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阳货欲见孔子,孔子不见,归(kuì)孔子豚。孔子时其亡也,而往拜之,遇诸涂。谓孔子曰:“来!予与尔言。”曰:“怀其宝而迷其邦,可谓仁乎?曰:不可。好从事而亟(qì)失时,可谓知(zhì)乎?曰:不可。日月逝矣,岁不我与。”孔子曰:“诺,吾将仕矣。”
阳货希望孔子拜会他,孔子不去,他就赠送一只烧猪给孔子。孔子趁阳货不在家时去他家拜谢,不料两人在路上碰见了。阳货对孔子说:“你过来,我与你说话。”孔子过去,他说:“具备卓越才干却让国家陷入困境,可以称为仁吗?我会说不可以。喜欢从政做官却屡次错过时机,可以称作明智吗?我会说不可以。光阴似箭,时间是不等人的。”孔子说:“好吧,那我就去做官吧。”
【注解】
阳货:又名阳虎、杨虎,季氏家臣。季氏数代在鲁国把持朝政,阳货又把持季氏权柄。后来他图谋铲除“三桓”,失败后逃往晋国。
归:通“馈”,赠送。
豚:猪、小猪。
时:通“伺”,窥伺、伺机。
涂:同“途”,道路。
亟:屡次。如《左传·隐公元年》:“亟请于武公,公弗许。”
岁不我与:即“岁不与我”,岁月不等我。与:给。引申为等待。
【导读】
孔子身处的春秋末期,礼坏乐崩,在诸侯国中出现了“陪臣执国命”的情况,阳货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他曾一度通过掌控鲁国执政季孙氏的家政以干预国政,后来又阴谋作乱,失败后逃往齐国,其后又经宋国投奔晋国,成为赵简子的谋臣。本文所述之事应该发生在阳货掌管季孙氏家政之时。因为志趣不合,孔子不愿意同阳货合作,于是就想尽办法避开他。孟子评论此事说:“阳货欲见孔子而恶无礼;大夫有赐于士,不得受于其家,则往拜其门。阳货瞰孔子之亡也,而馈孔子蒸豚。孔子亦瞰其亡也,而往拜之。当是时,阳货先,岂得不见?”(《孟子·滕文公下》)意思是:“阳货希望孔子去见他,又怕被人说成失礼。按礼节规定,大夫赠赐礼物给士,士未能在家接受,就须前往大夫家拜谢。于是,阳货趁孔子不在家时,送去一只蒸熟的小猪;孔子也探听到阳货不在家时才登门拜谢。在那个时候,阳货先来拜访,孔子怎能不去见他呢?”可供本文参考。
【17.2】子曰:“性相近也,习相远也。”
孔子说:“人的本性是相近的,因为后天的习染不同,人与人之间就有很大的差异了。”
【注解】
性:人的本性。
习:风气、习俗。
【导读】
法国哲学家柏格森说:“我们是自己生命的工匠,也是自己生命的艺术家。”他希望人们通过修养而激发内在的理性潜能,最终抵达自由幸福的人生彼岸。孟子说:“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故曰,‘求则得之,舍则失之。’或相倍蓰而无算者,不能尽其才者也。”(《孟子·告子上》)他认为,每个人都有与生俱来的向善之心,但是能否将这种向善的潜能实现出来,实现多少则与每个人自身的努力及其所处的环境和习俗有关。“孟母三迁”的故事就很能说明环境和习俗对于人性的影响,可供本文参考。
【17.3】子曰:“唯上知(zhì)与下愚不移。”
孔子说:“只有最聪明的人与最愚蠢的人是不会改变的。”
【注解】
上知:即上智,指智力杰出的人。《韩非子·有度》:“上知捷举中事,必以先王之法为比。”
【导读】
学习可以培养理性,去除愚昧,是影响人生发展的关键因素。孔子说:“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16.9)他认为,上等资质的人,勤于观察和思考,“默而识之,学而不厌”(7.2)好像生来就明白人生正途一样;下等资质的人,遇到困难还不肯学习,也很难觉悟人生正道。所以他总结说:“唯上知与下愚不移。”孔子还说:“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6.21)意思是:“中等材质的人愿意上进,就可以告诉他高深的道理;中等材质的人自甘堕落,就没有办法告诉他高深的道理了。”可供本文参考。
【17.4】子之武城,闻弦歌之声。夫子莞(wǎn)尔而笑,曰:“割鸡焉用牛刀?”子游对曰:“昔者偃也闻诸夫子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戏之耳。”
孔子到了武城,听见弹琴唱诗的声音。他微微一笑,说:“杀鸡何必要用宰牛的刀?”子游回答说:“以前我听老师说过,‘做官的学习人生道理,就会爱护众人;百姓学习人生道理,就容易服从政令。’”孔子对学生们说:“偃的话是对的。我刚才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注解】
弦歌:依琴瑟而歌咏。
莞:笑。苏轼《石塔寺》:“山僧异漂母,但可供一莞。”莞尔:微笑的样子。
戏:开玩笑。如《吕氏春秋·重言》:“臣闻之,天子无戏言。”
子游:姓言,名偃,字子游,吴国人,孔子弟子。曾仕为武城宰,提倡礼乐教化。详情见(6.14)导读。
【导读】
在古代,百姓没有太多的机会读书,无法通晓人生与社会的大道理,最好的办法就是效仿德才兼备的人。作为武城的地方官员,子游不但自己熟习礼乐、以身作则,而且也希望更多的百姓通过学习礼乐文化提高自身的素养,进而能够了解世间百态,觉悟人生真谛,过上理性而自由的幸福生活。孔子见了很高兴。他说:“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8.8)可供本文参考。
【17.5】公山弗扰以费(bì)畔,召,子欲往。子路不悦(yuè),曰:“末之也已,何必公山氏之之也。”子曰:“夫召我者,而岂徒哉?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
公山弗扰占据费邑,起兵反叛季氏。他召请孔子去帮忙,孔子准备前往。子路不高兴地说:“没有地方去就算了,为什么一定要去那里呢?”孔子说:“请我去的人,难道会白白召请我吗?如果有人任用我,我难道不能使文王武王之道在鲁国复兴吗?”
【注解】
公山弗扰:《左传》作公山不狃,曾为季氏家臣,任费邑宰,后来据费地反叛季氏,叛乱被平息后逃往齐国。
末之:没有地方去。末,通“莫”,没有。
畔:通“叛”,背叛、叛乱。
公山氏之之:前一个“之”是结构助词,为宾语公山氏前置的标志;后一个“之”是动词,意为“到……去”。
而岂徒哉:省略句。应为“而岂徒召我哉”。
为东周:使周道即文王武王之道在鲁国复兴。皇侃《论语义疏》:“鲁在东,周在西,云东周者,欲于鲁而兴周道,故云其为东周也。”据《史记·孔子世家》记载,公山不狃因得不到季氏信任而联合阳虎发动叛乱。当时,“孔子循道弥久,温温无所试,莫能己用,曰:‘盖周文武起丰镐而王,今费虽小,傥庶几乎!’欲往。”清人刘宝楠据此认为,公山氏叛乱是用强公家、弱三桓的说法来争取民心的,因此孔子才会有意前往。子路当时任季氏家臣,所以“不说”,孔子只能用“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来表明自己的心志。不过,孔子并没有去投靠公山氏,其后他历任中都宰、司空和大司寇。在鲁国“堕三都”时,他还曾命令军队反击过背叛的公山弗扰。
【导读】
历史进入东周时期以后,天子势微失权,诸侯各自为政,甚至于大夫专权,陪臣执国命的情况也时有发生,一派天下大乱的景象。尽管如此,孔子还是希望能够通过治理鲁国来实现自己的社会理想,对此,我们也只能说孔子是个理想主义者,一直对鲁国乃至天下的政治抱有深切的向往,希望整个社会都能够统一、安定与和谐。其实,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任何个人的力量都无法左右,也许只有顺应潮流的发展才是最为明智的选择。钱穆《论语新解》云:“或曰:其事在鲁定公十二年,孔子方为鲁司寇听政,主堕三都,弗扰不肯堕,遂畔,宁有召孔子而孔子欲往之理?《论语》乃经后儒讨论编辑成书,其取舍间未必不无一二滥收,不当以其载在《论语》而必信以为实。或曰:弗扰之召当在定公八年,阳货入讙(huān)阳关以畔,其实不狃已为费宰,阴观成败,虽叛形未露,然据费而为阳货之声援,即叛也。故《论语》以叛书。时孔子尚未仕,不狃与阳货有不同,即见于《左传》者可证,其召孔子,当有一番说辞,或孔子认为事有可为,故有欲往之意。或曰:孔子之不助畔,天下人所知,而不狃召孔子,其志不在于恶矣。天下未至于不可为,而先以不可为隐身自退,而绝志于斯世,此非孔子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精神。则孔子有欲往之意,何足深疑。”可供读者参考。
【17.6】子张问仁于孔子。孔子曰:“能行五者于天下为仁矣。”“请问之。”曰:“恭、宽、信、敏、惠。恭则不侮,宽则得众,信则人任焉,敏则有功,惠则足以使人。”
子张请教如何行仁。孔子说:“做人处事符合以下五点要求,就是行仁人了。”子张说:“请您教导。”孔子说:“恭谨、宽厚、诚实、勤勉、施惠。恭谨就不会招来侮辱,宽厚就会得到众人支持,诚实就会受到任用,勤勉就会产生功效,施惠就能够领导。”
【注解】
宽:度量大,宽宏。《孟子·万章下》:“故闻柳下惠之风者,鄙夫宽,薄夫敦。”
敏:努力、勤勉。《论语·公冶长》:“敏而好学,不耻下问。”
惠:恩惠,施恩。《韩非子·有度》:“不为惠于法之内。”
【导读】
孔子说“恭则不侮,宽则得众,信则人任焉,敏则有功,惠则足以使人”,处处体现了和谐的人际关系。孔子认为,能行此五者于天下,就是行仁,就是走在理想的人生正途之上。也有人认为本章是孔子针对子张自高自大、刚愎自用的性格所作的回答,希望他能够有所觉悟并进而改善言行,以便建立和谐友爱的人际关系。
【17.7】佛肸(bìxī)召,子欲往。子路曰:“昔者由也闻诸夫子曰:‘亲于其身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佛肸以中牟畔,子之往也,如之何?”子曰:“然,有是言也。不曰坚乎,磨而不磷(lìn);不曰白乎,涅(niè)而不缁(zī)。吾岂匏(páo)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
佛肸召请孔子,孔子欲意前往。子路说:“以前我听老师说过:‘公然行恶的人那里,君子是不会去的。’现在佛肸占据中牟,起兵反叛,您却要前往,怎么说呢?”孔子说:“我是说过这样的话。但是,不是说最坚硬的东西是磨也磨不薄吗?不是说最洁白的东西是染也染不黑吗?我难道只是个瓠瓜吗?怎么可以只是挂在那里而不让人食用呢?”
【注解】
中牟:晋国地名,约在今河北省邢台市和邯郸市之间。与今河南省中牟县无关。
磷:磨薄、损伤。
涅:矿物名,古代用作黑色染料。本文可理解为染黑、用黑色染。
【导读】
佛肸为晋国大夫范中行的家臣,是中牟县的邑宰。公元前497年,即鲁定公十三年,专政晋国的赵简子攻打范氏,佛肸据地反叛赵简子。“其时孔子适去卫,在匡蒲途中。中牟在彰德汤阴县西,在晋卫边境,与匡蒲为近,故佛肸来召孔子。”(钱穆《孔子小传》45页)孔子欲往,但是遭到了子路的坚决反对。孔子说:“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缁。”以此表示自己坚定的志节和清高的品行不会轻易被他人同化。其实,身居乱世的孔子无非是想利用一切机会实现自己“平其乱而张公室”的社会理想而已。为此,他曾感慨地说:“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13.10)所以“佛肸召”,而孔子“欲往”,大概是不愿留下“吾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的遗憾吧。《论语·阳货》记载:公山弗扰以费畔,召,子欲往。子路不悦,曰:“末之也已,何必公山氏之之也。”子曰:“夫召我者,而岂徒哉?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17.5)可供本文参考。
【17.8】子曰:“由也,女闻六言六蔽矣乎?”对曰:“未也。”“居,吾语女。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学,其蔽也**;好信不好学,其蔽也贼;好直不好学,其蔽也绞;好勇不好学,其蔽也乱;好刚不好学,其蔽也狂。”
孔子说:“仲由,你听过六种品德与六种流弊的说法吗?”子路说:“没有。”孔子说:“你坐下,我告诉你。爱好行仁而不爱好学习,那种流弊就是愚昧上当;爱好明智而不爱好学习,那种流弊就是游谈无根;爱好诚实而不爱好学习,那种流弊就是伤害自己;爱好直率而不爱好学习,那种流弊就是尖酸刻薄;爱好勇敢而不爱好学习,那种流弊就是胡作非为;爱好刚强而不爱好学习,那种流弊就是狂妄自大。”
【注解】
六言:本文指六个字,即仁、知、信、直、勇、刚。
蔽:通“弊”,弊病,害处。
愚:愚蠢、被欺骗。
**:放纵、**。
贼:伤害、被伤害。
绞:说话直率、急切。
乱:扰乱、作乱。
狂:气势大,自大。
【导读】
孔子说:“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仁”“知”“信”“直”“勇”“刚”都是人们推崇的道德准则,但是如果离开了学习这样的能动性环节,离开了生活的实际而不明其理,就可能在实践的过程中变为“愚”“**”“贼”“绞”“乱”“狂”等流弊,不仅会妨碍个人的进步,也会对这些道德原则以及奉行这些道德原则的人造成伤害,也许这就是孔子特别重视中庸之德的主要原因吧。子路性情刚直,有勇无谋,孔子希望他能够通过学习而加以改善。孟子说:“仲尼不为已甚者。”(《孟子·离娄下》)可供本文参考。
【17.9】子曰:“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quàn),可以群,可以怨。迩(ěr)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
孔子说:“同学生们为什么不去学习《诗》?学《诗》可以引发真诚心意,可以观察个人志节,可以感通大众情感,可以纾解委曲怨恨。近则让人懂得如何事奉父母,远则让人懂得如何事奉君主。此外,还能广泛认识一些鸟兽草木的名称。”
【注解】
观:通“劝”,勉励。如《管子·七法》:“胜一而服百,则天下畏之矣;立少而观多,则天下怀之矣。”
群:羊群。本文泛指聚在一起的人或物。可引申为类、同类。
迩:近、浅近。
鸟兽草木之名:据赵敏俐教授《周文化与的艺术成就》一文所说,《诗经》中记载的草本植物有100种,木本植物54种,鸟类38种,兽类27种,昆虫和鱼类41种,并表述了极为丰富的生活知识。
【导读】
《诗经》是周人编辑的有着各种实际用途的乐歌总集,表现了周人的思想意识、文化精神、审美观念以及艺术风貌。孔子说:“《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可见,学习《诗经》不仅能够丰富知识,还可以使人明白为人处世的道理,但孔子认为,学习《诗经》更重要的意义还在于它能够引发人们内心的真情实感,并以此作为人生的出发点,勇敢地接受生命中的各种挑战和考验。孔子说:“《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2.2)可供本文参考。
【17.10】子谓伯鱼曰:“女(rǔ)为《周南》《召(shào)南》矣乎?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也与!”
孔子对儿子伯鱼说:“你仔细读过《周南》与《召南》吗?一个人如果不曾仔细读过《周南》与《召南》,就像面对墙壁站着而无路可走一样。”
【注解】
《周南》:是《诗经·国风》中的第一篇,包括11首诗歌。其中《关雎》是贵族青年男女的恋歌。《葛覃》表达了作坊女仆告假回家探望父母的急切和喜悦之情。《卷耳》写的是妻子思念征夫之情。《樛木》是祝福新婚男子的赞歌。也有人认为此诗意在赞扬君子成人之美的风尚。《螽斯》是先民乞求多子而唱的歌。《桃夭》是祝贺年轻姑娘出嫁的赞歌。《兔罝》赞美了武士的勇武气概。《芣苢》表达了女子们采集车前子的欢快之情。《汉广》是青年男子失恋的情歌。《汝坟》描写了劳作的妇女思念征夫之情意。《麟之趾》是赞美子孙仁厚有德的诗。
《召南》:是《诗经·国风》中的第二篇,包括14首诗歌。其中《鹊巢》描写了贵族女子出嫁的情形。《采蘩》描写了女子采蒿劳作的辛苦。《草虫》抒发了妻子思念丈夫的深情。《采苹》描写女子为主人采浮萍以奉祭祀的情形。《甘棠》是人们怀念召伯的诗。《行露》是女子争取婚姻自主的诗。《羔羊》赞美了有德之臣。《殷其雷》描写了夫妻临别时的依依不舍之情。《摽有梅》表现了女子希望婚嫁的心情。《小星》表现了当时社会的役夫之悲。《江有汜》是弃妇的怨词。《野有死麇》是关于青年男女恋爱的诗。《何彼禯矣》描写了王姬出嫁的情形。《驺虞》是歌颂文王教化的诗篇。
【导读】
《周南》《召南》是《诗经·国风》中的开头两篇,共25首。内容多涉及男女之间的恋情和夫妇相处之道,也反映了那个时代的人们所经历的悲苦和艰辛,有勉人修身齐家之意。孔子认为这些都是人生的基本和重大方面,不可以不知,所以他特别强调说:“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也与!”
【17.11】子曰:“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
孔子说:“礼啊礼啊,难道只是在说玉帛这些礼品吗?乐啊乐啊,难道只是在说钟鼓这些乐器吗?”
【注解】
帛:丝织品的总称。本文指币(帛)、束帛,是古人用于祭祀、聘问或馈赠的丝织品。如《荀子·大略》云:“《聘礼》志曰:‘币厚则伤德,财侈则殄礼’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诗》曰:‘物其指(旨)矣,唯其偕矣。’不时宜,不敬文,不欢欣,虽指,非礼也。”束帛是指将帛捆成一束,一束为五匹。
【导读】
孔子认为,礼乐的本质是用适当的形式表达内心的情意。礼仪以恭敬为要,“玉帛”这样的礼品只是礼的形式;音乐以和谐为美,“钟鼓”这样的乐器也只是音乐的载体。如果只是注重“玉帛”和“钟鼓”这些外在的器物而缺少了内在的诉求和真诚情感,礼乐就会成为徒有其表的形式而已。孔子说:“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意在提醒人们要重视礼乐的本质,切忌舍本逐末或本末倒置。
【17.12】子曰:“色厉而内荏(rěn),譬诸小人,其犹穿窬(yú)之盗也与?”
孔子说:“脸色严肃而内心懦弱的人,可以比拟为小人,就像是闯入门户里的小偷吧!”
【注解】
内荏:软弱、怯懦。
窬:门旁的小洞。
【导读】
子夏说:“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19.9)君子虽“色厉”但其内心真诚、追求正义,是言辞认真的表现;小人“色厉”但内心虚浮、精神委琐,是怯懦的表现。对此,孔子毫不客气地进行了批判。那么,如何去除小人的懦弱之气而培养君子的浩然正气呢?孟子说:“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矣。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我故曰,告子未尝知义,以其外之也。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孟子·公孙丑上》)意思是:“浩然之气是最盛大也最刚强的,以正直去培养而不要加以妨碍,它就会充满在天地之间。这种浩然之气,要和义行与正道配合;没有这些,它就会萎缩。它是不断集结义行而产生的,不是偶然的义行就能装扮成的。如果行为让内心不满意,它就萎缩了。所以我说,告子不曾懂得义行,因为他把义行看成外在的东西。对这种浩然之气,一定要在行事上努力培养磨炼,但不可预期成效;内心不能忘记它,但又不可主动或刻意地助长它。”明确阐释了以“直”配“义”与“道”进而修养正气的方法,可供本文参考。
【17.13】子曰:“乡愿,德之贼也。”
孔子说:“不分是非的好好先生,正是败坏道德风气的小人。”
【注解】
乡:古代乡大夫的略称。
愿:忠厚、老实。
乡愿:指貌似谨慎忠厚,实则与恶俗同流合污的人。
贼:伤害、危害。
【导读】
儒家强调正义。孔子认为,既然现实生活中存在着善与恶的对立,我们就应该坚信人性向善并坚持扬善抑恶的行事原则。作为儒家理想人格的代表,君子必然对恶或不善的行为表示愤慨和否定。孔子特别厌恶“乡愿”,是因为一旦这种表面媚俗、毫无理想和原则的老好人过多,社会的价值规范就容易受到冲击甚至被破坏,秉持正义原则和优良作风的人就会吃亏,长此以往,必然会败坏社会风气,破坏社会秩序。但是一般情况下,人们对他的破坏作用往往认识不足,以为这种不坚持原则的老好人是懂得人情世故的宽容忠厚之人,甚至对其推崇备至,其实这样的人正是败坏道德风气的小人。昔者有人问孟子说:“一乡皆称原人焉,无所往而不为原人,孔子以为德之贼,何哉?”曰:“非之无举也,刺之无刺也,同乎流俗,合乎污世,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洁,众皆悦之,自以为是,而不可与入尧、舜之道,故曰‘德之贼’也。”(《孟子·尽心下》)意思是:“全乡的人都说他(乡愿)是忠厚的人,所到之处也表现得像个忠厚的人,孔子却认为他是伤害道德的人,为什么呢?”孟子解释说:“这种人,要指摘他,举不出具体的事;要责骂他,也没有什么可责骂的;它顺从流行的风潮,迎合污浊的社会,为人好像忠厚老实,做事好像方正干净,大家都喜欢他,他也认为自己很好,但是却不可能同他一起实践尧、舜的正道,所以说他是‘伤害道德的人’。”可供本文参考。
【17.14】子曰:“道听而涂说,德之弃也。”
孔子说:“听到传闻就到处散布,正是背离道德修养的行为。”
【注解】
涂:道路。如《史记·晏婴传》:“晏子出,遭之涂。”
弃:忘记、背离。如《左传·昭公十三年》:“南蒯子仲之忧,其庸可弃乎?”
【导读】
《吕氏春秋·察传》说:“辞多类非而是,多类是而非,是非之经(常规、原则),不可不分,此圣人之所慎也。”所以,“凡闻言必熟论,其于人必验之以理。”告诫人们?对于所闻之事要经过理性思考,认真研究,根据实际情况判断其是否合乎情理,然后再以适当的言辞表达出来。这是智者的品行,所谓“流言止于智者”,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同时,孔子此言也可以启示我们:即便需要传话,也不能妄加揣测,而是要善解人意,传平实之语,切不可断章取义或者言过其实。
【17.15】子曰:“鄙夫可与事君也与哉?其未得之也,患不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苟患失之,无所不至矣。”
孔子说:“我们能与志节鄙陋的人一起事奉君上吗?这样的人在没有得到职位时害怕得不到;一旦得到了又害怕失去它。人一旦害怕失去职位,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注解】
鄙夫:固陋浅薄的人。
患:忧虑、担忧。
【导读】
有两则故事可以帮助我们更直观地理解本文的中心思想:
《庄子·达生》记载:梓庆用木头制成了一个野兽形状的架子,可以用来挂钟鼓。钟架做成后,见到的人都惊讶不已,以为是鬼神所为。鲁侯接见梓庆,问他说:“你的手艺如此精湛,有什么秘诀吗?”梓庆说:“我是一个工人,哪里有什么秘诀呢!虽然如此,但还是有一点可说。我在准备做钟架之前,向来不敢损耗气力,一定要靠斋戒来平静内心。斋戒三天,不敢存想奖赏爵禄;斋戒五天,不敢存想毁誉巧拙;斋戒七天,往往忘了自己还有身体四肢。这个时候,不再想到是为朝廷做事,只专注于技巧,而让外来的顾虑消失。然后深入山林,视察树木的自然本性;遇到形态躯干适当的,好像看到现成的钟架,这才动手加工;没有这样的机会,就什么都不做。这是以自然去配合自然,做出的器物被认为是鬼神所为,大概就是这个缘故吧!”
还有一则故事说,后羿是古代的神射手,有百步穿杨的本领。夏王听说后,很想目睹他那炉火纯青的射技,于是命人把后羿找来,对他说:“今天是想请你来展示一下精湛的射技,为了使表演不至于沉闷乏味,我们定个赏罚规则:如果射中了,就赏赐你黄金万两;如果射不中,就削减你一千户的封地。现在请先生开始吧。”听了夏王的话,后羿面色凝重,一言不发。他慢慢地走到离箭靶足有百步的地方,取箭上弦,开弓瞄准。想到自己这一箭射出去可能会发生的结果,一向镇定的后羿呼吸急促,手也发抖,瞄了几次都没有把箭射出去。最后他终于下定决心松开了弦,箭应声而出,却钉在离靶心几寸远的地方。他再次弯弓搭箭,精神却更加不集中了,箭也偏得更加离谱,最终竟然以失败而告终。夏王对此大惑不解,手下人解释说:“他平时射箭,不过是一般练习,心平气定,可以发挥正常的水平。可是今天射箭直接关系到他的切身利益,叫他怎么能静下心来充分施展技术呢?可见一个人只有真正把赏罚置之度外,才能成为当之无愧的神箭手啊!”这两个故事充分说明:为人处事不能患得患失,或者是刻意而为之,更不能因为顾及私利而“无所不至”。
【17.16】子曰:“古者民有三疾,今也或是之亡(wú)也。古之狂也肆,今之狂也**;古之矜也廉,今之矜也忿戾;古之愚也直,今之愚也诈而已矣。”
孔子说:“古代百姓有三点为人所诟病,现在的百姓甚至连这些都比不上了。古代狂妄的人不拘小节,现在狂妄的人放纵言行;古代矜持的人不屑造作,现在矜持的人愤世嫉俗;古代愚昧的人还算直率,现在愚昧的人却只知耍弄心机了。”
【注解】
是之亡:即“亡是”,“之”为宾语前置的标志。
狂:不受拘束或行为**。
肆:恣意而行,不拘小节。
**:放纵。
矜:持重,慎重。
廉:棱角。本文引申为性格有棱角,正直。
忿戾:恼怒、不讲理。忿,怒,怨恨。戾,凶狠,残暴。
诈:假装、耍弄心机。
【导读】
孔子说,古代的人虽“狂”但不拘小节;虽“矜”但不造作;虽“愚”但还算直率。他认为,这些表现虽不完美但也只能算是小毛病,因其质朴有余,文饰不足而已。而孔子身处的时代已经是礼坏乐崩,价值虚无主义盛行,人们的行为也失范无度,孔子形容为“狂也**”“矜也忿戾”“愚也诈”,即失去了真诚质朴的本性而走向放纵、偏颇和虚伪,孔子认为这才是德行修养的致命弱点。
【17.17】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
孔子说:“说话美妙动听,表情讨好热络,这种人是很少有真诚心意的。”
【导读】
可参考(1.3)的导读。
【17.18】子曰:“恶紫之夺朱也,恶郑声之乱雅乐也,恶利口之覆邦家者。”
孔子说:“我憎恶的是紫色代替了红色的地位,我厌恶的是郑国的乐曲扰乱了典雅的正乐以及靠着伶牙俐齿颠覆国家的人。”
【注解】
夺:夺取,强取。本文可理解为强行改变。
郑声:郑国的音乐。其旋律多变,可听性强,但在孔子看来,这样的通俗音乐容易使人沉迷而忘记先王制礼作乐的目的。
雅乐:《诗经》中的一类,分为大雅和小雅。雅:高尚、不俗。
利口:口才好,会说话。本文可理解为“佞”,有能说会道、巧言谄媚之嫌。
【导读】
在周朝,诸侯的衣服原以红色为正,及至春秋时代的鲁桓公、齐桓公都喜欢穿紫色的君服,遂逐渐改变了风气。孔子不喜欢这样,认为他们破坏了礼的规定。有人因此认为孔子很迂腐。
颜渊问为邦。子曰:“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放郑声,远佞人。郑声**,佞人殆。”(15.11)意思是:要想治理好国家,就要排除郑国的乐曲,远离阿谀的小人,因为郑国的乐曲是靡靡之音,容易消磨斗志;阿谀的小人“巧言乱德”(15.27)而令人混淆是非、不辨真伪,其中都蕴含着极大的危险。所以孔子特别强调说:“恶郑声之乱雅乐也,恶利口之覆邦家者。”
【17.19】子曰:“予欲无言。”子贡曰:“子如不言,则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孔子说:“我不想再说什么了。”子贡说:“你如果不说话,我们这些学生要传述什么呢?”孔子说:“天何尝说了什么呢?四季照常运行,百物照样生长。天说了什么呢?”
【导读】
老子说:“希言,自然。”(《老子·二十三章》)他认为万物运行自有道理,无须多言,很达观;而面对日渐混乱的世界和自己无济于事的奔波,孔子也说:“予欲无言。”“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其中包含了些许无奈,也许还有一点儿懊悔和沮丧,也表达了顺其自然而“无为”的思想。其实,面对时代的危机,儒家和道家都曾主张“无为”,只是实现的方式不同而已。道家主张的“无为”强调统治者要顺应客观的形势与事物自身的规律,去除“人为”的智巧,避免轻举妄动,使百姓可以休养生息,安居乐业;儒家主张的“无为”强调统治者要顺应人性的向善要求,躬行仁义并选贤任能,爱护百姓,使社会安定有序而步入正轨。老子说:“是以圣人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学不学,复众人之所过,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老子·六十四章》)孔子说:“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夫何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15.5)均可供本文参考。
【17.20】孺悲欲见孔子,孔子辞以疾。将命者出户,取瑟而歌,使之闻之。
孺悲来拜访孔子,孔子托言有病,拒绝相见。传命的人一走出房间,孔子就取出瑟来弹唱,让孺悲可以听得到。
【注解】
孺悲:鲁国人,据《礼记、杂记》记载,他曾向孔子学习“士丧礼”。
辞:解释、申辩。也可理解为推辞、不接受。
将命:传命,传达主人和宾客的话。
【导读】
孺悲拜访孔子,孔子以疾病为托辞,避而不见但又故意取瑟而歌,目的是让他能够认真反省并觉悟自己的过失,这就是以不教为教的方法,既达到了教育的目的,又维护了受教育者的尊严,值得我们学习和效仿。孟子说:“教亦多术矣,予不屑之教诲也者,是亦教诲之而已矣。”(《孟子·告子下》)意思是:“教育方法是很多的。我对一个人不屑于去教导,就已经是教导他了。”可供本文参考。
【17.21】宰我问:“三年之丧,期(qī)已久矣。君子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旧谷既没,新谷既升,钻燧改火,期(jī)可已矣。”子曰:“食夫稻,衣夫锦,于女(rǔ)安乎?”曰:“安。”“女安则为之。夫君子之居丧,食旨不甘,闻乐不乐,居处不安,故不为也。今女安,则为之!”宰我出。子曰:“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予也有三年之爱于其父母乎!”
宰我请教说:“为父母守丧三年,时间未免太长了。君子三年不习礼仪,礼仪一定会荒废;三年不演奏音乐,音乐一定会散乱。一年之中,旧谷吃完,新谷收成;打火的燧木也轮用了一次,所以守丧一年就可以了。”孔子说:“居丧期间就吃白米饭,穿锦缎衣,你心安吗?”宰我说:“心安。”孔子说:“你心安,那就去做吧!君子守丧时,吃着美食不辨滋味,听着音乐不觉快乐,住在家里不觉舒服,所以不这么做。既然你觉得心安,你就去做吧!”宰我退出房间后,孔子说:“宰予不仁啊!一个孩子生下来,三年以后才能离开父母的怀抱。为父母守丧三年,这是天下通行的做法。难道宰子没有受到父母的照顾吗?”
【注解】
钻燧改火:古人钻木取火,所用的木材四季不同,每种木料一年轮用一遍,叫“改火”。
三年之丧:为父母守丧三年。“三年”指二十五个月或二十七个月而不是真正的三年。《中庸》说:“三年之丧,达乎天子。父母之丧,无贵贱,一也。”
升:成熟。如《穀梁传·襄公二十四年》:“五谷不升为大饥。”
期:一是指预定的时间或一定的时间期限。如“三年之丧,期已久矣。”二是指周(年、月)。如“旧谷既没,新谷既升,钻燧改火,期可已矣。”
旨:味美。如《礼记·学记》:“虽有佳肴,弗食,不知其旨也。”本文可理解为味美的食物、美味。
【导读】
孔子说:“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人类有最长的幼儿依赖期,没有父母的悉心照顾就不可能健康成长;在父母的照顾中成长,子女必然在心理上产生对父母的情感依赖,所以,善待父母是人性发展的必然结果,是孝心的自然流露。因此在古代,为父母守三年之丧就成为天下的通则。后来,随着时代的发展和实际生活的改变,为父母守丧的礼仪也多有改变,但不管其形式如何变化,重要的是内心要怀有一份对父母的爱慕和思念,以及对他们的深刻理解。
【17.22】子曰:“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不有博奕者乎!为之,犹贤乎已。”
孔子说:“整天吃饱了饭,什么事都无所用心,这样的人很难走上人生正途!不是有掷骰下棋的游戏吗?去玩玩也比这样要好些。”
【注解】
博:六博,古代的一种棋类游戏,共十二棋,六黑六白,两人相博,各执六棋,所以叫六博。
奕:围棋。如《孟子·离娄下》:“博弈好饮酒,不顾父母之养。”
【导读】
法国思想家伏尔泰说:“没事做等于没活着。”他的秘书说,他只有在时间上是非常吝啬的。“一个人必须想尽办法给自己工作,使自己在世间撑得下去。……我年纪越大,越觉得工作是必要的。工作最后成为最大的快乐,同时还代替了我们对生命的幻想。”他甚至说:“你如果不想自杀,就须时时有些事情在做。”其实,有事业可做的人很难容忍“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的生活,而是会利用有限的时间和生命去追求人生的理想。“日月逝矣,岁不我与。”(17.1)面对时间的消逝,孔子曾不无感慨地对着流水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9.17)他希望人们能够珍惜宝贵的时间,不断提升生命的品质,以实现理想的人格和有意义的人生。
【17.23】子路曰:“君子尚勇乎?”子曰:“君子义以为上。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
子路说:“君子推崇勇敢吗?”孔子说:“君子推崇的是道义,君子有勇而无义就会作乱;小人有勇而无义就会沦为盗贼。”
【注解】
乱:本文指作乱的人。
盗:本文指偷东西的人。
【导读】
孔子说:“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4.10)孟子说:“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唯义所在。”(《孟子·离娄下》)人间事务一直处于发展变化之中,需要配合各种实际情况作出理性的判断和抉择,如果缺乏这种通权达变的能力则容易使人心陷于困惑,其行为也往往会偏离仁义之道。本文阐述的是“义”与“勇”的关系。孔子认为,勇敢是一种美德,但只有与“义”相配合才不至于偏颇,从而避免沦为“乱”或者“盗”这样的不良行为。他说:“见义不为,无勇也。”(2.24)强调真正的勇敢乃来自于义行。可供本文参考。
【17.24】子贡曰:“君子亦有恶乎?”子曰:“有恶。恶称人之恶者,恶居下而讪上者,恶勇而无礼者,恶果敢而窒者。”曰:“赐也,亦有恶乎?”“恶徼(jiǎo)以为知(zhì)者,恶不孙(xùn)以为勇者,恶讦(jié)以为直者。”
子贡说:“君子也有厌恶的事吗?”孔子说:“有厌恶的事。厌恶说别人坏话的人,厌恶居下而诽谤上级的人,厌恶勇敢而不守礼仪的人,厌恶一意孤行而又不通事理的人。”孔子又说:“赐,你也有厌恶的事吗?”子贡说:“厌恶卖弄聪明却自以为明智的人,厌恶狂妄无理却自以为勇敢的人,厌恶揭发别人隐私却自以为正直的人。”
【注解】
称:称述、称道、述说。
讪:诽谤、讥笑。
勇:健壮有力,敢于。
果敢:坚决,不犹豫。
窒:阻塞、堵塞。本文可理解为不通事理。
徼:或说,通“侥”,为侥幸之意。“徼以为知”可理解为“把侥幸得手当作聪明”;或说,通“皦”,为清楚明白之意。“徼以为知”可理解为“卖弄聪明却自以为明智”。本文采用第二种解法。也有人认为“徼”为求取之意,后写为“邀”。何晏《论语集解》引孔安国曰:“徼,抄也,抄人之意以为己有。”可供读者参考。
讦:揭发别人的隐私或过错。
【导读】
无知使人无所适从,也无法充分彰显德行。孔子所说的“称人之恶”“居下而讪上”“勇而无礼”“果敢而窒”与子贡所说的“徼以为知”“不孙以为勇”“讦以为直”都是自以为是或似是而非的想法和行为,是人们常见的缺点,需要通过学习知识、修养德行和培养智慧来加以克服和改善。孔子说:“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学,其蔽也**;好信不好学,其蔽也贼;好直不好学,其蔽也绞;好勇不好学,其蔽也乱;好刚不好学,其蔽也狂。”(17.8)强调了学习是培养理性、完善德行的关键。可供本文参考。
【17.25】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xùn),远之则怨。”
孔子说:“女人和小人是难以共处的;亲近他们,他们就无礼,疏远他们,他们就报怨。”
【注解】
唯:句首语气词,表示强调或希望。
养:教育、培养。如《礼记·文王世子》:“立太傅少傅以养之。”本文引申为培养关系、相处。
小人难养:小人是指商、周社会从事体力劳作、地位低微的百姓,而不是指道德低下者。《尚书·康诰》记载周公告诫康叔之语曰:“呜呼!小子封,恫瘝(guān)乃身,敬哉!天畏棐(fěi)忱,民情大可见,小人难保。往尽乃心,无康好逸豫,乃其乂(yì)民。”《逸周书·和寤解》中也记载了周武王将灭商时在商郊“明德于众”的话。他说:“呜呼,敬之哉!无竞惟人,人允忠。惟事惟敬,小人难保。”又《说文解字》明确指出:“保,养也。”所以,“小人难养”就是“小人难保”的意思,不仅没有轻视之意,反而是告诫各级管理者要重视和关注“小人”,要事事施之以敬,这正是周人“敬德保民”思想的体现。
【导读】
在古代,女子没有太多受教育的机会,经济上亦不能独立,所以心胸与视野往往会受到限制;“小人”是指志趣平庸、地位低微的普通人,同样少有进学修业的机会。由于他们所知不多,格局有限,也容易缺乏理想和志向,与之相处并不容易达成理解和默契,孔子总结为:“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强调君子在与“女子”和“小人”相处时要注意把握“远”“近”的分寸,以便达成和谐的人际关系。因为二者的生活状态和表现有类似之处,所以孔子将其一并评论,说:“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
【17.26】子曰:“年四十而见恶焉,其终也已。”
孔子说:“到了四十岁还被人厌恶,大概就没什么希望了。”
【注解】
终:终了、结束。本文指人生若不觉悟,就不容易有发展前途。
【导读】
关于本文的中心思想有两种说法:第一,有人认为这是孔子勉人及时改过迁善之语。孔子说:“四十而不惑。”(2.4)其实不是真的没有困惑,而是因为生活的经历和阅历使人觉悟了更多的道理,从而能够运用理性与德行化解他和周围事物之间的矛盾和冲突,人生的困惑自然就会减少了。所以,四十岁应该是一个人各方面都比较成熟,以及德行和才华可以充分展现的阶段,如果此时仍无功德可言,则容易“见恶”于人。第二,有人认为这是孔子自叹。因为当时孔子受人排挤,怀才不遇而情绪低落,所以发此感慨。多数人认为第一种说法较为合理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