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刺眼?”

温雪瑰下意识反问出声。

她画画这么久, 从没得到过这样的评价。

偏偏还是出自这个,她最关心的人口中。

“嗯。”江极点头。

“我问他要不要拍回去,他说太刺眼, 屋里没地儿挂。”

无独有偶, 温雪瑰忽然想起他看见《紫色鸢尾》时的神色。

狭长双眼微微眯起, 眉心稍蹙,眸光闪烁。

像是适应了黑夜的人, 忽然看到强光似的。

她顿觉百感交集, 也不知这词是褒是贬。

能被一幅画刺到眼睛……

她暗戳戳吐槽:这男人,好阴暗。

但话说到这儿, 唐知忽然看了江极一眼,犹豫片刻,还是插了句话。

“你说得不完全。”

江极怔了下:“还有什么?”

唐知慢悠悠道:“郁总当时是没拍, 但第二天来上班的时候, 精神不好。”

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补了句:“感觉前一夜没怎么睡。”

这是, 因为没把画拍下来,又有点后悔了?

温雪瑰品了品, 觉得唐知是在暗示这个意思。

门口忽然传来慢悠悠的两声轻敲。

节奏间隔很大, 听着一点敬意都没有,反倒似气定神闲的警告。

众人朝门外一看,就见郁墨淮斜斜靠在门边,也不进来,身形似芝兰玉树,清润又矜贵。冷玉般的骨指微蜷, 敲了两下门。

“还不走?”

他唇角似扯非扯, 笑意不达眼底。

“我把这间办公室让给你俩?”

“走了走了!这就走了!”

江极赶紧立正站好, 朝温雪瑰道了个别,拽起楞呼呼的唐知夺门而逃。

天色不早,郁墨淮看着也是要回去了。他脱下黑色的西装外套,将领带也随手解下来,搭在衣架上。

手腕轻抬,将白衬衫松松地扯开一颗扣子。

而后,又走到衣柜前,草草看了一眼,拿出一件休闲款的长外套,披在身上。

外套是翻领落肩的款式,慵懒又随性,中和了他身上的凌厉气质。整个人立刻从西装革履的商务精英,变成温润清矜的贵公子哥。

温雪瑰默不作声地打量着他。

他挑的这件衣服正好也是烟灰色,和自己身上这件异曲同工。

怎么看,怎么觉得两人有种相似的合拍。

她刚来时那么低调,都能感到背后一片腥风血雨。

这要是再跟他一起并肩走出去……

会不会于他威信有损?

“怎么不动?”

郁墨淮笑意清浅,俯下身来迁就她。说话时气流温热,从喉间漫至她薄薄的耳廓。

“想在这儿过夜?”

尾音磁沉低哑,性.感得要命。

“我也不是——不能留下来陪你。”

又调.戏我!

如果自己是只猫,估计浑身的毛都要炸起来了。

温雪瑰立刻大步一迈,率先朝门外走去。

这是你的公司,你都不介意,我干嘛要担心你以后花边新闻满天飞!

郁墨淮低笑出声,将门带上,几步便来到她身边。

“这边。”

他轻轻捏了捏女孩的手臂:“走错了。”

就这么点路,她不可能记错!

总裁电梯分明就在眼前,通体纯黑,还刻着一枚低调的“Yu”。

可被郁墨淮一带,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离那个“Yu”越来越远了。

随即,人也从针落可闻的清净之地,来到烟火气渐生的办公区。

隔着玻璃墙,能看到开放空间内人头攒动,键盘声和手机铃声错落响起。

时不时有员工抱着文件夹,匆匆地在走廊里来回奔波。

办公区空间广阔,这一层少说也有几百人。

而这几百束目光,此刻都争先恐后地朝温雪瑰身上涌过来。

情绪之热烈,势头之生猛,几乎要把她扎成个筛子。

“……!”

不少打工人都是第一次亲眼见郁墨淮,哽住说不出话的不在少数。

对他们而言,这个名字更像是一个神化的符号。他是富豪榜的常客,郁氏至高无上的领袖,叱咤风云的业界大佬,和凡夫俗子有着云泥之别。

更何况,这人长相更是堪比娱乐圈顶级巨星的俊朗,五官毫无瑕疵,堪比女娲炫技。气质清矜之余,又带着一抹淡淡的沉郁。

大清都亡了几百年,大家却不约而同浮现出一个想法,原来世上真有一种东西叫帝王之气。

可为什么帝王今日不微服却私访啊?

还有,他旁边的美女小姐姐到底是谁!

“郁总好!”脑袋机灵的立刻跑来向他问好,希望能在大Boos这儿刷个脸熟。

长廊内立刻变得十分热闹,问好和惊叹声此起彼伏。

温雪瑰低调惯了,被这么多人看着觉得极不自在,目光也不知该落到哪儿,因为每个人的表情都精彩极了。

偏偏郁墨淮还将她那只手臂摆成了挽着自己的姿势。看似走得一派云淡风轻,其实小臂隐隐施力,让她很难把手抽回去。

且步伐放得又轻又慢,极为照顾她的步长。

等等,真是为了照顾她吗?

还是故意让众人多看一会儿?

温雪瑰不由加快步速,跟他较起劲来。

迈步时长发飞扬,不分彼此地落在两只烟灰色的衣袖上。

无数渴望的目光迎面而来,郁墨淮却充目不见。

只是垂眼看着那一绺盈盈生光的茶棕色卷发,唇角稍抬了抬。

走到长廊尽头,才到员工电梯。

郁墨淮抬手按下按钮。梯门一打开,二十双眼睛看见门外的两人,全体瞳孔地震。

郁墨淮携女孩走入电梯。

员工电梯客流大,下降过程中,几乎每层都会停下一次。也就每次都有一波幸运的天选打工人,收获明晃晃的吃瓜大礼包。

温雪瑰心累极了。

她再没心机,也知道郁墨淮这是在干什么,等终于坐进他的车,才疲惫地问了句:“至于吗?”

“怎么不至于。”

他俯身过来,替她系好安全带。看不见表情,但听语气明显心情不错,散漫开口道:“我这是端正公司风气。”

温雪瑰:“……你不要看我是学艺术的就诓我。”

可刚反驳完,眼前忽然浮现出,刚才许多女下属投来的凄楚目光。

郁墨淮一打方向盘,淡声道:“我是让那些男男女女们,都把心思断了,以后好好上班。”

-

车都开出去一段路,温雪瑰才想起自己遗忘在停车场的玛莎拉蒂。

郁墨淮低笑一声,气息逸散在晕沉的夜幕里。

“钥匙留给我,我找人给你开回来?”

见她迟疑,又道:“不想让人知道住址?”

“你们公司的人太八卦了。”温雪瑰心有余悸地缩了缩肩膀,“我还是叫我家的司机吧。”

前方绿灯,郁墨淮轻踩刹车。

他开车有种别样的轻慢与随性,举手投足气度高华,令人挪不开眼。

贵公子果然还是得开劳斯莱斯,佛罗伦萨那辆小破车根本配不上他的气质。

“人不都是一样。”

郁墨淮接过她的话,仿佛在为公司的下属鸣不平:“难道温氏的员工就全都心如止水?”

温雪瑰想起偶尔几次去家里公司,仿佛热切的异性目光也是不少。

但她不愿让郁墨淮占上风,便违心地回答:“那是。我爸我哥御下有方。”

淡淡的檀木香在车内晕开,又从窗缝溢出去,将春末时节的花气换进来。

少顷,郁墨淮又轻笑了声,听得温雪瑰一阵心虚。

可他也不拆穿,只温言道:“既然这样,下次玫玫也带我过去,长长见识?”

“……”

说什么最后都能变成给自己挖的坑。这男人真是把她吃得死死的。

车子停在温宅楼下,温雪瑰有点没精神地走下车。

“我就不上去了。”

郁墨淮送她下来,又看了眼时间,淡声道:“替我向家里人问好。”

温雪瑰在原地站了会儿,双手交叠在胸前,拉着披在肩上的外套,亭亭似一株银色的花。

最终还是没忍住,挪开目光,轻声道:“天晚了,你开车小心。”

错愕从郁墨淮面上一闪而逝。

重逢已有数日,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提出关心。

他少顷才有了些实感,开口时声音都放得极轻,怕将好不容易飘落面前的羽毛吹走似的。

“等我到家,给你电话?”

她也没点头,只是扑闪了一下睫毛,细微地表示同意。

-

进门时,满室都是烟火气。

陈妈在包素饺子,温岩也难得下一趟厨房,正将茄子切条,再把牛肉剁成碎末。

姜宁擦净拜桌,在温雪瑰爷爷的照片前,换了盏新的白蜡灯。

今天是爷爷的忌日。

温雪瑰没打扰众人,悄悄上楼,换了身黑色的家居服才下来。

“玫玫,来。”

温奶奶裹着一袭薄毯,正躺在客厅的沙发里看黄梅戏。

见孙女从楼上下来,便朝她招招手。

奶奶笑得十分和蔼可亲,精神头却明显不济,脸色枯黄似柴。

温雪瑰走过去,将奶奶的手捂在手心里:“奶奶,您昨晚睡得怎么样?”

奶奶和爷爷伉俪情深,每年这时,都会失眠多梦、精神不佳。

可温奶奶不愿让小辈操心,便笑眯眯道:“睡得好啊,还梦见你爷爷了。梦里我俩都年轻了二十多岁,走起路来健步如飞,什么腰啊腿啊的毛病,全都没了。”

温雪瑰弯起眉眼,笑得极甜:“爷爷肯定是又想您了。”

温奶奶乐呵呵地应着,又顺手从果盘里拿了颗糖,塞进她手心里。

温雪瑰一看,这糖还是过年时剩下的,包装红彤彤,上面还写着大大的“吉”字。

她觉得不太合适,便没敢接。

温奶奶疑惑了一阵,才明白她在担心什么,豁达地笑了笑,给孙女宽心。

“你爷爷将生死看得通透,临走前说过,他这一生富足美满,让大家都别太伤心,也别太拘礼,心意尽到了就行。”

两人说了一会话,温辰玦也风尘仆仆地回来了,手里还千珍万重地捧着一个薄薄的盒子。

与此同时,温岩将做好的鱼香肉丝端到桌上,又盛出一小碗放到拜桌前。

做完这一切,他才腾出时间给温辰玦眼神:“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我给爷爷带了礼物。”

温辰玦扬起手中的盒子:“没开封的古董黑胶唱片,爷爷最喜欢的摇滚歌手。”

温奶奶笑得合不拢嘴,将黄梅戏关了,道:“那今天吃饭就听那个吧。你爷爷就爱赶时髦。”

原本是个有点悲伤的日子,可家里的气氛并不沉重。

一家人围坐在长桌旁吃饭,吃到一半,时璟也打来视频电话。

温雪瑰夹起一块鱼香茄子,对着镜头馋他。

其实温岩做菜并不好吃。

可二十年如一日的这道菜,是他的心意。

温岩听着这支儿时就十分熟悉的摇滚乐,轻轻哼唱出声。

-

见时璟好像还有话要说,吃完饭,温雪瑰带着手机回了卧室。

门一关,时璟唇际那点哄老人开心的浅笑也没了。

他上镜的妆还没卸,一双桃花眼又冷又艳,像冻着冰。

温雪瑰也不问什么事,等他自己说。

不过光看屏幕,她一点跟家里人视频的感觉也没有,反倒觉得像在看明星直播。甚至怀疑,下一秒屏幕上会有弹幕滚过。

这小子的镜头感真是绝,完全无意识的表情也特别抓人眼球。

而且又好看又有故事,一低眉就能让人脑补几千字微小说。

粉丝说得不错,时璟离大爆只差一部有分量的代表作。

可他此时的心思并不在自己身上。

“陈导把姓谢的换掉了。”

时璟冷声道:“我前两天拍大夜断网,手机在经纪人手里,听说他出了事,上了热搜。”

见温雪瑰没表现出明显情绪,时璟愈发焦躁,舌尖抵了抵唇角内侧:“姐,是不是跟你有关?”

“算是吧。”温雪瑰低眸,“但他也受到惩罚了。”

“那点哪够?”

时璟明显动了火气:“他这些年赚的钱,够逍遥八辈子的。”

少年额前暴起青筋,紧紧攥了攥骨指,半晌才从齿间挤出一句:“他灰头土脸离开剧组那天,我就该狠狠揍他一拳。”

“别提这种烦心事,都过去了。”

温雪瑰笑着摇摇头,换了个话题道:“对了,陈导不是要让你当男主角?这可是别人做梦都求不到的好资源,粉丝已经在你的超话尖叫三天三夜了,让你一定好好把握。”

时璟垂下眼帘,没什么表情:“我知道。”

见状,温雪瑰柔声问:“比起拍戏,还是更想唱歌?”

时璟不答话,却抿了抿唇。眸光落在酒店床头的专辑上,极短暂地柔和了一瞬。

温雪瑰也不讲大道理,只是用很真挚的语气道:“以后肯定有机会的。”

“嗯。”

少年轻轻点了一下头。

温雪瑰估计郁墨淮该打电话过来了,便开始琢磨这个视频的收尾工作。

结果就跟心有灵犀似的,时璟也在此时问道:“姐,你后来还见过姓郁的吗?”

这小子从小就这样。只要哪个男的对她有意思,他就连人家全名也不叫,不管人家大他多少岁。

温雪瑰从来不纠正这一点,今天却微微蹙起眉,拿出了一点当姐姐的架子。

“什么姓郁的,人家有名字。”

时璟动了动喉结,避开这个问题:“他后来又——”

那个欺负的“欺”字都发了一半的音,他才收声。

温雪瑰无奈:“你怎么这么想别人。”

时璟毫不动摇:“第一次见面就让你掉眼泪的男人,不这么想该怎么想?”

见她语塞,一向寡言的时璟竟难得多说了几句,语气还有些苦口婆心。

“姐,看男人不能只看外表,品德才是最重要的。”

“我怎么看他怎么觉得靠不住。性格又阴又冷,不是个能过日子的人。”

“别人说他冷就算了,你温时璟有什么资格说……”

温雪瑰忍不住替郁墨淮鸣不平。

追星区甚至有个超话叫做‘ballball时璟弟弟今天笑一笑’,热度吊打三线明星。

“我怎么没资格。”

时璟冷笑:“从小到大,我让你掉过一次眼泪?”

“……”

“还是哥让你掉过一次眼泪?”

“…………”

“所以啊。”

见她被噎得无话,时璟的语气放软了些:“虽说婚约是爷爷的遗愿,但爷爷为人那么开明,肯定也不愿见到你不幸福。”

“你要是觉得不开心,不管他是谁,想甩就甩,我们都是你的后盾。”

温雪瑰觉得这关心虽然有点错位,到底还是关心,心头便涌上一阵纠结的温暖。

她笑着调侃:“小璟,你自从开始演戏,话都变多了诶。”

时璟耳朵稍红,不说话了。

正巧此时郁墨淮打来视频,温雪瑰便跟弟弟道了别。

她先放下手机,在妆台前检查了一下发型,又将灯光调到一个最能烘托皮肤的色调,这才按下接通键。

郁墨淮向她报过平安,随口问:“刚刚忙什么呢?”

温雪瑰诚恳道:“看男明星。”

脑海中蓦地浮现出谢宴那个倒霉玩意儿。郁墨淮眸底涌起淡淡的杀气,换了个坐姿。

温雪瑰继续道:“还是年下,很帅的那种。性格外冷内热,特别反差萌。”

听到这儿,郁墨淮才眉心稍松,换了副云淡风轻的笑意。

“下次再见到小舅子,”他温声,“能不能帮我多美言几句?”

“任重而道远啊,同志。”

温雪瑰悲悯地摇摇头。

-

日光渐暖,嫩芽抽条,云城进入了夏季。

这日温雪瑰刚进画室,便看见吴岚桌上的满满一堆信件,少说也有上百封。

信封都十分朴素,印着红色蓝色的小花,用稚拙的字迹一笔一划写着她的名字。

出现在这座富丽堂皇的画室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温雪瑰却分外开心,三步并两步踏进来:“去年下半年的回信到了吗?”

“嗯。”吴岚笑着应道,“这些是从言川寄来的,瑚乡和鹿樵镇的还要过两天。”

温雪瑰喜滋滋地打开信封,里面都是不同笔触的儿童画。大部分是素描和彩铅,偶尔也有几幅水粉。

“啊,小圆圆!我记得她。”温雪瑰指着一个名字叫出声,“她真的太有天赋了,等以后离开大山出来上大学,见识再广一点,肯定不得了。”

吴岚帮着将信件分门归类,等温雪瑰一封封看过之后,再根据年份和姓氏整理好,收到一旁的边柜里。

温雪瑰边看,还边在笔记本上记录下对每幅画的简要点评,写完后将文档发给吴岚,让她传回当地的基金负责人那里去。

“温老师,这些是去年下半年的基金使用明细。”

吴岚熟练地操作着软件,将长得望不到头的账目表展示给她看。

“孩子每天的伙食费才三块钱……这怎么可能吃得好啊。”

温雪瑰托腮嘀咕道:“每年捐一百万,是不是还是不太够?”

她站起来走了几圈,又道:“要不然再多捐一倍,让参与项目的小学把奖学金和画画比赛的奖金都设得再高点,再多修几间图书室和绘画室,还有食堂。”

阳光下,女孩的双眼剔透如琉璃,望过来时闪闪发光。

吴岚鼻腔有些发酸。

在温雪瑰这里工作了一年多,尽管工作内容有些单调,人际关系也十分简单,可若再让她回大公司,她是说什么也不干了。

大公司里,她只是个可替换的螺丝钉,可在这里,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

温雪瑰对每个生命的平等尊重,令她无法不动容。

吴岚摘下眼镜擦了擦,狠下心,才道:“温老师,虽然您的想法很好,那些孩子们一定会非常感激你——”

她苦笑:“如果资金数量太过庞大,管理难度也会直线上升。以目前基金会的人手和体量来看,每年一百万应当是极限了。超过这个数目,就很难保证每一分钱都花在合理、有效的地方。”

有时捐得越多,落进受助者手里的反而越少。这是一个讽刺的悖论。

温雪瑰低低叹了口气。

她家也经商,多年耳濡目染下来,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

只是那些画实在情感真挚、充满希望,令人情不自禁地就想再多为他们做点什么。

“好吧。”她道,“那就再多加百分之三十,换成孩子能直接用的物资,比如衣服、图书、女孩的卫生用品,还有画具之类的,寄过去。”

顿了顿又道,“记得挑可靠的人负责采买,避免吃回扣。”

“好。”吴岚戴回眼镜,立刻开始指定相应的规划。

温雪瑰又从信件里挑了几幅画得好的作品,带回画房里。

然后从抽屉里拿出适配的简易画框,简单地装裱了一下,布置在合适的地方。

窗外阳光灿烂,斜射入户,平等地洒在世界名画的复印件,以及尚有折痕的儿童画上。

做完这些,她又开始构思新画。上一幅越画越觉得不对,被她丢进了垃圾桶。

好在今天的手感很好,情感也充沛,画得十分顺利。

等离开画房时,天都黑了。

透过窗子看出去,一轮冷清的弯刀月刻在天上,有种萧索的凄凉感。

似乎自从佛罗伦萨回来,自己就变得不太能忍受孤独。

温雪瑰皱皱鼻子,打算今天也回趟家。

刚走入大厅,忽然看到,米白沙发内倚着一个暗色的人影。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等了她多久。没给她发消息,也没让吴岚通知。

他单手撑着头,门响了也未动一下。

温雪瑰蹑手蹑脚地绕到正面,见郁墨淮细碎黑发低垂,长眸微阖,睡得十分安静。

月光落在他眼角眉梢,一片清辉四溢,映得人面如冷玉。

耳边响起浅淡又均匀的呼吸声,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檀木香。

就着这点光芒,温雪瑰发现,他今天仍穿了一身烟灰。

她不由扬起唇角。

美女的衣柜深不见底,可不会每天都穿烟灰。

虽然还在生他的气。但既然他睡着了——

是不是偷亲一下,也没关系?

月光勾勒出男人形状完美的薄唇,好看得像一幅淡色水彩。

她心头一动,回忆起一种食髓知味的柔软。

这人是真睡着了吧?

怕把他吵醒,温雪瑰也没坐沙发,只是蹑手蹑脚地蹲下来,离他越凑越近。

“Aaron?”

她试探着用气声叫他,下意识地叫了记忆里那个旧的名字。

郁墨淮并未有什么动静,连眼睫也没颤一下。

温雪瑰担心他在装睡,这点筹码还不足以惊动他,便狠了狠心,又很轻声地道:“Aaron,我喜欢你。”

回国以来,她从没说过这种话。

因此,如果这声叫完,他还没反应,应当就是真睡着了。

温雪瑰的气音微微发着颤,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万幸的是,他仍一动不动,呼吸声绵长又均匀。

侧颜清冷,如一尊精雕细琢的玉雕塑。

温雪瑰一边松了口气,一边感慨道,她真是总算开始长心眼了。

以前的自己,哪会弯弯绕绕想这么多。

事不宜迟,再拖延,他万一醒了怎么办。

温雪瑰一手撑住沙发扶手,确保自己不会摔在他身上,这才将身体又倾得更近了些,仰起脸,去吻他的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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