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子路问政。子曰:“先之劳之。”请益。曰:“无倦。”
子路请教政治的做法。孔子说:“以身作则,勤勉工作。”子路想知道更多的做法,孔子接着说:“不要倦怠。”
【注解】
先:走在前面。成语有“身先士卒”“争先恐后”。
劳:辛勤,劳苦。本文引申为替百姓着想,为社会劳心。
之:第三人称代词,他,他们。本文指百姓。
益:更,更加。请益在古代是指:请再多说一点。现在则变成了专用术语,意为向某人请教。
【导读】
子张请教政治的做法,孔子说:“居之无倦,行之以忠。”(12.14)强调为官者要忠于职守,勤政爱民而不倦怠。本文是子路问政,孔子表达了同样的见解。自古及今,为官者知道忧劳兴国、勤政爱民并不难,但是要真正做好却并非易事,因为除了知识和能力之外,还需要智慧的加持。《孟子·离娄下》记载:子产听郑国之政,以其乘舆济人于溱、洧。孟子曰:“惠而不知为政。岁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舆梁成,民未病涉也。君子平其政,行辟人可也,焉得人人而济之?故为政者,每人而悦之,日亦不足矣。”意思是:子产主持郑国的政治时,用自己乘坐的车辆帮助别人渡过溱水和洧水。孟子说:“他给人恩惠,但是不懂得处理政治。如果十一月修好行人的桥,十二月再修好通车的桥,百姓就不会为渡河发愁了。君子把政治办好,出行时让人回避都可以,怎能一个个地帮人渡河呢?所以负责政治的人,如果要讨好每一个人,时间就太不够用了。”可供本文参考。
【13.2】仲弓为季氏宰,问政。子曰:“先有司,赦(shè)小过,举贤才。”曰:“焉知贤才而举之?”子曰:“举尔所知;尔所不知,人其舍诸?”
仲弓担任季氏的总管,向孔子请教政治的做法。孔子说:“先责成各级官员任事,不计较他们的小过失,提拔优秀的人才。”仲弓又问:“怎样才能识别优秀的人才,进而予以提拔呢?”孔子说:“提拔你所认识的;你不认识的,别人难道会错过他们吗?”
【注解】
有司:指有具体职务、做具体工作的官吏。
赦:免除。本文可理解为宽恕、饶恕。
【导读】
知人善任、唯才是用不仅是领导者应该具备的素质,也是难得的明智之举。那么,如何使人才脱颖而出呢?孔子教给仲弓的方法是:“举尔所知”,然后再按照“先有司,赦小过,举贤才”的原则进行选拔。王符《潜夫论·本政》说:“故国家存亡之本,治乱之机,在于明选而已矣。”可供本文参考。
【13.3】子路曰:“卫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奚其正?”子曰:“野哉,由也!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
子路说:“假如卫君请您去治理国政,您打算先做什么?”孔子说:“一定要我做的话,首先就要纠正名分!”子路说:“您未免太迂阔了,有什么好纠正的呢?”孔子说:“你真是鲁莽啊!君子对于自己不懂的事,应该保留不说。名分不纠正,言语就不顺当;言语不顺当,公务就办不成;公务办不成,礼乐就不上轨道;礼乐不上轨道,刑罚就失去一定标准;刑罚失去一定标准,百姓就会惶惶然不知所措。因此,君子定下一种名分,一定要说的顺理成章,这样才能行得通。君子对于自己的言论,一定要做到一丝不苟。”
【注解】
卫君:本文指卫出公名辄,卫灵公之孙,太子蒯聩之子。
名:一指名实。指体现事物本质的名称;一指名分。分即分寸,指事物外在的适当表现。
迂:迂腐、拘泥守旧。指不切事理、不切实际、不合时宜。
野:缺乏文采,粗鄙。
中:适当、中肯。
盖阙:缺少。盖:副词,一般。阙,通“缺”,空缺。后人截取两字以为一词,如《文心雕龙·铭箴》:“然矢言之道盖阙,庸器之制久沦。”
【导读】
就人类社会的经验而言,每一种事物都会被赋予一定的名称,名称内在地包含着人们对这一事物本性的认知。同样的道理,在社会关系中,每一个“名”也都包含着特定的社会责任和义务。景公问政,孔子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12.11)他认为,君、臣、父、子在社会关系中都各有自己的责任和义务,如果每个人都各行其道,依照名分和礼制行事,做到名与实相符,社会就容易步入正轨而井然有序,这是孔子主张“正名”的真正意义所在。当时卫出公辄与其父蒯聵争位,引起国内混乱。为此,孔子提出治理卫国必须首先“正名”的思想,以便明确君臣父子的地位、责任和关系,否则,必将内乱频仍,国将不国。细节可参考(11.13)注解。
【13.4】樊迟请学稼。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为圃。曰:“吾不如老圃(pǔ)。”樊迟出。子曰:“小人哉,樊须也!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qiǎng)负其子而至矣,焉用稼?”
樊迟请教学习农耕之事。孔子说:“我比不上有经验的农夫。”请求学种蔬菜,孔子说:“我比不上有经验的菜农。”樊迟离开后,孔子说:“樊迟真是个没志气的人!在上位的人爱好礼制,百姓就没有谁敢不尊敬;在上位的人爱好道义,百姓就没有谁敢不服从;在上位的人爱好诚信,百姓就就没有谁敢不实在。能够如此,四方的百姓就会背着小孩来投奔,哪里用得着亲耕呢?”
【注解】
稼:耕种。《诗经·魏风·伐檀》:“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
圃:种植蔬菜瓜果的园子或种植蔬菜瓜果的人。
小人:指没有志向的平凡人。
四方:指四方之诸侯国。有时也指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或天下各地。
襁:背负婴儿用的宽带。
【导读】
孔子说:“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表达了他对于人性向善的肯定以及改善社会的信心。他说“君子不器”,(2.12)“君子谋道不谋食。”(15.32),无非是希望自己的学生也要立志高远,修养德行,从而成为德才兼备而又富有智慧,能够在具体事务中权衡利弊、通权达变的人才,以便将来能够步入仕途,引导社会发展,照顾百姓生活。其实孔子自己就是这样的人。无奈命运使然,他一生坎坷,怀才不遇,但正是这样的磨难使之成为了一名德高望重的文化使者和教育家,为中华文化的传承和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孟子·尽心上》记载:公孙丑曰:“《诗》云:‘不素餐兮。’君子之不耕而食,何也?”孟子曰:“君子居是国也,其君用之,则安富尊荣;其子弟从之,则孝悌忠信。‘不素餐兮’,孰大于是?”意思是:公孙丑说:“《诗经·魏风·伐檀》上说,‘不能白白吃饭啊。’可是君子不耕种却也吃饭,为什么呢?”孟子说:“君子住在一个国家里,国君任用他,就能带来安定、富足、尊贵、荣耀;青少年跟随他,就会变得孝顺父母、尊敬兄长、办事忠心、讲求诚信。‘不白吃饭啊’,什么功劳比他更大?”可供本文参考。
【13.5】子曰:“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
孔子说:“熟读《诗经》三百篇,给他政治任务却不能顺利完成;派他出使外国却不能独挡一面;书念得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注解】
授:给,给予。如“授命不授辞”。
专对:出使他国,能随机应变而独当一面。
【导读】
《诗经》是周人编辑的有着各种实际用途的乐歌总集,表现了周人的思想意识、文化精神、审美观念以及艺术风貌,是孔子教学的重要内容之一。孔子说:“不学诗,无以言。”(16.13)“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也与!”(17.10)强调了学习《诗经》的作用和意义。但是孔子更强调学以致用,让来自于实际生活的学问再回到现实的生活之中,启发和引导我们的言行。因此他告诫学生说:“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如果不能学以致用,念书再多,又有什么意义可言呢?值得我们深思。
【13.6】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孔子说:“政治领袖自身行为端正,就是不下命令,百姓也会照着做;如果他自己行为不端正,即使下命令,百姓也不会照着做。”
【注解】
正:本文指人的行为正直、正派、公正。
【导读】
孔子相信理性的力量并坚信人性向善。因此,除了以礼制约束百姓的行为以外,孔子更希望统治者能够以身作则,并以德行来影响和教化百姓,使之能够走上人生正途。他说:“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13.4)可供本文参考。
【13.7】子曰:“鲁卫之政,兄弟也。”
孔子说:“鲁国和卫国就政治上来说,其实是兄弟啊!”
【导读】
据历史记载,周武王伐纣、平定天下后大封功臣和兄弟。他把管地分封给弟弟叔鲜,蔡地分封给弟弟叔度,并让二人做商纣王之子武庚禄父的相,共同治理殷族遗民;又将鲁地分封给弟弟叔旦,同时让他做周王朝的相,史称周公旦。武王死后,成王年幼继位,周公旦辅佐成王治国理政。管叔和蔡叔怀疑周公的作为不利于成王,于是扶持武庚发动叛乱。周公旦按成王旨意征伐叛军,诛武庚,杀管叔而流放蔡叔,后把殷朝遗民分为二部:宋地之部封给商纣王之庶兄微子启,以接续殷人香火;卫地一部封给弟弟康叔,命其做卫国国君,即卫康叔。鲁国为周公之后,卫国为康叔之后,周公与康叔是兄弟,两国的政治和文化颇有渊源和相似之处。所以孔子说:“鲁卫之政,兄弟也。”本文应该是孔子有感于当时鲁、卫两国相似的政治衰乱之相而发的感慨。也有人认为本文是赞赏鲁和卫两国的政俗优于他国,因为孔子曾说:“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6.24)意思是:“齐国只要一改善,就可以达到鲁国的教化水准;鲁国只要一改善,就可以达到周初的王道理想。”也有一定的道理。可供读者参考。
【13.8】子谓卫公子荆:“善居室。始有,曰:‘苟合矣。’少有,曰:‘苟完矣。’富有,曰:‘苟美矣。’”
孔子谈到卫国的公子荆,说:“他很懂得居家之道。开始有房子住,他就说:‘真是够用了,正合我意。’房子稍有装潢后他就说:‘真的可以了,已经很完备了。’等到东西一应俱全后他就说:‘真的完美了,简直太好了。’”
【注解】
卫公子荆:卫国大夫,名荆,字南楚,是卫献公之子,有贤公子之名。本文标明“卫”,是因为鲁哀公也有一个儿子叫公子荆。
苟:姑且,暂且,差不多。
【导读】
关于卫公子荆“善居室”的含义,有两种说法:第一,善于居家。第二,善于治家。但不管如何解释,其中心思想都是要说明卫公子荆能够谨慎收敛、知足常乐。老子说:“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老子》第46章)他还说:“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老子》第44章)卫公子荆能够深谙此道,不为已甚,孔子因此而称赞他。
【13.9】子适卫,冉有仆。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
孔子前往卫国,冉有为他驾车。孔子说:“这里人口真多啊!”冉有说:“人口众多之后,应该做什么?”孔子说:“使他们富裕。”冉有说:“如果已经富裕了,应该做什么?”孔子说:“教育他们。”
【注解】
仆:驾车的人。本文用作动词,驾车。
庶:众,多。
【导读】
治国之道,必先富民。本章反映了孔子“先富后教”的施政观念,对此孟子有更为详尽的阐述。他说:“明君制民之产,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然后驱而之善,故民之从之也轻。今也制民之产,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苦,凶年不免于死亡。此惟救死而恐不赡,奚暇治礼义哉?”(《孟子·梁惠王上》)意思是:“英明的君主在规划百姓的产业时,一定要使他们对上足够侍奉父母,对下足够养活妻小,丰年可以天天吃饱,荒年也不至于饿死。这样之后,督促他们走上善道,百姓也就容易听从了。现在所规划的百姓产业,让他们对上不够侍奉父母,对下不够养活妻小,丰年还要天天吃苦,荒年就免不了饿死。这样,他们连救活自己都怕来不及,又哪有空闲讲求礼仪与义行呢?”可见,从“富”到“教”是社会发展的一般顺序,礼义之教化固然是理想政治的关键环节,但也要在一定的物质基础之上才能实现,所以孔子强调,为政需要先“富之”、然后再“教之”。孟子还说:“人之有道也,饱食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圣人有忧之,使契为司徒,教以人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孟子·滕文公上》)意思是:“人类生活的法则是:吃饱穿暖,生活安逸,但是若没有教育,就和禽兽差不多。圣人为此而忧虑,于是任命契为司徒,教导百姓伦理关系:父子有亲情,君臣有道义,夫妇有内外之别,长幼有尊卑次序,朋友有诚信。”强调了伦理教化的重大意义。可供本文参考。
【13.10】子曰:“苟有用我者,期(jī)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
孔子说:“如果有人任用我的话,一年可以初见成效,三年可成效显著。”
【注解】
期月:本文指一整年。
【导读】
孔子一生勤奋好学,德才兼备。五十岁以后在鲁国从政,政绩斐然。他曾历任县长、小司空、司寇等职,直至“行摄相事”,也就是助理国相,协助季桓子处理国政,后因受到内外势力的排挤而辞官远行。以孔子在鲁国的政绩观之,此言并非虚妄之辞,只是他生不逢时,没有机会而已。据《史记·孔子世家》记载:孔子辞官,遂适卫,住于子路妻兄颜浊邹家。起初卫灵公想任用孔子,并且按照孔子在鲁国的俸禄“亦致粟六万”,但因为听信谗言,他最终没有任用孔子。后来孔子再次适卫,灵公老,怠于政,不用孔子。孔子喟然叹曰:“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遂行。可供本文参考。
【13.11】子曰:“‘善人为邦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矣’。诚哉是言也!”
孔子说:“‘行善之君子治国理政,一百年下来,就可以做到化解残暴,去除杀戮了’。这话说得真对啊!”
【注解】
善人:本文指仁义之人、品行高尚之人。皇侃《论语义疏》:“善人,谓贤人也。”邢昺《论语注疏》:“善人,即君子也。”可供本文参考。
诚:副词,确实、的确。
胜:战胜、制服。
【导读】
儒家主张人性向善。“善人为邦”重在德行教化,以期能够去恶扬善。在此基础上,才可能产生“胜残去杀”的趋势和效果,但需要假以时日。孔子说,社会要涵养一种文明气质,大体需要100年左右的时间,强调了文明发展的艰巨性和长期性。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孔子才会意志坚定地维护以礼乐文化为核心的西周文明,终其一生,从未懈怠。他说:“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2.3)可供本文参考。
【13.12】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
孔子说:“如果出现理想的君主,也得需要三十年才可能实现仁政。”
【注解】
王:本文指以德服人、以德治国的人。霸者则以力服人。
世:古代以三十年为一世或父子相继为一世。本文指三十年。
【导读】
在孔子的时代,天下安定的前提是有王者出现。王者指德行高尚、智慧超群而拥有天下的人,孔子所推崇的尧、舜、禹、商汤、周文王、周武王就是这样的天子。王者重视德行教化,但是不可能立竿见影,需要假以时日,长久地坚持。所以孔子说:“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在今天的民主制度下,社会发展的关键是建立合理的规章制度,以便使人们有法可依、有章可循,这样更容易走上人生正途;如果德治与法治相互配合,社会治理的效果将更加显著。
【13.13】子曰:“苟正其身矣,于从政乎何有?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
孔子说:“如果能够端正自身的行为,从政做官又有什么困难呢?不能端正自身的行为,又怎样使别人端正呢?”
【导读】
孔子说:“凡上者,民之表也。表正则何物不正?是故君先立仁于己,然后大夫忠而士信,民敦俗璞,男悫(què诚实谨慎)而女贞,六者,教之致也。”(《孔子家语·王言解》)孔子主张人性向善。除了以礼制来约束百姓的行为以外,他更希望统治者以身作则、躬行仁义,然后再以德化民,使之能够步入人生正途。季康子问政,孔子说:“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12.17)他还说:“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13.6)均可供本文参考。
【13.14】冉子退朝。子曰:“何晏也?”对曰:“有政。”子曰:“其事也。如有政,虽不吾以,吾其与闻之。”
冉有退朝回来。孔子说:“怎么回得这么晚呢?”冉有说:“有政务。”孔子说:“只是事务吧?如果是政务,虽然现在朝廷用不着我,我也会知道的。”
【注解】
晏:晚。如《国语·越语下》:“蚤晏无失,必顺天道。”
政:国政。朱熹《论语集注》:“政,国政。事,家事。”
吾以:用我。以,用。《屈原·九江》:“忠不必用兮,贤不必以。”
【导读】
关于政治,古人依身份与角色而有三种说法:天子与诸侯主导政治,称“为政”;卿即行政长官负责统筹及制定政策,称“执政”;大夫即各部门长官则分工合作,称“从政”。本文的“政”即国政,是指攸关国家大政方针的计划或决策;“事”即具体事务,本文当指季氏家事。当时季氏在鲁国执政,极有可能与作为家臣的冉有谈论政事,但孔子认为,如果真有国家大事,当公议之,他也一定会知道的,自己没有听说,应该只是季氏家事而已,所以他认为冉有回来得晚应该是为了“家事”,而不是“国政”。需要指出的是,孔子此言,首先意在正名。其次,孔子一直不满于冉有为季氏“聚敛”(11.17)财富的行为,本文也许是他以此事为借口表露自己对冉有的批评之意而已,所以不必当真。
【13.15】定公问:“一言而可以兴邦,有诸?”孔子对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几也,人之言曰:‘为君难,为臣不易。’如知为君之难也,不几乎一言而兴邦乎?”曰:“一言而丧邦,有诸?”孔子对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几也,人之言曰:‘予无乐乎为君,唯其言而莫予违也。’如其善而莫之违也,不亦善乎?如不善而莫之违也,不几乎一言而丧邦乎?”
定公问:“一句话就可以使国家兴盛,有这样的事吗?”孔子回答说:“话不可以说得这样武断,以近似的程度看,有一句话说:‘做君主很难,做臣属也不容易。’如果知道做君主很难,不是近于一句话就可以使国家兴盛吗?”定公又问:“一句话就可以使国家衰亡,有这样的事吗?”孔子回答:“话不可以说得这样武断,以近似的程度看,有一句话说:‘我做君主没有什么快乐,除非没有人敢违背我的意志。’如果说的话正确而没有人违背,不是很好吗?如果说得话不正确而没有人违背,不是近于一句话就可以使国家衰亡吗?”
【注解】
定公:本文指鲁定公。
莫予违:没有人违背我。
【导读】
有子说:“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1.2)如果国君与大臣都知道治理好国家不容易,从而能够谨慎行事,担负起应有的责任和义务,兢兢业业地为国忧思操劳,那么国家的发展壮大也就指日可待了。所以孔子说“为君难,为臣不易”,几乎一言而可以兴邦也;反之,如果君主违背道义,独断专行,就会误国误民甚至殃及天下。所以孔子说“予无乐乎为君,唯其言而莫予违也”,几乎一言而可以丧邦也。
【13.16】叶公问政。子曰:“近者悦,远者来。”
叶公请教为政之法。孔子说:“让国内的人高兴,让国外的人来归。”
【注解】
叶公:春秋时楚国卿大夫,姓沈,名诸梁,字子高,封于叶,故称叶公。他是春秋晚期楚国叱咤风云的政治人物,当时的楚国发生了白公胜叛乱,楚惠王被劫持,后来叶公击败了白公胜,迎接楚惠王复位。
【导读】
作为楚国的卿大夫,叶公胸怀大略,热情结交流动于各国之间的贤能之士。在周游列国的后期,孔子曾受到叶公的接待。孔子认为,得民心者才能得天下,所以叶公问政,孔子说,能使“近者悦,远者来”,就能得天下。那么,如何做到使“近者悦,远者来”呢?孟子说: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诗》云:‘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此之谓也。”(《孟子·公孙丑上》)意思是:“凭借武力使人服从,别人不是真心服从,而是力量不够;凭借道德使人服从,别人内心快乐,真正顺服,像七十多位弟子敬服孔子一样。《诗经·大雅·文王有声》说:‘从西从东,从南从北,四方无不顺服。’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可供本文参考。
【13.17】子夏为莒父宰,问政。子曰:“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
子夏担任莒父的县长,向孔子请教政治的做法。孔子说:“不要想着速成,也不要贪小利。想要很快见效反而达不到目的;贪恋小利反而办不成大事。”
【注解】
莒父:地名,在鲁国西部。今山东省莒县境内。
宰:邑宰,采邑的长官。
【导读】
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孟子·梁惠王上》)在孟子看来,君主践行仁义之道才是国家的长远利益和民众的最大利益之所在,可惜,那个时代的君主都忙着急功近利地争取霸业,又有谁能够真正践行孟子的“仁政”思想呢?所以孟子强调说:“仁者无敌,王请勿疑。”(《孟子·梁惠王上》)他希望统治者不要因小失大,本末倒置。其实,无论是国家的发展还是个人的发展,都需要解决发展目标与速度的关系问题,以及局部利益和整体利益、当前利益与长远利益的关系问题。孔子认为,社会发展的速度要与实际的条件相配合,应该稳中求进,不能急于求成,否则就会“欲速则不达”;要关注社会的持久发展和长远利益,避免舍本逐末、急功近利,否则就会“见小利则大事不成”。可谓言辞恳切、一语中的。值得读者深思。
【13.18】叶公语孔子曰:“吾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证之。”孔子曰:“吾党之直者异于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
叶公告诉孔子:“我们乡里有个名字叫躬的正直人,他父亲偷了羊,他就亲自去检举。”孔子说:“我们乡里正直的人与他不同:父亲替儿子隐瞒,儿子替父亲隐瞒。正直就在其中了。”
【注解】
攘:偷、窃取。如《墨子·非攻上》:“攘人犬豕鸡豚。”
证:告、告发,检举。
隐:与文中的“证”相对,指保持沉默,不主动揭发。
【导读】
本章是一场关于国家公德与家族伦理之矛盾的思想辩论。在孔子的时代,当中原各国的诸侯权力被卿大夫乃至更低级的人物瓜分之际,楚国则呈现为王权统辖一切的政治格局。叶公是楚国的卿大夫,容易产生以国家公德为绝对标准、排斥家族伦理的思想,他说:“吾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证之。”他认为,为了维护社会公德,儿子可以大义灭亲。孔子断然否定此语,他说:“吾党之直者异于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这里的“隐”与“证”相对,既不是主动揭发,也不是为了隐瞒而作假,而是静观沉默,是亲情的直接而真实的表现。其实,在孔子乃至儒家的思想中一直有一片建立在血缘关系基础上的禁区,它是一切道德伦理的源头和出发点,也是人类最原始、最基本的价值诉求。在这片禁区里,外部社会的伦理规范很难奏效,它需要的是纯粹的关爱和体谅。需要指出的是,孔子说“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并不是说“攘羊”的行为本身是对的,是值得原谅的,而是说亲人之间应该保持一定的谅解,不能因为家人犯有错误就抹杀亲情。从人性的角度而言,孔子的思想体现了人类应有的宽容和智慧,不这样做,人类将要承受的是亲情的缺失和更大的精神压力。人不可能完美,给人以悔过的机会是必要的,更何况是自己的亲人呢?对于人类而言,亲情与正义之间的矛盾乃至抗争是不可避免的,如何在社会实践中通过制度设计与文化的发展来协调二者的关系是人类要面对的永恒课题。
【13.19】樊迟问仁。子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虽之夷狄,不可弃也。”
樊迟请教如何行仁。孔子说:“平日仪容庄重,工作认真负责,与人交往真诚。即使到了偏远的落后地区,也不能没有这几种德行。”
【注解】
执事:指做事情、主持工作。执:掌握、主持。
【导读】
孔子认为,无论走到哪里,“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都是人们普遍认可的行为准则,都可以行得通。子张问行。子曰:“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笃敬,虽州里,行乎哉?”(15.6)可供本文参考。司马牛忧曰:“人皆有兄弟,我独亡。”子夏曰:“商闻之矣:‘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君子何患乎无兄弟也?”(12.5)亦可供本文参考。
【13.20】子贡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曰:“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曰:“敢问其次。”曰:“宗族称孝焉,乡党称弟焉。”曰:“敢问其次。”曰:“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抑亦可以为次矣。”曰:“今之从政者何如?”子曰:“噫!斗筲(shāo)之人,何足算也?”
子贡请教:“具备怎样的条件才可以称为士?”孔子说:“本身操守廉洁而知耻,出使外国不辱没君命,就可以称为士了。”子贡说:“请教次一等的表现。”孔子说:“宗族的人称赞他孝顺父母,乡里的人称赞他敬爱兄长。”子贡说:“请教再次一等的表现。”孔子说:“说话一定守信用,行动一定有结果,这种一板一眼的小人物,也可以算是再次一等的士了。”子贡再问:“如今的这些政治人物怎么样呢?”孔子说:“噫!这些气量狭小的人,哪里能数得上呢?”
【注解】
宗族:同一祖先的亲属。
乡:乡里,同乡。乡是古代地方行政单位,所辖范围,历代不同。周制,一万两千五百家为乡;春秋齐制,四里为连,十连为乡;汉制,十里一亭,十亭一乡。
硁硁然:固执的样子。
斗:通“豆”,古代食器,形似高脚杯。
筲:古代盛饭或粮食的竹器。
【导读】
本文所说的“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宗族称孝焉,乡党称弟焉”“言必信,行必果”都是士人的具体表现,只是层次不同而已。需要指出的是,一般情况下我们会认为言行守信是一种修养,但孔子为什么说“言必信,行必果”是小人物的作为呢?对此,孟子有过精彩的论述。他说:“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孟子·离娄下》)意思是:“德行完备的人,说话不一定都兑现,做事不一定有结果,但是全部以道义为依归。”可见,与义行相比,做到言而有信更容易一些,而践行道义则需要勇气,更需要智慧去理解和配合复杂多变的客观形势才可能做得到。所以在孔子和孟子看来,“义”是衡量一个人成熟与否的重要标志,也是对一个人知识、德行和智慧的综合考量。据《史记·孔子世家》载:孔子周游列国时,经过蒲国,恰逢公叔氏在那里起事,且与卫国为敌。也许是他们担心孔子会帮助卫国吧,于是就强迫孔子订下不去卫国的盟约,然后放他们出城。但出城之后,孔子就赶着马车直奔卫国了。弟子不解,问他为什么不遵守盟约,孔子意味深长地说:“要盟也,神不听。”意思是,被逼无奈而签订的盟约,神灵也不会承认的,何况是人呢!此事表现了孔子随机应变的智慧。可供本文参考。
【13.21】子曰:“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juàn)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
孔子说:“找不到行为适中的人,也一定要找志向高远或洁身自好的人交往。志向高远的人奋发上进,洁身自好的人有所不为。”
【注解】
中行:中庸的言行。指做人处事守正不偏,无过无不及。
狂:激进、不受拘束。
狷:坚持己志,洁身自守或不屈从于人。
【导读】
中行者是指行为适中的人。孔子说,如果找不到中行者交往,就一定要与“狂者”和“狷者”为友。因为“狂者进取”,他们积极乐观、奋发勇为的精神可以带动自己也不断上进;“狷者有所不为”,他们洁身自好,不随波逐流、不同流合污的美德同样值得我们学习和效仿。
【13.22】子曰:“南人有言曰:‘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善夫!”“不恒其德,或承之羞。”子曰:“不占而已矣。”
孔子说:“南方人有一句话:‘一个人没有恒心的话,连巫医也治不好他的病。’说得真好!”《易·恒卦》上说:“实践德行缺乏恒心,常常会招来羞辱。”孔子说:“(这样的结果)不靠占卜也可以知道了。”
【注解】
作:充任。《尚书·舜典》:“汝作司徒。”
巫医:古代巫道与医事相混,本文指以祈祷鬼神为人治病的人。有人以之为贱业,有人则不以为然。
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廖名春《周易经传十五讲》解释说,《易经·恒卦·九四·爻辞》“田无禽”,是说人而无恒,打猎也猎不到禽兽。他还解释说,《论语·子路》载“南人有言曰:‘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意思与此同。据此,我们暂且把这句话理解为:一个没有恒心的人,什么事情都做不成。
或:语气词,无实义。常用在否定句中加强语气。
不恒其德,或承之羞:出自《易经·恒卦·九三·爻辞》,全文是“不恒其德,或承之羞。贞吝。”可与恒卦六五的爻辞“恒其德,贞”对照理解。
【导读】
荀子说:“善为易者不占。”因为学习《易经》可以培养理性,增益德行,并教导人们以负责任的心态和冷静的头脑面对人生。如此,则遇事就不需要靠占卜而是靠德行和理性来判断是非和抉择进退了。《易·恒卦》说:“不恒其德,或承之羞。”意思是:“实践德行缺乏恒心,常常会有羞愧。”修养德行是人生离苦得乐的保证,但是需要持之以恒地不懈努力,不能浅尝辄止或者中途而废。所以,《易·恒卦》又强调说:“不恒其德,无所容也。”即不能恒守德行的人,天地之间无处可以容纳他。孔子说,这样的结果不靠占卜也可以知道了,意在强调恒久地持守自身德行对于人生修养的重要意义,占卜的真正作用不过是提醒和警示而已。
【13.23】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孔子说:“君子协调差异而不强求一致;小人强求一致而不协调差异。”
【注解】
和:和睦、协调。古代哲学术语,与“同”相对。有相反相成之意,即在矛盾对立的诸因素中实现协调统一。
同:相同,一样。
【导读】
“和而不同”是儒家思想为我们提供的最可宝贵的生存智慧,它是处理系统内部各个元素之间以及各元素与整体之间关系的方法。“和而不同”就是在承认个性与差别的基础上,使不同元素之间相互协调,相互作用,形成一个既有稳定性又有变动性的和谐统一体;相反,“同而不和”则人为地抑制个性与差别的存在,从而形成内部高度同一的整体。就人的修养而言,君子宽容大度,“和而不同”,协调差异而不强求一致;小人狭隘自私,“同而不和”,强求一致而不协调差异。《左传·昭公二十年》记载了齐景公与晏子关于这个问题的一段对话。“公曰:‘唯据与我和夫!’晏子对曰:‘据亦同也,焉得为和?’公曰:‘和与同异乎?’对曰:‘异。和如羹焉,水火醯醢(xīhǎi)盐梅以烹鱼肉,焯(zhuó)之以薪。宰夫和之,齐之以味,济其不及,以泄其过。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君臣亦然。君所谓可,而有否焉;臣献其否,以成其可。君所谓否,而有可焉;臣献其可,以成其否。是以政平而不干,民无争心。……今据不然。君所谓可,据亦曰可;君所谓否,据亦曰否。若以水济水,谁能食之?若琴瑟之专一,谁能听之?’同之不可也如是。”意思是:齐景公说,只有大臣梁丘据与他是和谐的。晏子对他说:“梁丘据只不过与你的意见相同而已,哪里算得上和谐呢?”齐景公问道:“和与同有什么差别吗?”晏子答道:“不一样。和谐好像做羹汤一样,用水、火、醋、酱、盐、梅来烹调鱼和肉,再用柴烧煮,厨子再加以调和,使味道适中,味道太淡就加调料,味道太浓就加水冲淡。君子食用这样的羹汤,能够使内心平静。君臣之间也是这样。国君认为是正确的,其中却有不妥之处;臣下指出不妥之处,以促成其真正正确;国君认为是错误的,其中却有正确之处;臣下指出其正确之处,以去掉其真正错误的部分。如此则政事平和而不互相抵触,百姓没有争夺之心。……现在梁丘据不是这样。您认为对的,他也认为对;您认为不对的,他也认为不对。这就像用水去调剂水,谁能吃它呢?如同琴瑟老弹一个声音,谁能听它呢?不能一味趋“同”的道理也是这样。”这个故事生动形象地说明了“和”与“同”的区别,可供读者参考。
【13.24】子贡问曰:“乡人皆好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乡人皆恶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
子贡请教说:“全乡的人都喜欢他,这样的人怎么样?”孔子说:“不可取。”子贡又问:“全乡的人都讨厌他,这样的人怎么样?”孔子说:“也不可取。可取的是,全乡的好人都喜欢他,全乡的坏人都讨厌他。”
【注解】
恶:讨厌,不喜欢,与“好”相对。
【导读】
相传战国时齐国有一位学者叫淳于髡(kūn),齐宣王喜欢招贤纳士,于是就让他举荐人才,结果一天之内淳于髡就接连向齐宣王推荐了七位贤能之士。齐宣王很惊讶,问淳于髡说:“寡人听说,人才是很难得的,如果一千年之内能找到一位贤人,那贤人就多得并肩而立了;如果一百年能出现一个圣人,那圣人就会接踵而来了。你一天之内就推荐了七个贤士,那贤士不是太多了吗?”淳于髡回答:“不能这样说。要知道,同类的鸟儿总是聚在一起飞翔,同类的野兽总是聚在一起行动。人们要寻找柴胡、桔梗这类药材,如果到水泽洼地去找,恐怕永远也找不到;要是到梁文山的背面去找,那就可以成车地找到,这是因为天下同类的事物总是要相聚在一起的。我淳于髡大概也算个贤士吧,所以让我举荐贤士,就如同在黄河里取水,在燧石中取火一样容易,又何止这七个呢!”这个故事启发我们: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可供本文参考。
【13.25】子曰:“君子易事而难说也。说之不以道,不说也;及其使人也,器之。小人难事而易说也。说之虽不以道,说也;及其使人也,求备焉。”
孔子说:“君子容易服侍但很难讨好。不依正当途径去讨好,他不会高兴;等到用人时,他会按照才干去任命。小人很难服侍但容易讨好。不依正当途径去讨好,他也会高兴。但是等到用人时,他就会全面苛求,百般挑剔。”
【注解】
说:通“悦”,高兴。
器:器重,认为有才能。
【导读】
孔子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4.16)君子遵从道义,少有私心杂念,所以“易事而难说也。说之不以道,不说也;及其使人也,器之。”小人重视利益,容易见利忘义,所以“难事而易说也。说之虽不以道,说也;及其使人也,求备焉。”除了本文,孔子还多次论及君子与小人的区别:
第一,“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2.14)
第二,“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4.11)
第三,“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4.16)
第四,“君子坦****,小人长戚戚。”(7.37)
第五,“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12.16)
第六,“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13.23)
第七,“君子泰而不骄,小人骄而不泰。”(13.26)
第八,“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14.6)
第九,“君子上达,小人下达。”(14.23)
第十,“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15.2)
十一,“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15.34)
十二,“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16.8)
十三,“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17.4)
十四,“君子义以为上。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17.23)均可供本文参考。
【13.26】子曰:“君子泰而不骄,小人骄而不泰。”
孔子说:“君子舒泰而不骄傲,小人骄傲而不舒泰。”
【注解】
泰:安宁、安舒。一说通达、通畅。
【导读】
骄傲就是过度肯定自己,并随之带来各种罪恶。所以说,骄傲是万恶之源,它使人忘记自己的真相和本分,进而变得狂妄和虚伪。孔子认为,这是人生修养的大忌,它不仅使人失去反省和进步的机会,甚至会带来灾难和祸患。《易·谦卦·彖传》曰:“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意思是:“天的法则是减损满盈者而增益谦卑者,地的法则是改变满盈者而流注谦卑者,鬼神的法则是加害满盈者而福佑谦卑者,人的法则是厌恶满盈者而喜爱谦卑者。”意在劝人谦卑自处,力戒骄奢。可供本文参考。
【13.27】子曰:“刚、毅、木、讷,近仁。”
孔子说:“刚强、果决、朴实、口拙,这样就接近仁德了。”
【注解】
刚:坚硬,坚强。
毅:果断、意志坚定。
木:朴实、质朴。
讷:言语迟滞、不善于讲话。
【导读】
孔子说:“巧言令色,鲜矣仁!”(1.3)其实“巧言令色”本身并没有什么不好,只不过这样容易让人失去真诚的心意,不利于行仁。孔子期望自己的学生“刚、毅、木、讷”一点儿,无非是希望他们要内心真诚,言语谨慎,这样不仅有利于修养德行,还可以避免人为的祸患。今天的社会环境以及人际关系已经与孔子所处的时代大不相同了,对于孔子的这些言论,我们要辩证地看待,不可一味苟同,也不能全盘否定。
【13.28】子路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曰:“切切偲偲,怡怡如也,可谓士矣。朋友切切偲偲(sī),兄弟怡怡。”
子路请教说:“要怎么做才可以称为读书人?”孔子说:“互助切磋勉励,彼此和睦共处,就可以称为读书人了。朋友之间,互相切磋勉励;兄弟之间,彼此和睦共处。”
【注解】
切切:互相敬重、彼此勉励。
偲偲:互相勉励督促的样子。
怡怡:和顺亲切的样子。
【导读】
子贡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曰:“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13.20)也许是因为子路性格刚直勇武的缘故,所以子路问“士”,孔子回答说:“切切偲偲,怡怡如也,可谓士矣。朋友切切偲偲,兄弟怡怡。”强调要处理好同辈之间的关系。乍看之下,这样的回答显得有点儿狭隘,大概是因为子路学养不高,孔子无法向其阐述过于高深的道理吧!子张说:“士见危致命,见得思义,祭思敬,丧思哀,其可已矣。”(19.1)可供本文参考。
【13.29】子曰:“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
孔子说:“善人教导百姓七年之久,就可以让他们拿起武器保卫国家了。”
【注解】
即:靠近、走近。
戎:兵器、武器。
【导读】
孔子说:“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13.30)“教民七年”,可以使之掌握作战的技能,明白战争的意义,然后才能胜任保家卫国的责任。
【13.30】子曰:“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
孔子说:“让没有受过教育与训练的百姓去作战,就等于是抛弃他们的生命。”
【注解】
弃:抛弃、放弃。本文可理解为轻视、忽视。
不教民:即不教之民。
【导读】
孟子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孟子·尽心下》)他认为,如果在上位者懂得珍惜百姓的生命和利益,百姓就会全力以赴地支持和拥护他,如此则国家的发展也就有了可靠的群众基础。“以不教民战”,就是对百姓不负责任,草菅人命,长此以往则容易导致人心离散,国力衰微。孟子强调说:“仁者无敌,王请勿疑。”(《孟子·梁惠王上》)可供本文参考。