形了。”

肖荃又随意问了几句,老头一直惜字如金,不问则不开口,他低着头,目不斜视盯着脚下的地面。肖荃只觉得沟通乏力。

正是燥热的午后,蝉鸣此起彼伏,树影垂落,召唤着黄昏的疲惫。肖荃同样疲惫,很多天,几乎是马不停蹄。他不愿再问下去了。另外,他察觉屋里有人,一个女人。

他犹疑着离开,将车停靠在路边,回想着老头的灰暗状态,似有些绝望的抗拒之态。他宿娼,他挥霍,莫不如老唐所说,有畏罪发泄的成分在里头?

一点红色从山坡上游下来,忸忸怩怩。她就是老头屋里的那个女人。女人走近了,犹疑且悲哀地看肖荃一眼,宽阔的脸盘上文着两道细细的眉。白脖子上有两道青紫的掐痕,女人不自觉地掩饰一下。

肖荃打开了车门:“上车!”他想问她些事儿。

女人老老实实上车。

“脖子怎么回事?”

“掐的。掐一下,给一百,不记得掐了多少下。”女人掏出钱数起来,眼泪不由自主掉落。钱有厚厚一摞,她痛苦地满足着。

“没干别的?”

“没有。”

“你倒挺能忍。来过几次?”

“两次。”

“没觉得有问题?”

“就有点变态,但给钱多。”女人把钱揣回口袋,又道,“他腿受伤了。”

“怎么伤的?”

“他拿刀扎自己。”

“什么时候?”

“就刚刚,你走了以后。”

肖荃返回了李胜利家,推开门,闯了进去,却见老头正坐在桌前静静地焊接着什么。腿下在滴血,红黑一片。

肖荃找到了那把带血的刀。

“你有心事就早说,别等查出事实。”

李胜利沉默不语。

肖荃并不指望能挖掘出什么,但老头的反常行为的确可疑。他猜测,或许老头身上有别的案子,由于一直被警方盯着,从而爆发出强烈的畏罪心理。这种情况,他也曾遇到过。肖荃没再多问,暂且离开,交代老唐继续观察。李胜利是否与焦尸案有关,现在还很难说得清。

肖荃更在意嫌疑车的线索。反复的查验工作,考验着警方的耐性。熬红的一双双眼扭结着专案组所有人的心力,肖荃在做那根支柱,压力重重。

找到嫌疑车来源,是在第三日下午四时。有名黑车贩子供述,车是自他手中售出。四月二十日上午,那人向他购车,当即拿出现金。他对此人着急购车的行为感到不解,但因有现金入手,所以放松了警惕。令他奇怪的是,这人自始至终戴着墨镜和鸭舌帽。

从黑车市场附近的监控中,警方发现了此人的影像,从体态和装扮看,与酒坊街上拖死者上车的嫌疑人极为相似。依该车的行车轨迹,警方锁定了嫌疑人曾中转停留过的区域,是一个叫三羊的社区。针对十八至四十周岁的男性居民,警察开始做大规模排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