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习惯。

温雪瑰眨了眨眼。

不是不喜欢, 不是不会游,而是“不习惯”。

郁墨淮挪开目光,没有要继续话题的意思。

温雪瑰在水里晃了晃腿, 感觉这泳池一下变得很无趣。

没过多久, 她也爬上了岸, 换回松软的家居服。

两人回了屋子,叫酒店服务送来水果, 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见她不再抵触之前在佛罗伦萨的事情, 郁墨淮便问出一个疑惑多时的问题。

“哥把你从佛罗伦萨接走那天,是从哪儿知道的你的住址?”

虽然已经过去挺久, 但只要回想起那夜的经历,心情还是算不上太愉快。

温雪瑰解释道:“……我当时住酒店,刷的是我爸的副卡。”

没想到答案这么清晰明了。

郁墨淮简直有些诧异。

温家是真的温馨又和谐, 连大小姐逃家都逃得这么不干脆。

温雪瑰也有自知之明, 耳根发红,表情也不太自在。

“那我也不能真就跑得无影无踪, 一点线索也不给家里留啊。他们肯定会急疯的。”

“我这人打小就懂事、体贴,不行啊?”

“行。”

郁墨淮拖长音调, 扯起唇角。

见她仍一脸嗔恼地看着自己, 便又补了句:“玫玫这么体贴,我高兴还来不及。”

“这还差不多。”

温雪瑰收回目光,继续挑果盘里的樱桃吃。

不多时,忽然被一张黑卡挡住视线。

郁墨淮匀称修长的手指夹着那张卡,朝她递过来。

冷白肤色和黑卡形成鲜明对比,高级得像是广告大片。

见她没回过神, 郁墨淮捉起她的手腕, 朝上摊开, 将那张卡放进她掌心。

卡片通体微凉,带着淡淡的檀木香。

他低声道:“以后刷我的,好不好?”

-

次日,温雪瑰独自在宽阔的大**醒来。

室内安静极了,连窗外幽微的风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望着天花板,百无聊赖地叹了口气。

纵使将手臂和腿彻底伸展开,摆成一个大字形,也不会受到任何阻碍。因为这张床完全只属于她。

可她一点儿也不开心,反而惆怅地怀念起佛罗伦萨那个小套间。

只有一间卧室,两个人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抱在一起。

她躺了一会儿,想起郁墨淮今天要去分部的公司,昨天还问过她要不要一起去。

她实在起不了那么早,就摇了摇头。

温雪瑰懒洋洋地在**翻了个身,拿出手机,点开微信。

她今天也有自己的计划。

叔叔温成的女儿温兰在米兰读服装设计学院。既然来这一趟,她打算请这个堂妹吃顿饭。

但她俩已经好久没联系过了。

上次聊天还是她生日,温兰发了句:[堂姐生日快乐,永远漂亮。]

再上次就追溯到年初的春节,温兰发了句:[堂姐新年快乐,永远漂亮。]

搞得她现在一想起这个堂妹,脑子里只剩下四个字:永远漂亮。

还是先点开朋友圈看看情况。

结果这一看,要不是她清楚温成的家底,还真以为温兰是个货真价实的白富美了。

温兰发朋友圈的频率是一周两到三次,每次都是九图凑满。

每张图各有亮点,露出名牌包包和鞋子的一角是基本操作。

文案也一定会骄傲地向大家介绍自己的新朋友多么多么优秀。

温雪瑰留学时见过挺多这种人。

却没想过有朝一日,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妹妹也把这一套玩得炉火纯青。

温雪瑰唇畔含着一抹笑,刷过去十几条,又发现一件有趣的事。

有一套跟“新朋友”的合照,温兰先后发了两次。

第一次发的时候,所有人都拍得不错,只有温兰的表情有点变形。

但第二次再发,还是这张照片,她却将自己P成了最顺眼的那个。

如果不满意,第一次为什么要发?

如果是疏忽,为什么后来又一直没删除?

温雪瑰无奈地笑了下,拿出做姐姐的风度,点开温兰的对话框。

对方很快回复,约好了共进午餐的时间和地点。

出门前,温雪瑰特地选了一套没那么显眼的衣服。项链和耳环也是物美价廉的小众品牌。

只是她长得贵气,能凭空将一身打扮的价格穿得再多一个零。

这就没办法了,总不能套个麻袋出门。

刚出电梯,静谧的大厅内,唰地站起一位西装革履的金发女人。

她迎上来,向温雪瑰躬身问好,自我介绍道:“我是郁先生为您安排的司机。”

很快来到约定地点。侍应生拉开餐厅门,温雪瑰看见,温兰已经坐在桌前等候了。

她穿着一身浅色的重工珠绣连衣裙,头发是清汤挂面式的黑长直,五官清秀,化着素颜妆。

看到温雪瑰的一瞬,温兰眉眼稍动,仿佛掩下了什么情绪。

少顷才站起身,露出温婉的笑。

“姐姐,好久不见,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两人相对而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家常。

温雪瑰担心她来意大利还不到两年,不清楚治安方面的隐患,和她讲了不少需要注意的事情。

温兰笑着点头,帮她添了杯柠檬水,这才轻声道:“姐姐,我来之前你就和我说过一遍了。”

“还是小心为上。”温雪瑰道,“你一个人在这边,叔叔婶婶都很担心。”

“没什么好担心的。”温兰摇摇头。

“我也快回国了,毕业设计都做好了,就等导师安排答辩。”

温雪瑰怔了怔:“……这么快?”

“也不是什么名牌学校,学制才两年。”温兰语气自嘲,“唯一的好处,就是在米兰。”

见她这样,佛美毕业的温雪瑰更不好接话了。

气氛沉默下来,精致的餐点上空漂浮着一缕尴尬。

少顷,温兰忽然轻声开口。

这顿饭吃到现在,一直都是温雪瑰问,她答。

这还是第一次,由她主动抛出话题。

“姐姐,你什么时候结婚?”

温雪瑰一怔。

柠檬水咽到一半,在喉咙里呛了下。

她放下玻璃杯,掩唇咳嗽了好几声。

温兰连忙抽纸巾递给她,浅笑着道:“姐,你还是见不得那个人吗?”

两年前,郁温两家的婚约才被正式摆到台面上来说。那时温兰还没出国,知道姐姐不喜欢郁墨淮这个人,跟家里闹得挺僵。

为此,连有一年春节,都是自己在佛美过的。

温兰轻声劝慰:“也正常,都这个年代了,还有几个家庭搞联姻。”

温雪瑰拿纸巾擦了擦唇角,才低声接话。

“……其实我周围的人,这种情况也挺多的。”

温兰怔了怔,杏眼中掠过一丝惊诧,很快又像水波隐入湖面,消逝无形。

她温温柔柔地笑了下,语气愈发放轻。

“姐姐没那么抵触婚约了,大伯一定很高兴。”

少顷,又道:“也就是说,很快我就能喝到姐姐的喜酒了?”

“什么呀……怎么就已经想着要喝喜酒了。”

温雪瑰心虚地清了清嗓子,总算找回话语的主动权。

“都还没求婚呢,这才哪到哪。”

闻言,温兰疑惑地看过来。

她稍稍蹙起眉,才迟疑着道:“不都板上钉钉了,还要等他求婚吗?”

“那当然。”温雪瑰不假思索。

她双手交叉,放在下颌处,眼里有些向往。

“而且我喜欢最传统的那种求婚方式。有没有钻戒无所谓,反正我也不缺。重要的是他单膝下跪,眼里只看着我的样子。”

这段话充满向往,结合她温柔又明媚的音色,几乎将空气都染成浪漫的玫瑰色。

可温兰的眉心却蹙得更深了。

她欲言又止地咽了咽,才低声道:“但……那可是郁墨淮啊。”

说到“郁墨淮”这三个字,温兰的表情微妙地变了一下,嗓音也稍稍颤了颤,很快又被压下去。

温雪瑰察觉到了这一点。

她转了转手里的玻璃杯,慢慢弯起唇角。

沉默片刻,才启唇,一字一句,十分自如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嗯。那是郁墨淮。”

“所以,怎么了?”

温兰仍低着头,黑色的刘海垂下来,遮住眼睛的上半边。

她的肩膀微微内收,捏着叉子的手指也愈发收紧,将指尖都捏得有些发白。

尽管已经紧张成这样,言语却未停,而是继续道:

“郁家那种豪门的家主,别人连见都见不到一面的男人……你却要人家单膝下跪?”

温雪瑰笑意渐深:“不行吗?”

“……我觉得姐姐能和他结婚,已经非常幸运了,就不要奢求这么多了吧,”

一直蹙着眉心的温兰,忽然找到一个合情合理的切入点。

这才抬起头,声音也有了几分底气。

“万一激怒郁家,对咱们都不好。”

“是吗?”

温雪瑰放下刀叉,朝椅背处靠去。

餐厅幽静,窗外挂着水晶风铃,伴随着清风徐**,发出玎玲作响的清音。

水晶切面繁复,在日光下绽放出璀璨光辉。

映在温雪瑰的皮肤上,影影绰绰地晕开彩色的虹光。

她看了一会儿面前的温兰,说不清是个什么心情,只依稀觉得不太痛快。

但少顷,她仍决定将自己和郁墨淮已经两情相悦的事实隐去。

只是轻描淡写地扔下一句:“我不怕。”

温兰并未被这个短句说服。她神色急切,似还想再说点什么。

可温雪瑰并没有给她继续对话的机会。

“还有点事儿,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学校,答辩顺利。”

说完,温雪瑰便拿起手包,起身离位,朝结账台走去。

-

从餐厅出来,温雪瑰翻遍好友列表,找到一个现居米兰的佛美同学,被她带着在城内玩了一圈。

直到深夜,才拎着不少纸袋回到酒店。

她谢绝了侍应生的帮忙,自己将东西拎进电梯,用胳膊肘按下顶楼的按键,少顷,便来到套间门口。

结果,未等她腾出手去按指纹锁,门忽然从里面打开。

郁墨淮站在门后,穿着一身浅灰色的长浴袍。

前襟十分少见地微敞着,隐约可见其间明朗清晰的肌肉纹理,散发着温热的檀木香。

他一手开门,另一只手还拿着毛巾,随意地擦了擦濡湿的黑发。

头发朝后梳,显出愈发清隽深邃的五官轮廓。

“怎么才回来?”他眼眸低垂,温声询问。

语调似与平时无误,但温雪瑰耳朵多尖啊,立刻敏锐地捕捉到,其中的一丝眷恋意味。

她的心软了软:“没想到你回来得这么早。”

郁墨淮替她将纸袋放进屋里。

温雪瑰去餐厅喝水,看到餐桌上摆着一只外卖袋,还未开封。

郁墨淮随后进来。

他未说什么,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打开袋子,拿出几只包装精致的餐盒。

温雪瑰有些惊讶:“你还没吃晚饭?”

“午饭也没吃。”

温雪瑰在他身旁坐下,撑着头看他:“为什么呀?分部那些人敢怠慢他们的大老板?”

“安排了餐厅,是我没去。”

郁墨淮懒声道。

“想早点做完事,早点回来。”

温雪瑰一下就十分愧疚,垂着脑袋想了想,去柜台里拿了副餐具,从他的餐盒里抢了一口香肠吃。

郁墨淮长眉稍扬,用自己的筷子又夹了个大块的,递到她唇边。

温雪瑰张口吃下,鲜香的肉汁在口中爆开,心情又好转了一些。

见她眉心慢慢舒展开来,郁墨淮才温声问她:“怎么了,今天出门,不开心?”

温雪瑰也不知该怎么说,过了阵儿,才七拐八拐地问道:“那个,你是不是,已经见过我家里所有人了?”

郁墨淮不知这个提问的用意,想了想道:“应该是吧,你奶奶,父母,哥哥弟弟,都见过了。”

顿了顿,又把田梨和黎珂都算上了:“还有你两个闺蜜。”

温雪瑰见曲线救国不成,索性问得更直白些,直接道:“那你见过我妹妹吗?”

闻言,郁墨淮双眸轻抬,漆深眸色间掠过一丝微愕。

“……你还有个妹妹?”

“堂妹。”温雪瑰连忙道,“是我叔叔的女儿。我叔叔不管公司的事儿,住的也远,所以和我家关系不太近。”

郁墨淮了然颔首,这才道:“我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人。”

“真的?”

温雪瑰心下稍喜。可转而想到当年温兰挑学校时,非米兰不去的样子,又觉得心里难受。

她不是不相信郁墨淮,可也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的心情,只得又追问了一句:“从来没见过?”

见她这样,郁墨淮大概明白她在介意什么了。

他轻轻扯唇,放下手中的筷子,侧身过来,抬手捏了捏她的脸。

他笑起来的样子愈发好看,冷感与威势全数褪去,多了夏日的暖意。

眸光细碎,像含着星芒。

郁墨淮温声开口。

“要真有那个闲工夫,我宁愿早点认识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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