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宪问耻。子曰:“邦有道,谷;邦无道,谷,耻也。”“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为仁矣?”子曰:“可以为难矣,仁则吾不知也。”
原宪问什么是耻。孔子说:“国家政治清明,才可做官领俸禄;国家政治不清明而做官领俸禄,就是耻辱。”原宪又问:“去除好胜、自夸、怨恨、贪婪这四种毛病,可以算得上是行仁吗?”孔子说:“可以算是困难的事,至于是不是仁,我还不能确定。”
【注解】
原宪:即原思,字子思,孔子弟子。孔子为鲁司寇时,他曾为孔子家宰。
邦有道:指国家政治清明,行仁义之道。
谷:“穀”,指俸禄。
克:好胜。伐:夸耀。
怨:因不满而责备、责怪。
【导读】
孔子认为,一个人能够化解自我的执著,做到“克、伐、怨、欲不行”已经不容易了,但还需要在人际互动的过程中择善而固执之,不断地完善自我,这是更难达到的修养,需要能力和智慧的加持。他说,仁者“爱人。”(12.22)“仁者先难而后获。”(6.22)“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6.30)均可供本文参考。
关于“邦有道”和“邦无道”,除了本文,《论语》中还有以下几种说法:第一,子谓南容:“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戮。”以其兄之子妻之。(5.1)第二,子曰:“宁武子,邦有道则知,邦无道则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5.20)第三,子曰:“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8.13)第四,子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14.3)第五,子曰:“直哉史鱼!邦有道,如矢;邦无道,如矢。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15.7)集中体现了孔子的政治智慧和道德追求,可供本文参考。
【14.2】子曰:“士而怀居,不足以为士矣。”
孔子说:“读书人若是留恋安逸的生活,就没有资格做读书人了。”
【注解】
怀:留恋,心里包藏着某种思想感情。
怀居:本文指留恋安逸的生活而不思进取。居:所处的地位。
【导读】
曾参说:“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8.7)如果读书人以追求仁义之道为己任,就不会也不可能只是留心于安逸的生活了,因为生命还有更高的精神价值可以实现。孔子说:“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4.9)可供本文参考。托尔斯泰说:“人类被赋予了一种工作,那就是精神的成长。”亦可供本文参考。
【14.3】子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xùn)。”
孔子说:“国家政治清明,就应该说话正直,行为正直;国家政治不清明,就应该行为正直,说话委婉。”
【注解】
危:端正、正直。成语有“正襟危坐”。
孙:通“逊”,恭顺,谦让。
【导读】
孔子认为,如果国家政治清明,国君推行仁义之道,大臣则可以“危言危行”,因为这样做没有生命危险,还可以传播正能量;如果国家政治黑暗,国君残暴昏聩,明智的人就要“危行言孙”,因为这时的“危言危行”不仅蕴含着极大的风险,也无益于政治的发展。尽管如此,孔子还是强调,为了规避风险,说话可以委婉或者选择沉默,但是行为必须是正直的,否则就会背离仁义之道,变成没有原则的乡愿或邪恶之人。他评价南容说:“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戮。”(5.1)可供本文参考。
【14.4】子曰:“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
孔子说:“有真诚心意的人一定能说出诚挚的话,但言之凿凿的人却不一定有真诚的心意。行仁的人一定会有勇气,但勇敢的人却不一定能够行仁。”
【注解】
德:心意。如《诗经·卫风·氓》:“士也罔极,二三其德。”“二三其德”,就是变心的意思。成语有“同心同德”。
言:言语,言论。本文指表达真诚心意的言语。
【导读】
言为心声。孔子认为,内心有真挚的情感就会溢于言表;但反过来言辞恳切却未必是内心情感的表现,如“巧言令色”者、“便佞”者是也。所以他强调说:“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同样的道理,内心仁德的人必定敢作敢为,且勇于作为之事必定是正义的,所谓“见义勇为”者是也。有些人也很勇敢,但所做之事未必符合道义,所以也就谈不上什么仁德了。老子说:“慈故能勇。”(《老子·六十七章》)讲的就是这个道理。可供本文参考。
【14.5】南宫适问于孔子曰:“羿(yì)善射,奡(ào)**舟,俱不得其死然。禹稷(jì)躬稼而有天下。”夫子不答。南宫适出。子曰:“君子哉若人!尚德哉若人!”
南宫适请教孔子说:“羿善长射箭,奡精于水战,最后都未能寿终正寝。禹和稷亲自耕种,最后却得到了天下。”孔子听了没有回答,南宫适退出房间之后,孔子说:“这个人真是君子啊!这个人真是崇尚德行啊!”
【注解】
南宫适:即南容,姓南宫,名适,孔子弟子。据说他处事谨慎,有仪态,对历史与人情均有冷静透辟的分析,深受孔子的喜爱和欣赏。
羿:上古传说中有三个羿,都善射。一是射日的羿;二是帝喾时的射师;三是夏代有穷国的君主,曾一度篡夺夏朝的政权而代为执政,后因荒**无道,被寒浞所杀。本文所说的羿指有穷国的君主。
奡:即寒浞之子浇,传说中的大力士,能**覆敌舟,为夏后少康所诛。
禹:古代夏后氏部落长,姓姒,史称夏禹、大禹或禹。传说中的治水英雄,受舜禅让而继帝位,为夏代第一个君主。
稷:周朝始祖,姓姬,名弃。传说为帝喾之子,善农耕,尧举为农师。至舜时,受封于邰即今陕西省武功县西南,号“后稷”,是周朝的始祖,后世奉之为谷神。
若:代词,这个、这些。
【导读】
孟子说:“禹思天下有溺者,犹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饥者,犹己饥之也。”(《孟子·离娄下》)作为历史上的英雄人物,禹、稷都有超凡的技能并以天下为己任,为中华民族的发展做出过不可磨灭的贡献,是儒家尊崇的道德楷模和政治领袖。南宫适说:“羿善射,奡**舟,俱不得其死然。禹稷躬稼而有天下。”表明他崇尚仁德而不崇尚武力,孔子因此而称赞他。孟子说:“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国之所以废兴存亡者亦然。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诸侯不仁,不保社稷;卿大夫不仁,不保宗庙;士庶人不仁,不保四体。”(《孟子·离娄上》)可供本文参考。
【14.6】子曰:“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
孔子说:“立志成为君子而不能择善固执的人是有的;但是从来没有小人会择善固执的。”
【注解】
君子:本文指立志成为君子的人。
不仁:本文指不能择善固执,未能实现人生理想。
【导读】
孔子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4.16)君子立志践行仁义,却不一定能够坚持到底,止于至善;小人胸无大志,无法步入人生正途,就更谈不上择善固执、止于至善了。孟子说:“仁之胜不仁也,犹水之胜火。今之为仁者,犹以一杯水救一车薪之火也;不熄,则谓之水不胜火。此又与于不仁之甚者也。亦终必亡而已矣。”(《孟子·告子上》)意思是:“仁德战胜不仁德,就像水战胜火一样。现在实践仁德的人,就像用一杯水去救一车木柴燃起的大火;火没有熄灭,就说这是水不能战胜火。这样就给了不仁德最大的助力,最后连原先的一点点仁德也会丧失的。”可供本文参考。
【14.7】子曰:“爱之,能勿劳乎?忠焉,能勿诲乎?”
孔子说:“爱护一个人,能不为他劳苦吗?真诚对待他,能不给他规劝教导吗?”
【注解】
劳:劳苦,本文可理解为劳心、忧愁。如《诗经·齐风·甫田》:“无思远人,劳心忉忉。”
【导读】
有一首歌叫作《爱的奉献》,里面有两句脍炙人口的歌词:“爱是人类最美好的语言,爱是正大无私的奉献”。孔子认为,真正爱一人就会为他劳心费力,助他一臂之力;真正爱一人就不忍心见其误入歧途,所以会情真意切地规劝教导他。《论语·季氏》记载:子尝独立,其子孔鲤趋而过庭。曰:“学诗乎?”对曰:“未也。”“不学诗,无以言。”鲤退而学诗。他日,又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礼乎?”对曰:“未也。”“不学礼,无以立。”鲤退而学礼。(16.13)其爱子之心,跃然纸上。可供本文参考。
【14.8】子曰:“为命,裨谌(bìchén)草创之,世叔讨论之,行人子羽修饰之,东里子产润色之。”
孔子说:“郑国发布外交文书时,先由裨谌拟定文稿,再经世叔推敲斟酌,然后由外交官子羽修改调整,最后再由东里的子产做润色完稿的工作。”
【注解】
命:本文指盟会之辞,即外交辞令。
裨谌:又称裨湛,郑国大夫,足智多谋,曾力荐子产为相。
世叔:即游吉,郑国大夫,继子产而为执政。《左传》称他为“子大叔”。
行人:掌管朝觐聘问的官,即古代的外交官。如《周礼·秋官·讶士》:“邦有宾客,则与行人送逆之。”也是使者的通称。
子羽:郑国大夫公孙挥的字。
东里:郑国邑名,今河南郑州市。
子产:即姬侨,字子产,又字子美,人们称之为公孙侨、郑子产。春秋后期郑国人,与孔子同时,是孔子最尊敬的人之一。公元前543年到公元前522年执掌郑国国政,是当时著名的政治家和思想家。因其住在东里,故称东里子产。
【导读】
据《左传·襄公三十一年》记载:子产治理政事时善于选贤任能:冯简子能够决断国家大事;子大叔即世叔俊秀而有文采;公孙挥了解邻国的欲求,能够辨别其大夫的种族姓氏、官职高低、尊贵卑贱、贤愚与否,并且还善长撰写外交文书;裨谌善于到野外实地考察和谋划。所以每当郑国有外交事务时,子产就向公孙挥了解邻国的情况,并且让他撰写外交辞令;然后与裨谌驾车来到野外,让他考察谋划是否可行;回去之后再告诉冯简子,让他来做出决断;如果确定此事可行,子产就会把任务交给子大叔去执行,负责接待应对各诸侯国的使者和宾客。因此,子产执政时很少有失败的事情。由此可见子产处理国家大事时谨慎求全、集思广益的理性态度,孔子因此而赞许他。
【14.9】或问子产。子曰:“惠人也。”问子西。曰:“彼哉!彼哉!”问管仲。曰:“人也。夺伯氏骈(pián)邑三百,饭疏食,没齿无怨言。”
有人请教如何评价子产。孔子说:“他是照顾百姓的人。”请教如何评价子西。孔子说:“就是那样!就是那样!”请教如何评价管仲。孔子说:“他是行仁的人。他分得伯氏的三百户骈邑,使伯氏终生吃粗茶淡饭,但是伯氏终生都没有抱怨他的话。”
【注解】
子西:本文指郑国的公孙夏,为子产的同宗兄弟,先子产而执政。
没齿:老到牙齿都掉没了。本文指老死、终身。
伯氏骈邑:伯氏是齐国的大夫,骈邑是其采邑。
【导读】
本文涉及孔子对子产、子西和管仲的评价,褒贬不一。
据历史记载,子产做执政大夫时,郑国经常处在强大的楚国和晋国之间而左右为难,但是由于他的努力,使郑国能够恪守礼制,保全利益,并维持了外交上的强势地位。子产因此而有贤相之称,是当时著名的政治家和思想家。孔子曾称赞子产,说他“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5.15)其中的“其养民也惠”与本文的评价一致。据《左传》记载,子产去世时,曾经万人空巷,人们都去参加他的葬礼,孔子也为之哭泣,说“古之遗爱也。”这当然与他的惠民政策有关。
据说春秋时期有三个子西,其中一个是郑国子产的宗亲,先于子产而执政,后来因为杀害同僚子孔并瓜分其家资而声名狼藉。本文所说的子西即指此人,孔子对他的行为不愿多谈,表达的应该是惋惜之意。其他两个均为楚人,一个是申宜,因为祸作乱而被杀;另一个是公子申,即楚国的令尹子西。据说他有逊位之德,也曾经阻止楚昭王任用孔子,后来不慎导致白公之乱,铸成大错。
孔子曾批评管仲“器小(3.22)”,生活奢侈而不知节俭,但孔子不以一眚(shěnɡ)掩大德,他说:“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14.16)意思是,齐桓公多次主持诸侯会盟,使天下没有战事,都是管仲努力促成的。孔子认为,战争是残酷的,有能力和智慧避免战争的人,就是为天下人谋福利的仁爱之人。因此他高度评价管仲,肯定他是个有仁德的人。至于本文说管仲“夺伯氏骈邑三百,饭疏食,没齿无怨言”,可能是因为伯氏本身获罪,加之管仲位高权重,所以不敢也不能有怨言吧。
【14.10】子曰:“贫而无怨难,富而无骄易。”
孔子说:“贫穷而不抱怨很难做到;富裕而不骄傲则比较容易。”
【注解】
无:通“毋”,不,不要。
【导读】
子贡问:“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孔子回答说:“可也。未若贫而乐道,富而好礼者也。”(1.15)一般而言,富有而不骄傲,比较容易做到;但是贫而乐道将面临更多的艰难和挑战,需要足够的勇气和毅力方可做到。所以,明智的人懂得接受现实并且努力改善自己,而在努力奋斗的过程中就会有收获和快乐,能使人暂时忘记忧怨和烦恼。孔子说:“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7.16)他还说:“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6.11)均可供本文参考。
【14.11】子曰:“孟公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
孔子说:“孟公绰担任晋国赵卿与魏卿的家臣可以游刃有余,但却没有能力担任滕与薛这些小国的大夫之职。”
【注解】
孟公绰:鲁国大夫,或曰为孟孙氏族人,为人清心寡欲而短于才干。
赵魏:指晋国的赵卿和魏卿。当时晋国有六卿,赵卿和魏卿为其中之老者。晋文公是春秋时代后期的天下霸主,他的生平很坎坷,在外流亡多年,后来回到晋国,成就霸业,也使晋国成为当时举足轻重的大国。
老:古代对大夫家臣之长的尊称。
优:多,有余。
滕薛:指鲁国附近的两个小诸侯国。
【导读】
孔子说:“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15.34)据说孟公绰为人寡欲安详而短于才干。虽然赵氏和魏氏都是晋国的执政上卿,但其家臣只需负责管理采邑之事,不用参与国事,因此孟公绰担任他们的家臣可以游刃有余;而滕国和薛国虽为小国,但毕竟也是诸侯国,其执政大夫则位高权重,需要才干优长者为之。何况当时滕、薛这样的小国时刻挣扎在被大国兼并的死亡线上,其大夫之位极具挑战性,而孟公绰清心寡欲,并不适合担任此职。所以孔子说:“孟公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朱熹评论此事说:“大家势重而无诸侯之事;家老望尊而无官守之责。”可供读者参考。
【14.12】子路问成人。子曰:“若臧武仲之知(zhì),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曰:“今之成人者何必然?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为成人矣。”
子路请教如何才算是成人。孔子说:“明智有如臧武仲,淡泊无欲有如孟公绰,勇敢有如卞庄子,多才多艺有如冉求,再用礼乐加以文饰,也可以算是成人了。”稍后又说:“现在所谓的成人何必一定要这样呢?看到利益就想该不该得,遇到危险愿意牺牲生命,长期处于穷困也不忘却平日曾经的诺言,也可以算是成人了。”
【注解】
成:完成。成人指成为德才兼备的人。
臧武仲:即鲁国大夫臧孙纥,(其生活的年代早于孔子。)据说他是一个善于预见而又能够随势取舍的明智之人,孔子尝称其智。
公绰:即孟公绰。据说为人寡欲安详。
卞庄子:鲁国卞邑大夫。据说他很勇敢,曾一人搏虎。或说为孟庄子。
久要:即久约,长久穷困。“要”:通“约”,穷困。
【导读】
孔子所说的“成人”标准可以从四个方面来理解:第一,“见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强调的是“有理想”;第二,学习“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见利思义”,强调的是“有道德”;第三,“若臧武仲之知”“冉求之艺”强调的是“有知识”和专业技能;第四,“文之以礼乐”强调的是“有纪律”。类似于我们今天所提倡的“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四有”新人标准,其中哪一个方面有所偏颇都是不够理想的,所以“成人”很难,需要坚持不懈地努力。也许是孔子觉得在当时那个物欲横流、礼坏乐崩的时代很难做到全面发展,所以又提出了一个在他看来稍微降低标准的成人条件,即“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其实这是更难实现的理想,因为义行需要智慧,处危需要勇敢,而真正的智勇双全则需要以内心的慈悲和仁爱为基础,这实在是一般人难以企及的标准啊!孔子说:“见义不为,无勇也。”(2.24)老子说:“慈故能勇。”(《老子·六十七章》)均可供本文参考。
【14.13】子问公叔文子于公明贾曰:“信乎,夫子不言,不笑,不取乎?”公明贾对曰:“以告者过也。夫子时然后言,人不厌其言;乐然后笑,人不厌其笑;义然后取,人不厌其取。”子曰:“其然,岂其然乎?”
孔子向公明贾询问公叔文子的情况。他说:“公叔先生不爱说、不爱笑也不爱求取财物,这是真的吗?”公明贾回答说:“这是传话的人说得太夸张了。公叔先生在适当的时候才说话,因此别人不讨厌他说话;真正高兴了才会笑,因此别人不讨厌他笑;应该求取财物时才会求取,所以别人也不讨厌他。”孔子说:“你说得太好了,但是他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吗?”
【注解】
公叔文子:即公孙拔,一说公孙发,春秋时期卫国的卿,卫献公之孙。“文”是其谥号。
公明贾:姓公明,名贾,卫国人,是公叔文子的使臣。
【导读】
孔子想通过公明贾来证实公叔文子的“不言”“不笑”“不取”是否真实,因为能够做到这三点实属不易。公明贾认为这是传话的人太夸张,但是他所描述的公叔文子则更加夸张。他说,公叔文子能够做到“时然后言”“乐然后笑”“义然后取”,以至于孔子质疑地问道:“其然,岂其然乎?”在孔子看来,这种谦恭谨慎而又自然而然的作风和义行实在是比“不言”“不笑”“不取”更难达到的修养啊!
【14.14】子曰:“臧武仲以防求为后于鲁,虽曰不要君,吾不信也。”
孔子说:“臧武仲据有防城时,请求为他的家族在鲁国册立后代。虽然有人说他没有要挟鲁君,我不相信。”
【注解】
防:指防城,是臧武仲的封邑。
为后:立继承人,立后嗣。
要:要挟、威胁。
【导读】
公元前550年,即鲁襄公二十三年,臧武仲因为帮助季氏废长立少得罪了孟孙氏,被迫逃到邻近的邾国。此后不久,他回到了自己的故邑防城并向鲁君请求立他的后代为卿大夫。其中暗示若鲁君不答应,他将凭借防城发动叛乱。此事载于《左传·襄公二十三年》,其请求之辞非常谦逊,所以迷惑了世人。尽管孔子也很赞赏臧武仲的聪明睿智,但他认为臧武仲此举有仗势要挟鲁君之嫌,因此有这番评论。
【14.15】子曰:“晋文公谲(jué)而不正,齐桓公正而不谲。”
孔子说:“晋文公善用权谋而不依循正途;齐桓公依循正途而不用权谋。”
【注解】
谲:欺诈、诡诈。成语有“波谲云诡”或“云谲波诡”。
【导读】
齐桓公即齐国公子小白,为春秋五霸之首,他曾多次主持会盟,维护了诸侯之间的秩序与和平。孔子认为他能够依照礼法行事,提倡尊崇周天子并且奉行攘夷狄、佑华夏的发展策略,所以称赞他“正而不谲”。
晋文公名重耳,为春秋五霸之一,曾经在国外流亡十九年后才得以回国,其为人善于权谋欺诈,孔子评价他“谲而不正”。据《春秋》僖公二十八年的记载,晋文公曾打着“尊王攘夷”的旗号召周天子参加会盟。《左传》解释说:“是会也,晋侯召王,以诸侯见,且使王狩。仲尼曰:‘以臣召君,不可以训。’故书曰‘天王狩于河阳。’”可见孔子对晋文公的行为十分不屑。
【14.16】子路曰:“桓公杀公子纠,召(shào)忽死之,管仲不死。”曰:“未仁乎?”子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
子路说:“齐桓公杀了公子纠,召忽为此而自杀,管仲却仍然活着。”接着又说:“这样不能算是合乎行仁的要求吧?”孔子说:“齐桓公多次主持诸侯会盟而使天下避免战事,都是管仲努力促成的。这就是他行仁的表现!这就是他行仁的表现啊!”
【注解】
召忽:与管仲同为公子纠的师傅,公子纠被杀后,他也自杀殉节。
合:会合,联合。
兵车:战车。本文代指武力。
【导读】
本文涉及齐桓公、公子纠、召忽、管仲四个历史人物。据《左传》记载:齐襄公无道,其弟公子纠和小白分别逃往鲁国和莒国。召忽和管仲追随公子纠,鲍叔牙追随公子小白。襄公被杀后,公子纠和小白争位,而小白先入齐国,成为齐桓公。接着他兴兵伐鲁,逼迫鲁国杀了公子纠,召忽为此而自杀殉节。但管仲仍然活着,被鲁国人关押。继位后的齐桓公问鲍叔牙谁可以帮他治理国家、称霸天下,鲍叔牙推荐了管仲。此举遭到齐桓公的极力反对,因为当初两军对阵时,齐桓公差点被管仲射死。但经过鲍叔牙的一再劝说,齐桓公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于是用计救回管仲并拜为宰相,并且对他言听计从,敬重有加。据说管仲为人小气且生活奢侈,但孔子不以一眚掩大德,他说:“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他认为,管仲能够运用智慧使各国百姓免遭征伐杀戮和战祸离别之苦,造福了天下,堪称仁者。由此也可见孔子的知人之智和容人的雅量。
【14.17】子贡曰:“管仲非仁者与?桓公杀公子纠,不能死,又相之。”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pī)发左衽(rèn)矣。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
子贡说:“管仲不算行仁的人吧?桓公杀了公子纠,他不但没有以身殉难,还去辅佐桓公。”孔子说:“管仲辅佐桓公,称霸诸侯,使天下得到匡正,百姓到今天还在承蒙他的恩惠。如果没有管仲,我们可能已经沦为夷狄,披头散发,穿着左边开口的衣服了。难道他应该像坚守小信的平常人一样,在山沟里自杀而没有人知道吗?”
【注解】
相:辅助,帮助。
匡:正、纠正。
微:无,没有。如《汉书·周昌传》:“微君,太子几废。”
被发左衽:披散着头发,大襟开在左边。古代指夷狄的装束。
衽:衣襟。
匹夫匹妇:平民百姓。
谅:诚信。本文可理解为固执、闭塞。
经:上吊。如《史记·田单列传》:“经其颈于树枝。”
渎:小水沟、小水渠。
【导读】
老子说:“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其事好还。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老子·三十章》)意思是:“用道来辅佐国君的人,不会靠兵力在天下逞强。打仗这种事,总会得到报应。军队所过之处,长满了荆棘。大战之后,必定出现荒年。”孔子认为,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运用自己的政治智慧和外交才能使各国免去征伐杀戮之苦,以一人之力造福了天下百姓,这是他最大的仁德。
【14.18】公叔文子之臣大夫僎(zūn)与文子同升诸公。子闻之曰:“可以为‘文’矣。”
公叔文子的家臣僎经由文子的推荐而升任大夫,与公叔文子一起服务于朝廷。孔子听到这件事,说:“如此则可以谥为‘文’了。”
【注解】
公叔文子:即公叔发或公孙发,又名公叔拔,春秋时期卫国的卿,卫献公之孙。僎是他的家臣,有贤才,他推荐僎和他做同等的官,受到孔子的赞赏。
臣大夫:指大夫的下属。春秋时期,有些行政长官或卿的属官也可以被称为大夫。
公:与“私”相对。本文指国家、公家、朝廷。有人认为,公是指朝廷赐予大夫僎的爵位,其实不然。据专家考证,公叔文子生活在鲁定公在位的时期,但《左传》里没有关于赐予臣大夫僎具体爵位的记录,以所谓“常事不书”之例,应当仅仅是任命僎为卫国大夫,而未必赐予他爵位。孔子也曾任鲁国大夫,但是没有爵位。秦国的百里奚亦是如此。(杨朝明《论语诠解》256页)可供本文参考。
文:非军事的,与“武”相对。本文指谥号。
【导读】
作为谥号,“文”有六个等级。《谥法》曰:“经纬天地曰文”“道德博文曰文”“勤学好问曰文”“慈惠爱民曰文”“愍民惠礼曰文”“锡民爵位曰文”。自古以来,上级举荐下级的情况并不少见,但一般情况下被举荐者的职位都是在举荐者之下。公叔文子能够把自己的家臣推荐给朝廷并使之与自己同朝并列为大夫,实在是难能可贵。孔子因此说他将来可能被谥为“文”,但后来卫君给公叔文子的谥号是“贞惠文子”。
【14.19】子言卫灵公之无道也。康子曰:“夫如是,奚而不丧?”孔子曰:“仲叔圉(yǔ)治宾客,祝鮀(tuó)治宗庙,王孙贾治军旅。夫如是,奚其丧?”
孔子谈到卫灵公的种种偏差行为。季康子说:“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没有败亡呢?”孔子说:“因为他有仲叔圉负责外交,祝鮀掌管祭祀,王孙贾统率军队,如此怎么会败亡呢?”
【注解】
仲叔圉:即孔文子。卫国大夫。可参考(5.14)。
祝鮀:春秋卫国人,字子鱼,以能言善辩著称。
王孙贾:春秋时卫国大夫。
【导读】
尽管卫灵公自己有些荒**无道,但他却懂得任用贤良,其手下有一批得力的大臣帮助他治理国事,如仲叔圉负责外交,祝鮀掌管祭祀,王孙贾统率军队。此外,还有史鰌、蘧伯玉、宁武子等贤臣,所以还能勉强地维持着国家的时局。卫灵公死后,蒯聩之子辄继位,是为出公。后来蒯聩在晋国的帮助下回国并与其子卫出公争位,卫出公失败后逃亡他国,蒯聩继位,是为庄公,史称卫后庄公。本文是孔子与季康子的对话,可能有暗示季康子举荐孔门弟子的用意。
【14.20】子曰:“其言之不怍(zuò),则为之也难。”
孔子说:“轻易开口而大言不惭,做起来一定不容易。”
【注解】
怍:惭愧。《孟子·尽心上》:”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导读】
孔子说:“古者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也。”(4.22)意思是:“古代的人话不轻易出口,因为他们以来不及实践为可耻。”言与行是人生修养的两个重要方面,凡事都是说来容易做时难,所以孔子特别强调要“讷于言而敏于行”(4.24),即言语谨慎迟缓,行动敏捷有效。老子说:“轻诺必寡信,多易必多难。”(《老子·六十三章》)意思是:“轻易允诺必定会失信,把事情看得太容易就会遭遇更多的困难。”可供本文参考。
【14.21】陈成子弑简公。孔子沐浴而朝,告于哀公曰:“陈恒弑其君,请讨之。”公曰:“告夫三子。”孔子曰:“以吾从大夫之后,不敢不告也。君曰‘告夫三子’者。”之三子告,不可。孔子曰:“以吾从大夫之后,不敢不告也。”
陈成子杀了齐简公。孔子斋戒沐浴后上朝,向鲁哀公报告说:“陈恒杀了他的君主,请您出兵讨伐。”哀公说:“你去向(三子)报告吧。”孔子退了下来,说:“因为我曾担任大夫,不敢不来报告啊。君主却对我说‘去向三子报告吧’!”于是孔子向三家大夫报告,但他的建议未被采纳。孔子说:“因为我曾担任大夫,不敢不来报告啊。”
【注解】
简公:本文指齐简公。
陈成子:名桓,为齐国陈氏家族的第八任首领,其祖上是齐桓公时因内乱奔齐的陈国公子陈完之后。公元前485年,陈成子唆使齐国大夫鲍息弑杀齐悼公,立齐简公。公元前481年,陈成子发动政变,杀死了阚止和齐简公,拥立齐简公之弟吕骜为君,是为齐平公。此后,陈成子独揽齐国大权,尽诛鲍、晏诸族,他的封邑甚至超过了齐平公所管辖的地区,死后由其子陈盘继位。
三子:指鲁国的季孙氏、孟孙氏、叔孙氏三家大夫。详见(3.2)注解。
【导读】
周朝规定,诸侯国中若有篡逆之事,各国皆可出兵讨伐。孔子得知陈成子杀了齐简公后,就斋戒沐浴,依礼上朝,向鲁哀公报告此事,并请求鲁国出兵讨伐陈成子。但鲁哀公不敢做主,令他报告季孙、孟孙、叔孙三家大夫。但三家大夫自己尚且控制着鲁君的权力,他们和陈成子可谓心有灵犀,在这一点上是相通的。所以,孔子的建议当然不会被采纳。况且当时鲁国的实力也远不如齐国,即便鲁哀公想讨伐陈成子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当时礼坏乐崩的社会乱象由此可见一斑。
【14.22】子路问事君。子曰:“勿欺也,而犯之。”
子路请教如何服侍君主。孔子说:“不要欺骗,要直言进谏。”
【注解】
犯:触犯、冒犯。本文可理解为直言进谏。
【导读】
季子然问大臣。子曰:“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11.24)孔子认为,臣下侍奉君上的首要原则是尽忠职守、以道事君。所以,如果君主的言行违背道义时就应该敢于“犯之”而不能阿谀奉承、甚至是诱导和欺骗。孟子说:“唯大人能格君心之非。”(《孟子·离娄上》)意思是:“只有德行完备的人,才能够改正君主的偏差心思。”可供本文参考。他还说:“长君之恶其罪小,逢君之恶其罪大。”(《孟子·告子下》)意思是:“因为顺从而助长国君的过错,这种罪行还算小;但若是有意逢迎国君的过错,这种罪行就大了。”亦可供本文参考。
【14.23】子曰:“君子上达,小人下达。”
孔子说:“君子不断上进,实践道义;小人放纵欲望,追名逐利。”
【注解】
上达:通达仁义,懂大道理。
下达:放纵欲望,追求名利。
【导读】
孔子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4.16)“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4.11)总而言之,君子不断上进,领悟和践行道义;小人不知进取,领悟和追逐利益。何晏《论语集解》云:“本为上,末为下。”皇侃《论语义疏》云:“上达者,进于仁义也;下达者,谓达于财利,所以与君子反也。”均可供本文参考。
【14.24】子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
孔子说:“古代的学者认真修养自己,现在的学者一心炫耀自己。”
【注解】
学者:求学的人。
【导读】
人的上进有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外在功名利禄的晋升,另一方面是内在精神的自我成长。一般而言,只要自己肯努力,内在的精神成长就有无限的可能性。孔子赞成古之学者重在“为己”的精神,反对今之学者重在“为人”的态度,强调学习首先是为了提升自身的素质,然后才能学以致用,为社会带来正面的效应,不能内外不分,本末倒置。《荀子·劝学》云:“君子之学也,入乎耳,箸乎心,布乎四体,形乎动静。端而言,蠕而动,一可以为法则。小人之学也,入乎耳,出乎口,口耳之间则四寸而,何足以美七尺之躯哉?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君子之学也,以美其身;小人之学也,以为禽犊(馈献之物)。”意思是:“君子的学习,进入耳朵,显著于内心,遍布于全身,表现在行动上。端庄地说话,小心地行动,皆可以作为法则。小人的学习,从耳朵进,从嘴巴出,口耳之间才四寸距离而已,怎么能够美化身体呢?古代的学者认真修养自己,现在的学者想着炫耀自己。君子学习是为了使自己具有内在美,小人学习是为了向别人展示自己的才智。”可供本文参考。
【14.25】蘧(qú)伯玉使人于孔子。孔子与之坐而问焉,曰:“夫子何为?”对曰:“夫子欲寡其过而未能也。”使者出,子曰:“使乎!使乎!”
蘧伯玉派人问候孔子。孔子请他坐下,然后说:“蘧先生近来在做些什么?”他回答说:“蘧先生想要减少自己的过错可是还没有办法做到。”使者走后,孔子说:“好一位使者,好一位使者啊!”
【注解】
蘧伯玉:姓蘧,名瑗,字伯玉,卫国大夫。在孔子看来,蘧伯玉追求寡过的思想和行为正是“古之学者”(14.24)的遗风。
【导读】
孔子客居卫国时曾住在蘧伯玉的家,和蘧伯玉是好朋友。孔子重视德行,主张通过反观自省和改过迁善来实现人生的进步;而蘧伯玉的处世态度则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力求少犯错误。蘧伯玉使人于孔子。孔子问使者:“蘧先生近来做些什么?”使者回答说:“蘧先生想要减少过错却还没有办法做到。”他的回答能够权衡轻重缓急、可谓一语中的,说出了孔子最看重、也最想了解的事情,所以孔子称赞他是一位难得的好使者。
【14.26】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曾子曰:“君子思不出其位。”
孔子说:“不担任某一职位,就不去设想那个职位的事务。”曾子说:“君子所思不超过他自己职责的范围。”
【导读】
孔子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主张君子的所思与所行,当止于其身份、角色与职位。如果每个人都能够尽心竭力地做好本职工作,不仅自己的人生理想容易实现,整个社会也将因此而更加安定和谐。为此,孔子特别强调“正名”的意义。他说:“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13.3)可供本文参考。
【14.27】子曰:“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
孔子说:“君子以说得多而做得少为可耻。”
【注解】
耻:觉得羞愧。
【导读】
凡事都是说来容易做时难。因此,谨言而力行就应该成为言行修养的基本原则。就言行关系而言,能够言行一致最好,但是一般人则容易言过其实,成为“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所以孔子说:“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4.24)特别强调了为人要言语迟缓、少说多做。
【14.28】子曰:“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仁者不忧,知(zhì)者不惑,勇者不惧。”子贡曰:“夫子自道也。”
孔子说:“君子所向往的三种境界,我还无法做到:行仁的人不忧虑,明智的人不迷惑,勇敢的人不惧怕。”子贡说:“老师是在自述啊!”
【注解】
道:路,发展途径。本文指君子之道。
【导读】
可参考(9.29)导读。
【14.29】子贡方人。子曰:“赐也贤乎哉?夫我则不暇。”
子贡评论别人。孔子说:“你已经很杰出了吗?我就没有空闲的时间去议论别人。”
【注解】
方:通“谤”,公开议论或批评。
【导读】
孔子说:“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4.17)他还说:“益者三乐。……乐节礼乐,乐道人之善,乐多贤友。”(16.5)都强调了德行修养贵在自我反省,严于律己而“薄责于人”(15.15)。其实,经常反躬自省的人根本就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谈论别人的是非,这样反而有利于自身的成长。孟子说:“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强恕而行,求仁莫近焉。”(《孟子·尽心上》)意思是:“一切在我身上都齐备了。反省自己做到了完全真诚,就没有比这更大的快乐了。努力实践推己及人的恕道,没有比这更近的路可以达到仁德了。”可供本文参考。
【14.30】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其不能也。”
孔子说:“不担心别人不了解自己,只担心自己没有能力。”
【导读】
孟子说:“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孟子·告子下》)真正的人才总有机会脱颖而出,与其抱怨别人不了解自己,不如努力修养德行,增益才能,有朝一日使自己能够成为值得人们称颂和了解的人。孔子说:“不患无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己知,求为可知也。”(4.14)“君子病无能焉,不病人之不己知也。”(15.19)均可供本文参考。
【14.31】子曰:“不逆诈,不亿不信,抑亦先觉者,是贤乎!”
孔子说:“不预先怀疑别人将会欺诈,也不臆测他人不诚信,但是又能及早察觉别人的阴谋和失信,这样的人真是杰出啊!”
【注解】
逆诈:事发之前怀疑他人欺诈。
亿:推测、猜测。
【导读】
老子说:“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老子·三十三章》)知己知彼,就容易把握事物的发展趋势和具体形势,及时觉察事物发展过程中的微妙变化,从而做出理性的判断和抉择。孔子认为,对于执政者来说,知人善任是非常重要的能力。用人首先要以信任为基础,否则工作就无法进行,但信任不等于无原则的迁就,而是以熟悉对方和掌控局势为基础。所以,他赞赏能力超群、知觉敏锐的先知先觉者,认为他们能够见微知著,“不逆诈,不亿不信”,但又可以及早察觉可能的阴谋和失信,这是难得的智慧。老子说:“古之善为道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夫唯不可识,故强为之容。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俨兮其若客;涣兮若冰之凌释;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混兮其若浊;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动之徐生?保此道者不欲盈。夫唯不盈,故能蔽而新成。”(《老子·十五章》)意思是:“古代善于行道的人,精微奥妙而神奇通达,深刻得难以理解。正因为难以理解,所以勉强来形容他:小心谨慎啊,有如冬天涉水过河;提高警觉啊,有如害怕邻国攻击;拘谨严肃啊,有如在外作客;自在随意啊,有如冰雪消融;淳厚实在啊,有如未经雕琢的木头;空旷开阔啊,有如幽静的山谷;混同一切啊,有如浑浊的河水。谁能在浑浊中安静下来,使它慢慢澄清?谁能在安定中活动起来,使它出现生机?持守这种道的人,不会要求圆满。正因为没有达到圆满,所以一直能够去旧存新。”阐释了微妙玄通的智者所持守的觉悟之道。可供本文参考。
【14.32】微生亩谓孔子曰:“丘何为是栖栖(xī)者与?无乃为佞乎?”孔子曰:“非敢为佞也,疾固也。”
微生亩对孔子说:“你这样修饰威仪、栖栖遑遑是为了什么?该不是为了讨好别人吧?”孔子说:“我不是设法讨好别人,只是厌恶固陋而已。”
【注解】
微生亩:姓微生,名亩。事迹不详。他直呼孔子的名字,可能年龄较长。也有人认为他就是微生高。孔子说:“孰谓微生高直?或乞醯焉,乞诸其邻而与之。”(5.23)可供读者参考。
栖栖:忙碌而不能安居的样子。
【导读】
孔子说:“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18.6)他修饰威仪、奔波劳碌不过是为了推广礼乐教化,尽一份知识分子的责任而已,并不是为了刻意讨好什么人。他周游列国,不断游说于各路诸侯和当政者,其状可谓栖栖惶惶。微生亩不知其远大抱负,竟然怀疑他是为了施展口才而取悦于人,实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其实,让见识短浅的固陋之人真正了解义行,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孟子·离娄下》记载:子思住在卫国时,齐国军队来侵犯。有人说:“敌兵要来了,何不离开这里?”子思说:“如果我也离开,国君同谁来守城?”所以不肯离开。曾子住在武城时,越国军队来侵犯。有人说:“敌兵要来了,何不离开这里?”曾子就离开了。他走时还说:“不要让人住到我家来,破坏了里面的树木。”等到敌兵退走,曾子又回来了。孟子评论此事说:“曾子与子思所取的原则是相同的。当时,曾子是老师,是长辈的身份;而子思是臣子,处于卑微的地位。曾子与子思互相交换处境,所做的事也会一样的。”可供本文参考。
【14.33】子曰:“骥不称其力,称其德也。”
孔子说:“人们称赞的不是千里马的力气而是它的品德。”
【注解】
骥:骏马、好马。
德:指事物应该具备的品格。本文指千里马吃苦耐劳、服从教养的优良品质。
【导读】
本文表达了孔子尚德不尚力的政治思想。儒家认为,从根本上讲,民心的顺服和国运的长久,在德不在力。孟子说:“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国。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汤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诗》云:‘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此之谓也。”(《孟子·公孙丑上》)意思是:“凭借武力号召行仁者可以称霸,称霸必须具备大国的条件;凭借道德努力行仁者可以称王,称王不必要有大国的条件:商汤凭纵横各七十里的土地,周文王凭纵横各一百里的土地就称王了。凭借武力使人服从,别人不是真心服从,而是力量不够;凭道德使人服从,别人内心快乐,真正顺服,像七十多位弟子敬服孔子一样。《诗经·大雅·文王有声》曰:“‘从西从东,从南从北,四方无不顺服。’说的就是这件事。”可供读者参考。
【14.34】或曰:“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有人说:“以恩惠来响应怨恨,这样如何?”孔子说:“那么以什么来响应恩惠呢?以正直来响应怨恨,以恩德来回应恩德。”
【注解】
德:恩惠、恩德。如《韩非子·解老》:“有道之君,外无怨仇于邻敌,而内有德泽于人民。”
【导读】
老子说:“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大小多少,报怨以德。”(《老子·六十三章》)老子所说的“德”是指事物的本真状态,是事物得之于道的本质和特性;孔子强调“以直报怨”的“直”指真诚和正直的状态。从根本上讲,两者的意思有相近之处,都是强调不能离开事物本真的状态和意义去处理怨恨,否则就会因为背离实际情况而使人际关系变得更为复杂难解。据《左传·襄公三年》记载:“祈奚请老。晋侯问嗣焉。称解狐———其雠也。”意思是:晋国中军的军尉祈奚请求退休,晋侯向他询问谁可接替其位,他举荐了解狐,而解狐正是他的仇人。其实祈奚举荐解狐并非刻意为之,而是因为他觉得解狐的条件正好胜任这个职位,是为孔子所言“以直报怨”,其实就是老子所说的“报怨以德”。《左传》称之为:“夫为善,故能举其类。”
另据《礼记·表记》记载:子曰:“以德报怨,则宽身之仁也。以怨报德,则刑戮之民也。”意思是:“以恩德回报别人对自己的怨恨,这是委屈求全的人。以怨恨回报别人对自己的恩德,这是应该绳之以法的人。”他还说:“以德报德,则民有所劝。以怨报怨,则民有所惩。”意思是:“以恩德回报别人对自己的恩德,这样百姓就会有所劝勉而好意相处。以怨恨回报别人对自己的怨恨,百姓就会互相争斗而两败俱伤。”总而言之,孔子认为“以德报怨”“以怨报怨”和“以怨报德”都是不可取的,所以,最佳的选择就只能是“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了。
【14.35】子曰:“莫我知也夫!”子贡曰:“何为其莫知子也?”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
孔子说:“没有人了解我啊!”子贡说:“为什么没有人了解您呢?”孔子说:“不怨恨天,不责备人,广泛学习人世间的知识进而领悟深奥的大道天理,了解我的,大概只有天吧!”
【注解】
尤:罪过、过错。本文可理解为指责,归罪于。
下:位置在低处。
上达:通达仁义,懂大道理。
【导读】
孔子说:“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20.3)人生的穷通顺逆,往往牵涉于某些客观的外在条件,非一己之力所能改变。因此不必怨天,也不能责怪他人和自己,重要的是经过慎思明辨,选择一条适合自己的应行之路。孔子一生孜孜不倦,奋力前行,但却不能得偿所愿,甚至是屡遭他人的排挤和诬陷,但他并不气馁,他说:“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1.1)“不患人之不己知,患其不能也。”(14.30)因为内心怀有坚定的信仰和执着的信念,所以,即使别人不理解甚至是误解他,他也不会因此而生气。孔子相信在现实的命运之外,还有天赋的使命等着他去全力以赴地实践。他说:“知我者其天乎!”可见其敢于真诚面对自己内心的诉求和信仰,问心无愧地工作和生活。至于别人能否理解并不完全取决于自己的意愿和努力,所以没有必要过多地关注和在意。
【14.36】公伯寮(liáo)愬子路于季孙。子服景伯以告,曰:“夫子固有惑志于公伯寮,吾力犹能肆诸市朝。”子曰:“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公伯寮其如命何!”
公伯寮在季孙面前毁谤子路。子服景伯把这件事告诉了孔子,说:“季卿的想法已经被公伯寮迷惑了,以我的能力还可以对付他,让他的尸首在街头示众。”孔子说:“政治理想果真实现的话,那是命运在决定;政治理想要幻灭的话,也是命运在决定。公伯寮能奈天命何?”
【注解】
公伯寮:姓公伯,名寮,字子周,鲁国人。孔子弟子,曾任季氏家臣。他于孔子“堕三都”的关键时刻,在鲁国执政季孙氏面前毁谤子路,导致子路丢了季氏家臣的职务,对“堕三都”的失败以及孔子从鲁国出走都负有相当的责任,后人称之为“圣门蟊螣(máoténg)”。
愬:通“诉”,指进谗言,诽谤。
固:副词,本来。本文可理解为向来。
夫子:指季孙氏,季卿。
子服景伯:姓子服,名何,字伯,“景”是其谥号。鲁国大夫,孟孙家族之人,自认为有势力。
肆:体现、表现。本文指陈尸示众。
市朝:市集与朝廷。周制杀人有陈尸三日之法,自士以下者陈尸于市集,自大夫以上者陈尸于朝廷。
【导读】
孔子曾在匡地受到围困拘禁,后来幸运地化险为夷。他说:“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9.5)表达了自己对于天命的信仰,并在现实中将其转化为为了传承古代文化而奋斗的使命感。所以,孔子一生都孜孜不倦地致力于礼乐教化的事业,并以坚定的信念坦然接受命运的各种考验。他认为,道之将“行”与“废”是由各种客观条件配合而形成的发展趋势所决定的,并非一己之力可以改变,所以每个人都只能是尽力而为、顺应形势而已。因此,孔子反对子服景伯以极端的方式对付公伯寮,他说:“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14.35)可供本文参考。
【14.37】子曰:“贤者辟世,其次辟地,其次辟色,其次辟言。子曰:“作者七人矣。”
孔子说:“贤人避开乱世而隐居,也有的避开混乱的国家,再有的避开难看的脸色,还有的避开无礼的言语。”孔子又说:“这样做的人已经有七位了。”
【注解】
辟世:即避世,为避开现实而隐居。
辟地:即避地,为躲避灾难而移居他乡。
色:脸色。本文指难看的脸色。
七人:详见(5.22)导读和(18.8)注解。
【导读】
“作者七人矣”应该是指“伯夷、叔齐、虞仲、夷逸、朱张、柳下惠、少连”(18.8)七人。面对混乱的社会,有人选择奋进,有人选择退隐,但是采取哪种做法则取决于时代的环境和个人的追求,不可强求一致。老子说:“夫物或行或随;或嘘或吹;或强或羸;或载或隳。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老子·二十九章》)意思是:“所以一切事物,本来就有的前行,有的后随;有的性缓,有的性急;有的强壮,有的瘦弱;有的成功,有的失败。因此,圣人要去除极端,去除奢侈,去除过度。”可供本文参考。
【14.38】子路宿于石门。晨门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曰:“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与?”
子路在石门过了一夜。第二天清早入城,守门者问:“你是从哪里来的?”子路说:“从孔子家来的。”守门者说:“就是那位知道行不通还一定要去做的人吗?”
【注解】
石门:古地名。《史记·秦本纪》记载:秦献公“二十一年,与晋战于石门,斩首六万,天子贺以黼黻。”或说为鲁国都城外城的城门。
晨门:守门人。负责早晨开门,故称晨门。
【导读】
面对礼坏乐崩的社会乱象,作为那个时代知识分子的精英,孔子决心致力于礼乐教化的传承并期望可以因此恢复正常的社会秩序。有隐士规劝子路说:“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谁以易之?且而与其从辟人之士也,岂若从辟世之士哉?”意思是:“社会乱象就像大水泛滥一样到处都是,你要同谁去改变它呢?你与其追随逃避坏人的孔丘,还不如跟随逃避社会的我(们)呢!”孔子则解释说:“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18.6)可见其致力于改善社会的责任感和“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坚定信念。
【14.39】子击磬(qìng)于卫,有荷蒉(kuì)而过孔氏之门者,曰:“有心哉,击磬乎!”既而曰:“鄙哉!硁硁(kēng)乎!莫己知也,斯已而已矣。深则厉,浅则揭(qì)。”子曰:“果哉!末之难矣。”
孔子留居卫国时,某日正在击磬,有一个挑着草筐的隐士从他的门前经过,说:“磬声里面含有深意啊!”停了一下,又说:“声音硁硁的,太执着了!没有人了解自己,就放弃算了。所谓‘水深的话,穿着衣裳走过去;水浅的话,撩起衣裳走过去。’”孔子说:“有这种坚决弃世的决心,就没有什么困难了。”
【注解】
磬:古代一种石制或玉制的敲击乐器,形似曲尺。
蒉:盛土的草筐或竹筐。
硁硁:石声。本文以此表达固执之意。
厉:不脱衣服涉水。
揭:提起衣服过河。
【导读】
“深则厉,浅则揭”出自《诗经·邶风·匏有苦叶》,意思是:“深水过河必然弄湿衣服,所以干脆穿着衣裳走过去;如果水浅的话,就撩起衣裳走过去。”荷蒉者以此奉劝孔子要看清社会的发展形势,放弃济世救人之心意,以免最后徒劳无功。由此可见,面对当时的社会乱象,道家选择了“知其不可而安之若命”(《庄子·人间世》)的处世之道,决心解脱自己,让一切顺其自然;因为有很强的入世精神,儒家则选择了“知其不可而为之”(14.38)的进取之道。孔子说:“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18.6)尽管艰难,但他还是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和付出,挽救当时社会普遍存在的价值虚无主义之危机,重塑人们的精神世界。
【14.40】子张曰:“书云:‘高宗谅阴,三年不言。’何谓也?”子曰:“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君薨(hōng),百官总己以听于冢(zhǒng)宰三年。”
子张说:“《尚书·无逸》上说,‘殷高宗守孝时,住在守丧的屋子,三年不谈论政事。’这是什么意思?”孔子说:“不只是高宗,古人都是这样。国君死了,新君三年不问政事,所有的官员各居其职,听命于宰相。”
【注解】
高宗:指殷高宗,武丁。
谅阴:帝王居丧之所,又作“梁闇”。
薨:古代称侯王之死为薨。
冢宰:周代官名,又称太宰,为百官之首。
【导读】
孔子说:“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1.11)所以“高宗谅阴,三年不言”应该与“三年无改于父之道”的观念有直接的关系。需要指出的是,“高宗谅阴,三年不言”中的“不言”,不是指不说话,而是指不改变父亲做人处世的作风,等到三年以后再改弦更张,重开新局,也是一种孝心的表现。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在现实生活中很少有人能够真正做到,而且在孔子之前之后,“三年无改于父之道”皆未形成正式的礼仪制度,所以它应该是孔子对学生的一种期望而已,其基础是当时通行的为父母守“三年之丧”的礼仪制度。孔子说:“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17.21)可供本文参考。
【14.41】子曰:“上好礼,则民易使也。”
孔子说:“政治领袖爱好礼制,百姓就容易接受指挥。”
【注解】
上:等级、地位高的人。本文指政治领袖。
【导读】
《孔子家语·王言解》记载,孔子曰:“上敬老则下益孝,上尊齿则下益悌,上乐施则下益宽,上亲贤则下择友,上好德则下不隐,上恶贪则下耻争,上廉让则下耻节,此之谓七教。七教者,治民之本也。政教定,则本正也。”可见,如果在上位者行为端正,谨慎守礼,百姓也将以此为榜样。如此上行下效,则有利于社会教化的发展。
【14.42】子路问君子。子曰:“修己以敬。”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人。”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
子路问怎样才算是君子。孔子说:“认真修养自己。”子路又问:“这样就够了吗?”孔子说:“修养自己,以致于能安顿四周的人。”子路问:“这样就够了吗?”孔子说:“修养自己以致能够安顿所有的百姓。修养自己以致能安顿所有的百姓,就连尧、舜都会觉得这是很难做到的事啊!”
【注解】
修己:修身,提高自己的品德修养。
敬:严肃,认真,慎重。如《荀子·礼论》:“敬始而慎终。”
病:忧虑,担心。
【导读】
君子是理想人格的代表。孔子认为,要想成为君子,首先要有成为君子的理想并努力修养自己,做到“修己以敬”;然后再以适当的方式处理好自己与他人的特定关系,做到“修己以安人”;如果还能以一己之力使整个社会和普天之下的百姓受益,做到“修己以安百姓”,那就是名副其实的君子了。孔子强调说,这是连尧、舜那样的圣贤都很难做到的,更何况其他人呢!可见,“修己以敬”“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就是成就儒家理想人格的三步曲,也是极其漫长而艰辛的修养之路,唯有志者才有勇气于其间上下求索。
【14.43】原壤夷俟。子曰:“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以杖叩其胫。
原壤伸开双腿坐在地上,等候孔子来。孔子说:“你年少时不谦逊也不友爱,长大了也没有什么值得传述的贡献,现在这么老了还不死,真是伤害做人的道理啊。”说完就用手杖敲他的小腿。
【注解】
原壤:姓原,名壤,春秋时期鲁国人,孔子故交。
孙弟:通“逊悌”,皆为通假字。
夷:使……平。本文可理解为箕踞,其姿势是两腿平伸,形如簸箕。古人认为这是不尊重他人的失礼行为。
贼:害,破坏,伤害。本文引申为伤害做人之道德原则的人。
【导读】
原壤和孔子是老朋友,但两人的性格与作风却大不相同。有人说原壤比较偏向道家,行事不受礼法约束。《礼记·檀弓下》记载:原壤的母亲去世,孔子帮助他修治椁材。原壤敲着木头说:“我已经好久没用歌声表达感情了。”于是唱道:“貍首之斑然,执女手之卷然。”孔子装着没听见就走过去了。战国时的庄子也有过类似的行为。据《庄子·至乐》记载:庄子妻死,惠子吊之,庄子则方箕踞鼓盆而歌。惠子曰:“与人居,长子老身,死不哭亦足矣,又鼓盆而歌,不亦甚乎!”庄子曰:“不然。是其始死也,我独何能无概然!察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生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也,而本无气。杂乎芒芴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今又变而之死,是相与为春秋冬夏四时行也。人且偃然寝于巨室,而我噭噭然随而哭之,自以为不通乎命,故止也。”意思是:庄子的妻子死了,惠子去吊丧。这时庄子蹲在地上,一面敲盆一面唱歌。惠子说:“你与妻子一起生活,她把孩子抚养长大,现在年老身死,你不哭也就罢了,竟然还要敲着盆子唱歌,不是太过分了吗?”庄子说:“不是这样的。当她刚死的时候,我又怎么会不难过呢?可是我省思之后,察觉她本来是没有生命的;不但没有生命,而且没有形体;不但没有形体,而且没有气。然后在恍恍惚惚的情况下,变出了气,气再变化而出现形体,形体再变化而出现生命,现在又变化而回到了死亡,这就好像春夏秋冬四季的运行一样。这个人已经安静地睡在天地的大房屋里,而我还在一旁哭哭啼啼。我以为这是不明白生命的道理,所以停止了哭泣啊。”人们往往把原壤和庄子的这种行为称作放达,但是以儒家的眼光来看,这些都是不尽人情的无礼行为,至少也是不足以为人称道的怪异表现。原壤是孔子的老朋友,为了这份情意,孔子特别希望他能够觉悟仁义之道,进而改变自暴自弃的行径。
【14.44】阙党童子将命。或问之曰:“益者与?”子曰:“吾见其居于位也,见其与先生并行也。非求益者也,欲速成者也。”
阙里的一个少年来给孔子传话。有人谈到他,就问孔子:“他是追求上进的人吗?”孔子说:“我看他坐在大人的位子上,又见他和长辈并肩而行,这不是想求上进的人,而是想走捷径的人。”
【注解】
阙党:孔子在鲁国所居之地,即今之曲阜阙里。
童子:小孩,未成年的人,指年龄不满十五岁。
将命:传达信息,传话。
居于位:指小孩坐在成年人的位置上。
益:增加、增多。本文形容力求上进,增益德才。
【导读】
《礼记·玉藻》云:“童子无事则立主人之北,南面。”而阙党童子却“居于位”,即坐在大人的位置上,是失礼的表现;且“与先生并行”,即与长辈并行而不让,亦为失礼之举。据此,孔子评价他是“欲速成者也。”年轻人有心上进固然很好,但是如果急于求成,妄想走捷径,则未免令人遗憾,而且往往会因为时机和能力的问题而遭受挫折甚至是失败。孔子说:“欲速则不达。”(13.17)可供本文参考。老子说:“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老子·六十四章》)亦可供本文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